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上的傷,差不多也痊愈了。唐恩說想去探望安子茗,順便替她道聲謝謝。雖然無顏,但是,她還是亦步亦趨的象一條小尾巴一樣,跟著他。安子茗住的是婦幼保健醫院的vip病房,病房布置的很居家,可見梁梓析用心良苦。但是,見到安子茗的時候,不光是叮當,連唐恩也嚇了一跳。她消瘦的很嚴重。很瘦,瘦到可以被風刮走,瘦到下巴削成了瓜子臉,瘦到圓眼睛鑲在慘白臉孔上,黑白分明,瘦到全身肌膚內的毛細血管隱約可見。如果不是她的小腹,真的有點微微隆起,怎麼看,安子茗都不像孕婦,反而比較象白血病患者。他們進去的時候,梁梓析正在收拾筆記本電腦,顯然他剛剛處理完公事。聽說,梁梓析為了照顧安子茗,除了手頭上已有的案件,已經很久沒有接新案子了。而很奇怪的是,明明過去愛得死去活來,明明曾經情深意重,明明還是餘情未了,但是,他們的相處模式,很令人費解。梁梓析就算辦完公,也並不是坐在安子茗的床頭,就近照顧,反而是坐在離她幾米處的位置上,遠遠看著她。但是,她眉毛些許一顰,他馬上會站起來。她還沒開口,他已經在倒水。倒完水,他卻繼續坐在離她有點遠的位置。那種距離,好像生怕自己的存在,會刺激到她。唐恩喚安子茗的時候,她的目光正看著窗外,不知道飄茫到了何方。這個曾經開朗的女孩,愛笑的嘴唇,好像失去了開心的意願。回過身來,她對他微微一笑,這種笑容沒有活力,死氣沉沉。不適合她。“幾個月了?”唐恩在她麵前坐定,溫暖的掌,握住安子茗。安子茗淡淡一笑,回握住唐恩帶來的溫暖。她想了一下,輕輕的說,“應該快五個半月了。”她不喜歡說謊,更不喜歡欺騙朋友。在他問出這個問題時,唐恩敏感的感覺到,梁梓析的身體微僵。但是,安子茗的聲音太輕,隻夠他們兩個人聽得到。“性彆照過了嗎?”唐恩隻找安全的話題,絕口不問孩子的父親是誰。安子茗點點頭,“恩,醫院他有熟人,照出來,是個女兒。”語氣,不喜不悲。顯然,她口裡的“他”是梁梓析。“女兒好!模樣肯定象你。”唐恩笑笑。剛見到這個女孩的第一眼,他就覺得,要是這個女孩有個bb女,肯定可愛到不行。但是,這麼可愛的女孩,如今,卻連笑容也是黯淡無光。不遠處的梁梓析,聽到他的話,也露出淺淺笑容。“健康、安順就可以了。”她平淡的說。這個孩子,從檢查出來到現在,一直育不良,直到最近她會“動”了,安子茗才稍稍感覺到她的存在,她的健康。學業、聰慧、樣貌,所有的重點,都遠遠排在健康後麵,這些,隻有為人父母了,才能深刻體會。從頭到尾,安子茗都沒有提到叮當的官司,看來,梁梓析並沒有和她提過什麼。她的目光,終於從唐恩的身上,調轉到他的身後。那張,無比精致的漂亮麗顏,安子茗有一點印象,當時,她還羨慕對方的長很軟很順,不像她的頭,總是調皮的東翹西歪。現在,她隻所以能注意到她,是因為,這個女孩盯著她呆。不,正確的說法是,她一直盯著她和唐恩相握的掌心,呆。那種眼神,有羨慕,有嫉妒,還有些許的……酸澀。她怎麼在?安子茗顰一下眉,輕聲問,“你和她還有聯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還很虛弱的關係,她的聲音依然很輕,輕到不會讓叮當聽到,輕到不會因此讓對方無地自容。“恩,是朋友。”唐恩點頭,略略回答,不想多談。是朋友?安子茗看著那個女孩因為這兩字,身子微僵了一下。沒有出那件事情以前,安子茗記得,唐恩提過,他們兩個人快要見家長了。都市男女可以隨手戀愛,隨手開房,但絕不隨手見雙方的家長。這,幾乎代表已經確定了這份關係。為什麼,現在會變成如此輕描淡寫的關係?那個女孩看著他的眼神,泄露出太多的感情。既然如此,當時為什麼要背叛唐恩?安子茗,不懂。但是,她覺得既然原諒不了一個人,為什麼還要做朋友?男人和女人一旦曾經牽涉過感情,很難成為真正的朋友。她不信,唐恩會不懂。“唐恩,你的手,不溫暖了。”安子茗淡淡抽回自己的手。唐恩的手,已經失溫,一年前,偶遇時,她握住這個男人的手時,就現了。這個男人依然良善,他的本質溫醇,不會改變太大。但是,一個人能不能溫熱,要看待他對生活的期盼和熱情。心臟逐漸冷卻的心情,她懂。有時候,自己都溫暖不了自己的人,如何去照亮彆人的人生?唐恩一怔。安子茗的話,一針見血。這一年多以來,他一直覺得自己暖不起來。對生活,他被動,對情感,他順從。但是,他對什麼都沒有熱情。沒有想要的東西,沒有想把握的人生。他甚至覺得比起以前,自己更加茫然。……醫院的走廊上,他在想這個問題,回家的路上,他也在想這個問題。直到一雙忐忑不安的手,鼓起勇氣,扯住他的衣袖。他回望她。剛才在病房裡,她好像和安子茗聊了幾句。他記得,她和安子茗說,冬天公交車站的長椅上,又濕又冷,會讓人很想喝一杯熱熱的牛奶。當時,安子茗顰眉還是喝掉了那杯營養牛奶。因為,誰都聽得懂,她將不健康的媽媽子宮比喻成冬天公交車站的長椅。這個比喻很貼切。但是,也令人心酸。因為,沒有躺過的人,不會說出想喝牛奶這樣的話。她還有很多小比喻,往常他們相處時,她會脫口而出。他記得,交往時,有一次,他們一起逛街時,他們看到有一個流浪漢躺在冰雪裡,那個樣子好像不會再有生機。他覺得,為什麼沒有一個路人肯早點脫下自己的大衣?但是,她卻說,如果她是那個流浪漢,比起大衣,她更需要的是一塊麵包,起碼,彆死得這麼饑餓。她從來不說自己的過去,但是,他可以想象,那些有多悲慘。但是,安子茗點醒了他。他是在幫助她,但是,他的行為和在路邊隨手扔一塊麵包給流浪漢,有什麼區彆。他的幫助,沒有感情。他確實該反省自己。“你……心情不好?……”他臉上表情的每一絲變化,她都放在心裡,所以,不可能不知道他突然變得沉默。“沒有,隻是想著,晚上我們去哪吃飯。”他淺淺一笑。“我們一起去菜場買菜,好不好?”她興奮的問,並且,故意在他並不是很留心的時候,握住他的手。他沒有甩開。他的手,被安子茗握住時,她貪心的想,她可不可以也握住那股溫暖?安子茗彆開他的手,說不暖的時候,她早就想這麼做了。他的手,她要,她要!但是,雖然同樣是朋友,可以嗎?他的行為,給了答案。手,也暖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