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能緊緊抓著欄杆,指頭已經泛白,雙腿打顫失了知覺,她眼看著周圍的人東倒西歪失聲大叫,嚇得魂不附體,直到胳膊被人緊拽,麵前罩下一層陰暗,她才猛然回神,顫顫喊:“馮至——”橋中央的裂縫好似又大了些,行人驚慌失措抱頭亂竄。駛了一半的轎車堵在中間不敢再動,放眼望去,肇事的貨船頂部竟已清晰可見,橋麵斜塌下來,兩側石塊“謔謔”的往下落,裂口已跨不過去。馮至緊緊摟著她,安慰著“彆怕”,又心有餘悸的朝身後望去。他剛才竟然不要命的從裂口上跨了過來,再遲一步,隻能落得掉下河的下場。耳邊的船鳴聲仿佛催命符,馮至斂聲屏氣,鎮定望向菜場的方向。城橋並不太長,卻也不短,中間的去路被截斷,他們隻能往後尋找出路。馮至不假思索,拉著周能疾奔過去,橋身不斷震動,周能害怕的抬不了步,馮至乾脆將她打橫抱起,蒙頭朝前衝去。耳畔是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橋上行人反應過來,撒腿往兩頭撤去。馮至一鼓作氣奔離了幾百米,烈烈夕陽斂儘眾人氣力。甘寧泉已跌跌撞撞的從車中跑下,遠遠見到城橋上張惶失措的人群,他險些沒了呼吸,直到看見馮至抱著周能逆光跑來,他才感覺到渾身流動的血液。從事發的那一刻到現在,不過短短三四分鐘而已。貨船終於停了下來,轟鳴聲漸逝,路人已紛紛報警,驚魂未定的描述著剛才的景象,還有人指揮著小轎車,讓司機慢慢倒退。城橋便保持著傾斜破損的姿態,等待善後。周能雙腳沾了地,立刻撲進馮至懷中,起伏不定的心率傳遞給了對方。馮至猛得傾身,緊箍著她狠狠吻住,不似平日的旖旎,他隻想發泄先前那刻心跳驟止時的恐懼。周能被迫墊起了腳,乖乖的被他吮奪呼吸,周遭的喧鬨哭啼在那一瞬靜覓,汗水沾著發絲,添了幾分劫後重生的筆墨,空氣終於不再悶熱。那頭周母的大聲呼喊被淹沒在焦躁惶恐的議論聲中,她趕緊摸出手機打電話。鈴聲響起,馮至和周能才緩緩分開。周能抬眼看他,這才發現馮至滿頭大汗,厲眸噙淚,沉沉呼吸壓迫溢出。馮至低低道:“接電話。”周能“嗯”了一聲,接起後聽見周母的聲音,她立刻哽咽難言,半響才表示平安無事。周母差點兒癱在地上,謝天謝地的念了幾聲“阿彌陀佛”,又讓他們趕緊饒路回家,她要親眼見到毫發無傷的周能。甘寧泉隱在人群後,看著馮至緊護著周能往小路走去,他莫名的笑了笑,卻漸漸模糊了雙眼,直到警笛聲遠遠傳來,城管轟趕人群,他才挪動已然僵硬的雙腿,怔怔轉身離去。周母加快步子往家趕,在半路截住了周能和馮至,她扛不住恐慌,當街將周能抱住大喊:“你嚇死媽媽了,你真要嚇死媽媽了!”回到家後周母又忍不住嚎啕大哭,拽著周能的手不願鬆開,靠在沙發上險些背過氣。周父聽了馮至的敘述,也是心有餘悸,在旁不斷安撫周母,好半天她才止了哭,接過周父遞來的熱毛巾抹了把臉。馮至見狀,趁機蹭到周能身旁,小聲問著關切的話語,周能捏著他的衣擺乖順回答,心跳終於恢複正常。飯菜都已涼透,周父重新端進廚房加熱,想了想,又多炒了一個菜,從酒櫃裡翻出過年時彆人送給他的好酒,問馮至:“要不要來點兒?”馮至自然不會拒絕,與周父客氣的互掙著替對方倒酒。周母終於有了好臉色,笑道:“彆這麼搶來搶去的,飯菜都涼了!”周父連忙聽話坐下,又將自己的酒杯遞到周母麵前,讓她喝上幾口壓壓驚。馮至小聲問周能:“你要不要喝?”周能點點頭,用筷子沾了點兒,喉間微辣,嘗起來倒也不錯。飯後周母去廚房切了水果,縣電視台已經在播報貨船撞損城橋的新聞。貨船遠遠超過了橋梁限高,城橋年久失修,它原本的承重能力早已落後淘汰,積年累月下來,竟已經不起貨船的撞擊,輕而易舉的裂了縫。隻是破損沒有擴大,橋麵並未坍塌,也幸好並無人員傷亡。政府直接給出結果,會設計出最佳的方案,將城橋拆毀重建,隻是這樣一來,中雋小鎮的交通將遭受打擊,城橋是中雋的主要道路,四通鎮上的東西南北,且也是公交車的必經之地。因此,後續如何順利進行,還需從長計議。周父唏噓不已:“還好沒出大事,這就是平時不辦事兒,事後才火燒屁股!”馮至笑道:“也好,至少政府反應的挺快。”他嘴上說的輕鬆,側頭看了一眼周能,見她全神貫注的盯著新聞,他才稍稍安神,摟著她的腰又貼近了幾分。周母打算去扔果皮,才起身就捂住胸口急喘氣,猛拍幾下喊:“不透氣兒了!”周父趕緊去臥室找藥,邊翻櫃子邊問她把藥放哪兒了,又責話說:“你今天是不是沒吃藥,怎麼自作主張的斷了!”手上摸到了藥瓶,他急急忙忙倒出了一粒。那頭周能已倒好了溫水,慌慌張張問:“媽,你沒事吧!”周母連忙吞下藥,灌了幾口水後仍覺透不過氣。她總覺得自己的身體出了毛病,拍過心電圖也照過ct,甚至還尋到市裡有名的赤腳郎中那去把脈,每天煎服各種中藥,最後卻隻能吃這些抗抑鬱的藥來緩解病情。她有氣無力:“我沒事,我明天再上醫院去看看,是不是得了什麼咽喉炎,我最近還覺得有痰,就是咳不出來。”周父無奈道:“醫生都說了你沒病,你就彆折騰了,明天再去市裡配點藥回來。”周母瞪他一眼:“這裡的醫生技術不行,我明明就是喘不過氣,他們什麼都查不出來!”兩人說著說著便爭執了起來,周能著急插話,馮至想了想說道:“阿姨,這樣吧,我明天帶您去南江看看,我有朋友在省一工作,他認識專家。”周母聞言,欣喜道:“真的?”又問了些關於專家的細節,她迫不及待期望明天眨眼就到。定下時間後馮至起身告辭,又對周能說:“你彆送了,我明兒早點兒過來。”周能還未開口,周父和周母已經一齊說道:“能能,快去送送小馮。”周能應了一聲,隨馮至一起下了樓。剛走到樓道口,馮至便突然刹了步,轉身瞪著周能,暗色路燈下雙眸幽深,“今天考試考得怎麼樣?”周能愣了愣,照實答道:“感覺還不錯,就是上午時間不夠,選擇題亂蒙了十幾道。”馮至不想她還真的向他彙報,氣急敗壞道:“你還真想回鎮上工作?事業單位就這麼好?那我要不要把酒店開到中雋來?”周能一怔,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她本意雖並非如此,但她確實用功努力,爭取通過考試。半響她才惴惴開口:“我不會回來工作的,我就想好好考試,至少不能對不起媽媽,我媽的脾氣我了解,我如果考上了,她說出去麵上有光。再說還要麵試什麼的,我們家又沒後台,怎麼進去。而且我這筆試還不一定什麼成績呢,你彆生氣。”馮至蹙眉不悅:“那你還瞞著我,不讓我送你回來,不就怕我知道嘛,你又不想回來工作,怕我知道乾什麼?”周能小心翼翼去牽他的手,“我怕你不讓我回來,你有時候可凶了。”她扯了扯馮至的手,“你彆生氣,我以後不會瞞著你了。”馮至冷哼一聲,沉沉道:“等我回去再收拾你!”說著,又忍不住往她頰上咬了一口。周能麵色潮紅的回來,捂著頰上淡淡的牙印遮遮掩掩,匆匆洗漱了一下便躺回床上養精蓄銳。闔眼後卻怎也揮不去傍晚在城橋上驚心動魄的畫麵,還有遠離危險後,情不自禁的一吻。她不自覺的噙了笑,攥著薄毯翻來覆去。第二天周母早早準備好熟食,裝進周能的背包後叮囑說:“你帶回宿舍熱一下再吃,宿舍裡有微波爐吧?”周能點點頭,做賊心虛的催周母動作快些。三人上了馮至的車,車中播放著舒緩的音樂。馮至與周母不停閒聊,又誇省一的專家資曆深,經驗老道,一定能診出病因,藥到病除,周母愈發歡心。馮至昨夜已派人安排了看診,到了醫院直接進了專家辦公室,與專家客氣了幾句,便進入正題:“這是我丈母娘,說是總喘不過氣兒,有時候手還會抽筋,晚上睡覺盜汗,您給瞧瞧。”專家心裡有數,笑著讓周母坐下,慢慢向她問起細節。周母的狀況在這兩年已得到改善,若非被南江的那一幕氣倒,她連藥都不用再服,歸根究底隻是心理因素,專家開了幾個單子,又讓周父領著周母去拍片。路上經過宣傳窗,專家的照片赫然醒目的掛在上頭,三十多年的學醫看症經驗一目了然,更是名聲顯赫的海歸人士,不管他的真材實料如何,看到這份簡曆,周母已去了一半的心病。再回來後見到專家洋洋灑灑的在病曆上寫了好幾百字,專業儘心,開出的藥中含了治療咽喉炎的藥方,周母小聲對周父說:“看吧看吧,我就說我是咽喉炎,你還不信!”周父連連點頭。專家笑對馮至耳語:“是有點兒咽喉炎,主要還是精神方麵,她受不了什麼刺激,不過每天吃藥也不會有事兒,到時候我慢慢給她減少劑量。”馮至道謝,又與專家客氣了幾句才告辭。中午馮至在醫院附近的餐廳訂了包間,詢問了周母和周父的意見後才帶他們進去。馮至已初初掌握了他們的喜好,點的菜色都是他們平日喜愛的,又遞了菜單給他們:“叔叔阿姨,你們再看看還要什麼。”周父和周母直說夠了,不要鋪張浪費。食至半途馮至突然開口:“叔叔阿姨,是這樣的,我想和能能儘快結婚,就不知道你們是否允許。”周能一口菜嗆在喉嚨裡,漲紅著臉猛咳,馮至連忙遞了飲料給她,“吃這麼急乾什麼!”周父笑道:“能能才剛畢業,那麼快結婚是不是太著急了?再說你和能能才談戀愛不久,不急吧?”周能連咳了幾聲才止住,聽見周父的話後忙不迭的點頭。馮至瞪她一眼,又笑對周父說:“我月初的時候已經帶能能回過北京了,我家裡人都喜歡的不得了,成天問我什麼時候把能能娶進門。”他見周父和周母驚訝對視,又說,“能能臉皮薄,一定還沒跟你們說過。”周母看著周能,“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大的事兒也不跟爸媽說!”周能忙辨道:“不是的,我是去看胡曉霞,胡曉霞剛生了寶寶,你知道的。”馮至笑了笑,無奈道:“她就是不好意思,隻在我家裡吃了一頓飯,讓她多留幾天她也不肯了。”周母難免怪責:“這樣太沒禮貌了。”又問馮至他的家裡人是否介意。周能欲哭無淚,隻能憤憤的戳著筷子。下午馮至送二老去車站,不放心道:“我還是送你們回去吧,開車來回也挺快的。”周父忙推辭:“不用不用,你趕緊送能能回去,今天辛苦你了。”周能依依不舍的目送父母上車,回到公寓後表明態度:“我不想這麼早結婚。”馮至耐性道:“那你想什麼時候結婚?”周能愣了愣,又說不出具體的時間。馮至笑道:“其實你早晚都得嫁給我,為什麼不能是現在?我全都給你安排好,婚禮不用你操心。”他見周能仍蹙著眉,又柔聲說,“能能,你要知道昨天那種場麵,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這種意外雖然沒法控製,但是結婚以後,至少能給我一個保障,比如說你不會突然移情彆戀,又或者我有了身份,能隨時隨地站在你身邊,你至少得讓我安心。”周能紅了臉,聽著馮至低聲下氣的話語,她不再吭聲。夜裡地方台的新聞也播出了中雋城橋撞擊事件,結合了近日的褚錢大橋事件,抨擊起這些年的各項爭議不斷的工程。周能看著畫麵裡做了防護的城橋,昨天的畫麵又侵襲進了腦海。她依偎在馮至懷中,偷偷摸摸抬眼看向他。馮至的心思一直拴在周能身上,餘光睨見她的小動作,他笑了笑,迅速俯唇親了她一口,問道:“看什麼?”周能搖搖頭,悶在他懷裡小聲低喃:“謝謝你。”馮至“嗯”了一聲,將她往上抬了抬,牢牢納進懷裡,低低道:“有什麼好謝的,反正我要你以身相許,我要你嫁給我。”說著,他捧起周能的臉,鎖住她問,“嫁給我?”周能皺了皺眉,左思右想,見馮至期待緊盯,她突然心跳如鼓,漲紅著臉默默點頭。馮至愣了愣,心潮澎湃難抑笑容,騰的起身將周能騰空抱起,托著她的臀往上拋了兩下,周能按住馮至的雙肩叫道:“啊,彆扔我!”馮至開懷大笑,將她放下地,又提她的腰,覆□汲取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