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歡虞美人花,大紅色的太美了,沉一分則暗淡,淺一份則輕浮,在豔陽裡絢爛到極致,就像那時我眼中的人生。本來白惜言是打算等官司打完再回幾市,可他不大適應這邊的氣候,沒幾天就感冒了。苗桐對上次他肺炎住院還心有餘悸,與劉錦之一商量,她跟白惜言先回A市,他作為委托人跟律師留下來處理後續事宜。回去白惜言果然又是小病了一場,所幸還沒有鬨到要住院的地步,隻在家裡打了幾天的點滴。他每次打針就在放映室裡,苗桐窩在他身邊安靜地看電影。沉悶的文藝片或者考古紀錄片,片子放完了,白惜言一轉頭發現身邊悄無聲息的人好夢正酣。最近苗桐明顯嗜睡,白惜言讓家庭醫生為她做檢査也査不出什麼毛病,又請了個有幾十年經驗的老中醫來把了通脈,被皺著眉數落了一通,元氣不足,氣血兩虧,腎虛,耗到這個程度要慢慢調養進補,再壞下去器官衰竭也不是不可能。彆仗著年輕就不注意身體,房事要有節製,等身體調養好了再考慮生育問題。這樣被老中醫訓了一通,等他走了,又換白惜言咬著牙訓她:“幾天不看著你,就把自己照顧成這個德行了,要是我不去找你,你是不是明年就讓我接到消息 去參加你的葬禮啊?”苗桐笑著說:“哪有那麼嚴重,現在的醫生就會嚇唬人,其實就是為了賣藥, 這不是賣了一堆貴得要死的藥嘛? ”“你……”白惜言氣得手指頭都在哆嗦,瞪著她,“器官衰竭……你可就剩一個腎了,你要是耗完了,我可沒有腎能給你……”苗桐一怔,突然明白了他生氣的原因,正要道歉,他已麵色頹然,轉身回了房間。苗桐不敢跟進去,坐立不安了一下午,晚飯時張阿姨去叫,隔著門他說不餓先放著。苗桐一個人坐在飯桌前,心不在焉地挑飯粒。在白先生家待久了張阿姨也了解 這家主人的脾氣,性格好又沒架子,對人相當好。對於白先生把助養的孩子叫到家來住這件事,剛開始她覺得很驚訝,因為他喜歡安靜又怕麻煩,可白先生對苗桐是相當上心的,以至於會察言觀色的張阿姨早就把她當成這個家的副主人。苗桐去了其他城市工作後,白先生的生活簡直是寡淡得讓人擔心,人也孤寂了不少,直到苗桐回來後他的喜悅和滿足簡直藏都藏不住。張阿姨是茶壺裡煮餃子,肚子裡明白,便收拾廚房邊說:“這是鬨什麼啊? 白先生關心你的身體對你生氣,都是因為擔心你。你乾坐著等他消氣要等到什麼時候?他的感冒還沒好利落,不吃飯簡直是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你不知道我剛來白家那年,他還不滿二十歲,自己還是個孩子呢,就正兒八經老氣橫秋地去談生意,喝完酒回來吐,吐得臉都白了,第二天還是照樣去公司,爹不疼娘不愛的,他兩個姐姐又是小姐脾氣幫不上什麼忙,看著真是叫人心疼。可現在好了,白先生身邊總算有了你這麼個近人,你也多疼他一點兒。”苗桐低著頭出神地看碗裡的飯粒,她早就知道白惜言那些年為了源生的辛苦, 聽彆人說出來心裡還是有些酸脹地疼。張阿姨知道今天自己多嘴了,也不再說,收拾好廚房叮囑苗桐鎖好門便回了家。苗桐重新熱了飯菜,端著進了白惜言的臥室。台燈開著,床上的棉被隆起,他一隻手露在溫軟的光裡,顏色蒼白手指修長, 手背上的淤青裡透著幾個新的舊的針孔。她著魔似的,跪在床邊捧住那隻手貼在臉上。白惜言抽出手,依舊不作聲也不理人。苗桐乾巴巴地說:“我錯了,你原諒我吧。”床上的人冷笑了一聲:“身體是你自己的,關我什麼事,用得著跟我道歉? ” “晚上我喝了放了黨參當歸的湯,張阿姨說家裡的鋼鍋鐵渦都不能熬中藥,明天買個砂鍋回來熬,她走時連藥都泡好了,就在廚房裡。”苗桐乖乖地低著頭,擺出小學生的認真勁兒來,“關於今天的事,我明天會寫五千字的檢査給你,以後每天早上吃了早飯和晚飯我都會喝中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其實在她進屋握住他的手,這種示好的姿態就算有天大的氣,他也煙消雲散了。聽她這麼保證,白惜言控製不住地嘴角上揚,卻依舊冷淡:“你吃個藥,關我 什麼事?”苗桐失落地“哦” 了一聲,便低頭不說話了。白惜言一聽這小聲調,不對啊,打擊孩子積極性,頓了下,甕聲甕氣地說:“說來聽聽。”她聲如蚊呐:“吃,吃藥後……要給香吻獎勵……”聲音很小,可白惜言聽見了,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再回味下卻是真的。他 幾乎忍不住要捶床笑,怎麼會有人正式認真地提出這種要求的?回頭正好笑她,卻見女孩四四方方地跪在那裡,身上穿著珊瑚絨的睡衣,黑發淩亂地披了一身,臉上透著緊張的紅暈,可憐巴巴地看著他。白借言愣了愣,一把拉她上床,劈頭蓋臉地吻下去。懷裡的女孩乖順地依附著他,唇內外被侵略得全是他的氣息,被他親了個夠,失神地摟在懷裡順毛:“這件事爺準了。”苗桐痕了摸眉骨,隱隱有些後悔,覺得自己似乎乾了件蠢事。白惜言很高興:“……五千字的檢査也不用寫了。”苗桐搖搖頭,絲毫沒慶幸的感覺,低聲說:“這個一定要寫的,這件事情我已 經想得很清楚了,你為了不讓家人傷心難過這麼努力保持健康,對身體不好的東西一律不沾。如果我的身體垮了,最難過的是你……我想說的是,人都會有生來病死的,即使將來哪天我得了不治之症,那也與我少了一個腎沒有半毛錢的關係,我不希望你一直把這件事記在心上。”“我知道了。”白惜言笑道,“謝謝你這麼為我著想。”半響,苗桐又笑著補了一句:“以後我會好好疼你的。”他驚奇她為何又出這種奇怪的言論,不過她的心,他已經感受到了。白惜言親 了親她的額頭,溫熱從心裡一直湧到眼角,再也說不出話來了,他心中的感動已經快承受不住了。經過那場不大不小的冷戰,兩人的戀情似乎度過了最初小小的磨合期,愈加有些如膠似漆的味道。不過苗桐倒是每天陷入喝中藥的噩夢裡,甚至對吃飯這件事都產生了抗拒,因為吃過飯就要吃藥,而吃藥後的香吻,也是白惜言的噩夢,對著那充滿可怕味道的嘴唇也產生了恐懼感。這樣下去身體就算補好了,說不定人也會得厭食症。白借言打電話給那老中醫問有沒有其他辦法,老頭兒長長地“哦” 了一聲,四平八穩地說:“好辦呀,做成蜜丸就好了嘛……不過對待不好好吃飯的年輕人啊就要讓她吃點苦頭,否則不知道飯的香啊。”白惜言滿頭冷汗地把電話掛了,什麼醫者父母心,根本就是缺德。當天苗桐沒有喝藥,小心翼翼地往廚房跑了兩三趟,確定爐火上沒有煎藥,有些竊喜還有些小糾結,偷偷摸摸煩惱的樣子格外有趣。白借言心裡覺得好笑,也不點破。終於到晚上苗桐發現爐子上依舊沒有煎藥時,忍不住咬著筷子問:“……今 大不用吃藥嗎?”“你還惦記呢?不嫌苦了? ”苗桐臉一變,僵硬地點了下頭:“不是說要調理嗎,反正喝了那麼久了,不能 半途而廢。”“哦,今天我打電話詢問了老大夫,他說可以做成蜜丸送服,所以張阿姨大早 就送去中醫院加工了。”白惜言看她臉色頓然舒展下來,藏在心裡的那點小玩笑都變成了愧疚,歎口氣說,“這件事也怪我,原本就該問清楚的,省得你吃了這麼久的苦。”“連我這個每天都要吃藥的人都沒長這個心思,怎麼能怪你呢?”苗桐偎依上去扯他的臉,笑道,“連這種事情也要自責,你是不是有點太寵我了?”“我不寵你還能寵誰,難道寵劉錦之?”苗桐無奈地笑道:“你就放過劉秘書吧,每次都要當眾調戲他。”第二天早上苗桐被白惜言硬拉起來去盤山公路上跑步,回來洗了個澡吃了早餐又睡了個回籠覺,起來時是中午,茶室裡傳來交談聲。她蓬頭垢麵還有些迷糊,沒想到家裡會來客人,一時間愣在門口忘了做出反應。陳柏風擺了擺手,露齒一笑:“大小姐,好久不見啦。”謝翎也笑了: “可不是嗎?臣這都麵不著聖了。”說著把麻將碰出去,“快洗漱過來給你惜言哥哥轉轉運,三人麻將最沒勁了,我一個人老贏有什麼勁兒? ”陳柏風抬腳就踹:“缺德,白少轉什麼運,還我兒子奶粉錢。”謝翎毫不猶豫地踹回去:“滾蛋,要不是老子把你小情兒藏起來,早給你家那個陳列櫃找人揍成半身不遂了,等你那破兒子生下來得叫我爹! ”“叫誰爹誰養!反正咱倆都不踉媳婦住一起,難兄難弟的,以後指不住你得靠我兒子養活。”“……不叫我爹,估計也是我幫襯著給你養。你也爭氣點,彆老是回去看臉色……哎,四萬,我碰! ”平時這兩人說話就亂七八糟的,尤其是陳柏風惹事的本事,她絲毫不會覺得得意外。苗桐洗漱換了衣服過來,白惜言順手把她挽起的抽子放下來,把腿上的毛毯拉開蓋住她,這一係列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問道:“餓不餓?先打一圈麻將,度假村裡的人一會兒就送餐過來了。”“不餓,不過我不會打麻將。”“沒關係,我教你。”他白少見了人從來都擺著一張連笑都是不冷不熱的臉,黑漆漆的眼珠上那垂得像小森林的睫毛,盯著誰看久了都覺得瘮得慌。他對誰好?他對誰都不好!如今卻是擺著溫柔無害的臉孔,男人多薄情,誰知道能維持幾天?謝翎嫉妒得牙根癢癢,忍不住伸手去摸口袋,空的,他在戒煙。他也不是什麼偶像劇裡的癡情漢,以前也要死要活地追過電視台的一個女主持人,如膠似漆正兒八經地談了兩年戀愛,狐朋狗友們都以為他動了真格要升級為人夫,他卻跟女主持人勞燕分飛了。原因是他跟女主持人的閨密,一個身材火辣的車模去開房被捉奸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