俞清瑤對京城內的紛紛擾擾早就厭惡了,當景暄半吐半露的表明心意,她幾乎想也沒想的答應了!還留在京城,等著看皇帝怎麼殺掉他大半成年的兒子,然後莫名其妙被牽連進去,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一想到七皇子謀反一案,就後怕不已!她幸運過一回,未必下次還有這種好運。“夫君,金陵住得悶了,不如這次我們往餘杭去如何?早聽說餘杭的氣候宜人,有大東山小西山鏡湖平胡諸多風景秀麗的地方,最適合居住。我早就想去了。”景暄聽了,臉上掛著清淡的笑意,雙眸幽深似星空,聲音輕柔,“好!”次日,俞清瑤親筆的上書就由景暄送了上去,上麵言辭懇切的說明自己“身體原因”,不耐京城的嚴寒,希望去溫暖舒適的地方休養。說實話,才八月呢,距離寒冬臘月還遠著,不過現在的六宮之主皇貴妃,很是清楚俞清瑤的弦外之音——不想再留在京城與靈芝郡主有碰麵的機會了。事發已經過了六天了,皇家對在禁宮之內動手意圖殺人的周芷苓不會有大的懲罰,雖然同是郡主,但一個外姓人怎麼也無法跟正統的皇家郡主相比。俞清瑤的意思是,這口氣她忍了,她躲行不行?梁皇貴妃也無奈,太醫院醫術最好的院判回來複命,肯定的說要留疤。珍貴的藥材賞賜了一批又一批,可能彌補被毀容的女子所受的傷害麼?哪怕俞清瑤的丈夫是一個盲人呢,但俞清瑤才多大,不滿二十!年紀輕輕,就得一輩子在臉上留下毀容的傷疤,皇貴妃連挽留的理由都沒有。隻得再次賞了些珠寶珍玩,派人溫言撫慰,準了。從此。海空憑魚躍!俞清瑤歡喜至極的收拾東西,同時打發人望定國公府、安慶伯府、溫家等相熟的親屬友人送信,一掃連日來的陰影。定國公夫人鄧氏正覺得不自在。那泄漏消息的可是她孫女啊,總覺得對俞清瑤有愧。知道消息後沒有親自來,讓人送了好些藥材,並兩個投靠而來的下人,據說是餘杭本地人。安慶伯夫人杜氏想的比較長遠,俞清瑤與景暄成親快三年了,至今子嗣上沒有消息,不趁著機會好生相處……日後怎麼繁衍枝葉?所以她十分讚成。送了一個很會調理身體的灶上嬤嬤。端王府的阮側妃也是第一時間知道消息,高興多餘傷感的——多年好友,她最知道俞清瑤不喜規矩嚴苛的京城,能在外遊玩,必定是十分開心的。知道俞清瑤開心,千裡之外的她也會覺得愉悅。至於溫宅的李馨,消息傳過去好似石沉大海,直到俞清瑤離開前一夜,才輾轉讓人在二門送了一張紙條,給的還是胡嬤嬤!紙條上沒寫什麼。就是畫了一個首飾的花樣,蓮花紋簪子,樸素中透著低調的大氣,看得俞清瑤一頭霧水。若不是上麵有李馨親手所書的一行小字。“嵌米珠鏤空蓮花簪”,她都快以為是誰開玩笑了。“到底搞什麼鬼……”俞清瑤翻來翻去的看過了,實在不懂,便放下了。這幾日她暈頭轉向,忙著看人收拾東西還鬨不清,哪有閒情跟李馨打啞謎?安樂候府就是這點好,主人少,獨她與景暄——最主要的還是景暄,她自己對吃穿要求不高。可惜輕鬆的日子不長了。長公主自從跟俞清瑤坦率的談過之後,再也沒了慈祥和藹,對小夫妻離京十分不樂意。當然這是她孫兒景暄先提出的,沒辦法反對,再加上京城的局勢的確不好,能出去避風頭最好不過,大事上沒辦法拒絕,便在小事上糾纏。原先派過來幫忙打理家事的,幾位老成的嬤嬤,全部叫回公主府。換了長公主每日親自過來,追著俞清瑤問,“東西帶齊了麼,帶了什麼?你給我說一說。這樣東西怎麼用?景暄需要不需要?伺候的人要什麼講究?”連日裡連續轟炸!若俞清瑤哪裡回答的不對了,她先是用一副“你怎麼心思不放在正地方”的失望眼神搖頭,隨後錯誤越來越多,就“怒其不爭”的指責道,“自打你嫁過門來本宮將身邊的人全打發了,就指望你一心一意!現在倒好,慣得你連景暄的飲食起居都不在意……”俞清瑤欲哭無淚,景暄飲食的偏好和穿戴她極用心好不好!搞不懂,這卵白釉梅花杯泡出的清茶,與淺絳彩孔明碗有區彆麼?可在長公主這邊,當然有區彆!她細細的講解,“景暄小時候,最喜歡卵白釉的色澤如上好的甜美糯米糕,午後飲茶,隻在陽光最好的庭院內,看著滿園薔薇,嗅清風花香,觀杯內龍井茶葉慢慢舒展;若是沒有陽光,或是夜晚,則不能再用卵白釉。天氣陰沉用淺絳彩,若暴雨傾盆,則隻能用醬色釉,玳瑁釉,兔毫釉等顏色深重的。若是雪花漫天,晶瑩剔透,他必然要用水晶杯。不過這次你不用帶那一整套的水晶杯了,餘杭那邊極少下雪。”俞清瑤能怎樣呢?長公主比婆婆還厲害三分!婆婆要不了她的命,可長公主發話下來,她有三條命都得賠進去。開始是接受不了,後來發現長公主不是一味的刁難,而是細心的告訴她景暄的一切生活習慣,包括她以前從來沒有在意過的。對此,俞清瑤值得打起精神,拚命的記憶。三日後,至少景暄身邊的東西都打點好了,一應物品俞清瑤都能說得頭頭是道,長公主這才略轉圜了臉色,回去了。幸甚有胡嬤嬤早就幫俞清瑤整理的她自身所用的,不然她哪有時間顧得上自己。差六日便是九月的早晨,與景暄坐上離京的馬車,再一次回首看了一眼大門上的門額,俞清瑤長長吐了口氣。丈夫景暄笑笑握著她的手,“辛苦你了。”“也不能說辛苦。沒有外祖母的教誨,我怎麼能知道自己對你的疏忽?連你喜歡青色,喜歡聽著簫聲入睡的習慣都不知道。”“嗬嗬,那都是以前了。”景暄說著,眼眸下垂,“祖母還當我是以前雙眼完好的時候,她總覺得我的已經還有希望,隻要找到戚神醫就能治好。其實這麼多年,我早習慣了黑暗,並不覺得缺憾。縱是有,也是沒有好好看一看你。”“看我做什麼。我現在是一個被毀容的女子……”“彆這樣說!”景暄有些心痛,“你在我心目中,永遠是最美的。是我沒能保護好你……”伸出手,輕顫的撫上妻子的麵龐。俞清瑤按住景暄的手,心中無比熨貼舒服。雖然這麼想有些對不起景暄,但她真心覺得——景暄失明了,對她來說是一件大好事。至少景暄的話,她完全相信!也相信自己老了,鶴發雞皮了,在景暄的心目中,自己還是現在的模樣。“不要怨恨祖母,她年紀大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雖然你是她千挑萬選的孫媳婦,她還是怕你不夠儘心、不夠完美。她本心不是想挑剔,隻是想提醒你多想著我。看在為夫一向對夫人唯命是從的份上,原諒祖母好不好?”景暄的性情和善恬淡,但想看他伏低做小,也是極難的。俞清瑤聽得想笑,就是想起自己親祖母林謹容的生平,笑容收斂了——景暄怎麼知道,她已經不再是長公主精心挑選的孫媳婦,而是她甩不掉的麻煩?算了,不能再想了!至少長公主沒有阻止她跟景暄離開是不是?也許還有一線生機——若真如舅母所說,能在這一年半載中懷孕,那什麼都不怕了。看在未來重孫、重孫女的份上,長公主再不喜歡她,也隻能認了。想到這,俞清瑤又有了鬥誌,緊緊的握著景暄的手,輕輕的靠在他懷裡,心想,該是她為了個人幸福而努力的時候了。馬車剛過了城門口,就聽後麵一疊聲喊“慢走”,一隊虎賁侍衛隨行,原來是元清兒特意請假出宮,過來送彆。元清兒麵露懺愧,“妹妹,都是姐姐的不是,來的遲了。實是好不容易才抽空出來,又得稟告皇貴妃娘娘,緊趕慢趕,還是在你府門前撲了空。”其實元清兒的親生父母想見她都不容易,何必費心說這麼多?一句“都是姐姐的不是”,就能蓋過毀容之仇麼?她的來意無論是什麼,都是達不到的。俞清瑤不可能原諒,也不想再見她。可景暄捏了捏妻子的手,當先下了車,請元清兒上來說話,不然外麵馬蹄四濺煙塵大,隔著麵紗怎麼好說“知心話”?“好妹妹,你還在怪我麼?我後來知道你險些被周芷苓害了,心理難受的要命。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姐姐這輩子都不能舒心了。”俞清瑤張口“你我姐妹之情已斷”,話到嘴邊變成“我知清兒你沒有害我性命之意”。因她看到元清兒的鬢角插著的銀簪,款式恰恰與李馨昨兒送來紙條上的花樣,一模一樣!(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