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秦王對李斯的賞賜就下來了,乃是三公之一的禦史大夫。大秦官製為三公九卿製,禦史大夫執掌全臣奏章,下達皇帝詔令,負責監察百官的,實為副丞相。李斯來秦國不過兩年,滿打滿算還沒有一個整年,便從呂不韋門客到王子師,及至成為禦史大夫,不可謂不是一步登天。秦王雖然以他博學多才,教導王子有方為由,晉封官位,可是李斯卻不敢居功。王子政表現優異更多是本身優秀,基礎紮實,敏而好學。他教導王子不過數月,哪裡敢說多大功勞。當旨意下來,李斯都仿佛在夢中一般。回想當初在韓國鬱鬱不得,他哪裡知道會有今日。如今回想起來,若非與師弟韓非去魏國借糧,在龍陽君彆院論證大會上結識項少龍,得其指點迷津,就不會有今日的步步高升。更不要說,項少龍不僅建議他投奔秦國,還在鹹陽重逢後將他推薦個秦王和王子政,離開呂不韋府上這個泥潭。這份知遇之恩,李斯自是感激萬分。不過李斯現在卻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這些了,因為秦王決定立王子政為太子。他從王子政的老師晉升為禦史大夫,天然就是王子政的親信。李斯也終於明白自己能夠做禦史大夫主要還是借了王子的光。可若是李斯沒有真才實學,秦王並非昏聵之人哪裡敢提拔他?如今明眼人都看的出嫡長子嬴政較之次王子成蛟不知道勝出多少,可是太子之位未定,始終是少了什麼。如今秦王決議冊立嬴政為太子,對於李斯這樣效忠嬴政的官員自是好消息。然而,秦王才露出這樣的心思,召見了呂不韋、楊泉君、項少龍。李斯等大臣商議立太子的細節,成蛟王子卻突然闖進秦王宮中。成蛟王子不管不顧直指王子政與呂不韋關係曖昧,要求滴血認親。聞言,不僅秦王和呂不韋顏色大變,就連在場的楊泉君、項少龍等人也是神采各異。坊間懷疑嬴政身世的謠言從來沒有停止過,可是秦王不在意,也沒有人敢放到明麵上說。成蛟王子這一下簡直是將秦王的臉麵都踩在了腳下。他的這一指控不僅針對了王後、嫡皇子和呂不韋,更是在秦王臉上扇了一巴掌。若隻是成蛟王子如此也就罷了,偏偏楊泉君竟然也在此時跳出來,陰陽怪氣地表示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句句不離大秦江山為重,請大王勿要感情用事,要求滴血驗親。饒是回鹹陽前,石慧就給他打過預防針,或有人以朱姬曾是呂不韋府上歌姬為由,就此傳播此謠言中傷他們母子,嬴政心中此刻也是憤怒不已。嬴政袖中的手指抓著衣襟,關節發白,可是臉上卻神情微動。從未有今日這般幾乎控製不住內心的戾氣,想要手刃楊泉君和成蛟。項少龍暗道不妙,見殿內氣氛僵硬,忙上前笑道:“楊泉君和成蛟王子這話就不對了!王後娘娘的出生楊泉君和成蛟王子知道,難道大王不知道嗎?說大王子是呂相爺的兒子,在我看來根本是無稽之談。王子與大王站在一起,不說身形相似,隻那眉眼也要幾分相似。至於呂相爺,與王子相同之處大約也就是都是男人吧!”項少龍說話風趣幽默,聞言秦王和嬴政的臉色都稍稍放鬆了一些。李斯見此也附和道:“項太傅說的不錯,大王與王子站在一處,隻要不是瞎子,任誰看都是親父子。”秦王側首看著眼眶發紅,滿是孺慕之情望著自己的長子,心中頓時一軟,生出幾分懊悔。政兒不僅才智過人,對他更是孝順至極,他怎麼會為了成蛟的幾句混賬話懷疑長子和王後呢?“不過嘛~”項少龍摸了摸下巴道,“說起來我與李大人都是王子政的老師,就算我們說王子長得像大王,看樣子楊泉君和成蛟王子也是不服氣的。若是大王、王子不介意,倒不如順著楊泉君的意思,滴血驗親。相信呂相爺也願意配合驗血,洗清嫌疑吧?”呂不韋暗暗瞪了項少龍兩眼,他一直都以為嬴政是他的兒子,哪裡敢滴血驗親。卻沒想到項少龍仿佛沒有理解他的意思,反而對他眨了眨眼睛。“呂相爺不說話,該不是不敢吧?”楊泉君挑釁道。“既然如此,就驗吧!”呂不韋見秦王看向自己,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隻得順意而為,憤憤道,“隻希望驗血之後,大王能夠明白臣與王後之間乃是清白的,外麵那些謠言都是無恥小人造謠生事。”“大王,王後娘娘求見。”“如說王子是誰的孩兒,自沒有人比王後更清楚。此事,王後自當在場,大王以為何?”項少龍忙道。“請王後進來吧!”“妾見過大王!”石慧進殿行禮,也不等秦王叫起,便起身道,“妾在後宮,聽成蛟王子到處嚷嚷說政兒的身世有疑。妾倒是不知道成蛟王子如何知道此事,難不成成蛟王子還是妾肚子裡的蛔蟲不成,竟能知道妾心中所想。”“娘,不僅是成蛟,就是楊泉君也認為孩兒身世存疑,要求滴血驗親呢!”嬴政快步走到石慧身邊道。“若是滴血驗親,能夠還我母子一個清白,妾也願意滴血驗親。”石慧頓了頓道,“不過,若是大王心中尚有幾分舊情,還請應允妾兩件事情。”“王後但說無妨!”“其一,這鹹陽宮內看我母子不順眼的隻怕不在少數,妾也擔心有人在滴血驗親中做手腳,所以必須由項太傅與禦醫一同主持此事,準備相關事宜。當然若是楊泉君和成蛟王子不放心,無論是親自監督還是派人監督,妾都無異議。”項少龍是嬴政的太傅,自是算作嬴政一方的人,石慧要求有個信任之人參與此事無可厚非。秦王點了點頭:“此事寡人允了!那麼第二件事呢?”“若是滴血驗親證明政兒不是大王的孩子,便是妾母子欺君,無論是車裂,還是剮刑我母子絕無怨言。”石慧擲地有聲道,“可若是滴血驗親證明政兒是大王親子,參與汙蔑妾母子的人就要一律除以極刑。”“如此,或是太過殘忍!”項少龍忍不住道。“殘忍?正所謂三人成虎,一旦今日之事外泄,就算證明政兒是大王的兒子,又有多少人會借由此事抹黑我兒。”石慧反問道。“大王,王後娘娘所言非虛!”李斯上前道,“如今六國將大秦視若仇敵,但凡一點事情都是死命抹黑,大王素來仁慈,卻也被傳言稱殘暴之人。若是滴血驗親之事外泄,隻怕會有人以此攻擊王後和王子政,還請大王三思!”李斯心知自己已經在嬴政這條船上,嬴政不好,他也好不了。李斯的話其實是給成蛟和楊泉君埋了個坑,這就是提醒無論滴血驗親的結果是什麼,一旦傳揚出去對大王來說都是一個汙點。如此,秦王對楊泉君和成蛟王子豈能毫無芥蒂?“王後的兩個請求,寡人都允了。”秦王應允道。秦王的仁慈隻局限於身邊之人,至於下麵的奴婢,那就沒什麼好說了。要知道如今這個時代,人殉都是常事,秦國嚴法,觸法被殺的人,秦王可不會心軟。“既然如此,臣這就與去太醫院準備驗血所需。”項少龍主動請命道,“成蛟王子不知可否陪在下同行。”成蛟一心要對付嬴政哪有不從,自去監督項少龍準備一切不說。很快項少龍就帶著禦醫和成蛟王子準備了竹竿、碗和清水等物。為了確保滴血驗親的“可信”,項少龍還提供了一個非常詳儘的方式。先以嬴政和成蛟的血分彆與秦王的血放在一起證實兩者都可以與秦王的血相溶,再以嬴政的血與呂不韋的血混合,確認兩者不相溶,以此讓人確信嬴政與秦王的父子關係。這樣的結果讓秦王鬆了一口氣,雖然項少龍和李斯說嬴政與他相貌相似的時候,他的疑心已經消失,但到底是有確鑿的事實才讓他真正的放鬆下來。他隻要兩個兒子,長子嬴政文武雙全,德才兼備。可是次子卻生來懶散,德行一般。若說嬴政不是親子,當真是情何以堪。秦王放心了,可是呂不韋卻渾身發冷。哪怕秦王在場,他臉上的憤怒都幾乎無法克製。本以為嬴政是自己的兒子,辛辛苦苦一場,到頭卻是來為他人做嫁衣。石慧卻仿佛完全沒有感覺到呂不韋的憤怒,而是提醒秦王允諾的條件:“楊泉君是華陽太後的弟弟,也算是大王的舅舅,成蛟更是大王的親子,大王想要網開一麵,妾身明白。不過其他人等,大王再不能心軟了。”“還有其他人等?”“大王,成蛟王子比政兒還小兩歲,又養在深宮中,若沒有人挑唆如何生事?”“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給——”秦王的目光落在了項少龍身上。“父王何不將此事交給李禦史處置?”嬴政微笑道。項少龍此人有勇有謀,卻過於心軟,今日之事到底觸動了嬴政的底線和殺心。相較於項少龍,嬴政相信推崇嚴法的李斯處置結果更能滿足他的期望。“既然政兒這麼說,此事交給李斯處置。”秦王頓了頓道,“至於楊泉君和成蛟受人挑唆,雖情有可憫,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楊泉君被除去了左丞相之職,成蛟則是閉門思過,且還是沒有限期的那種。宮內傳播謠言的宮人都被石慧一起送給了在宮外抓捕傳播謠言者的李斯。正好遇到秦王為冊立太子大赦,也不過是赦免了一些人雲亦雲之人。受命故意傳播謠言之人,被處死十多人,而更多的人則被發配長城服苦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