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歡能夠感覺到任小雲對他的敵意,卻不知道這敵意從何而來。任小雲認識他,絕不會因百曉生兵器譜上的排名那麼簡單。難道表妹還與他說起過自己不成?李尋歡有心和他說說話,隻是任小雲雖然上了馬車,卻隻坐在趕車的鐵傳甲身旁,並不進車廂。李尋歡不敢表現的太過急切,隻能與任六書說話。任小雲表麵上什麼都不理會,其實一直注意著李尋歡和任六書的交談。李尋歡非常喜歡任六書,這個少年與他路上遇到的那個有趣的少年性格完全不同,不過一樣讓人覺得親切。任六書是個非常愛笑的青年,看起來天生一副好脾氣,許多人甚至說任六書比任小雲更像任慈的兒子。不過好脾氣的任六書實際上戒心很重,並不是隨便與人一見如故的性格。任六書童年坎坷,追隨任慈門下,雖然師父師娘慈愛,然他自幼跟隨師父左右也見識過不少人間百態。他一直都牢記著人心隔肚皮的道理,哪怕李尋歡在江湖上素有俠名,任六書也保留三分警惕心。這世上多的是道貌傲然的偽君子。李尋歡問及師父任慈,任六書雖然沒有覺得他有什麼意圖,卻也隻是挑些人儘皆知的事情:不是任慈率領丐幫弟子協助朝廷抵禦北邊的韃靼、瓦剌,就是為什麼人討回了公道。李尋歡也隻覺得這少年委實崇拜師父,並未多想。很快,車子就到了寒山居。站在寒山居外,李尋歡有一種物是人非之感。幼時,兄長病重之前,時常會帶著他與表妹前來彆院小住。隻是自兄長辭世後,他與詩音就再也沒有來過這裡。沒想到他去了關外後,表妹卻搬出李園住到了這裡。“寒山居是師娘的嫁妝,早些年我們一直住在丐幫總舵。前兩年自幼照顧師娘的管家忠伯病了以後,我們才搬回保定府。”近年,任慈也起了隱退的心思,幫中許多事務都放權給副幫主。若沒有什麼意外,明年開春就會將幫主之位傳給副幫主。任慈隻收過任六書一個弟子,任六書才十六歲。任六書資質不錯,但是論武功和江湖經驗都不如十六歲的南宮靈。為了丐幫好,任慈選擇了年富力強的副幫主接任幫主之位。將馬車交給仆役,任六書帶著李尋歡和鐵傳甲入門。任小雲早就一溜煙拋下他們去裡麵尋任慈和石慧了。院中阿飛正在練劍,任慈和石慧坐在廊下烹茶,偶爾指點一二。“爹、娘!”任小雲一路飛奔進來院子。“可舍得回來了?”石慧笑道,“磨著小書陪你去城裡玩,可曾闖禍?”“娘,孩兒是那麼不懂事的嗎?我已經長大,可不想再被你揍了。”任小雲蹭到石慧麵前,扭扭捏捏道,“師兄帶了一個客人回來。”“是你師兄的朋友?你們都長大了,有自己的朋友有什麼奇怪的。莫非是小書喜歡的女孩子不成?那娘可要好好看看,為小書掌掌眼了。”石慧打趣道。“師兄那個性子,那個女孩子願意嫁給他啊!”任小雲嘟囔道,“是個我不喜歡的客人。”任慈聞言,看了一眼兒子道:“你師兄的客人,又不一定要你喜歡。你們雖然是同門,也不必凡事都要一般取舍。”“可是,那個人是李尋歡啊!”任小雲說完立即捂住了嘴巴,眼睛滴溜溜轉,看看任慈又看看石慧。“李尋歡?”石慧有些驚訝,卻不覺得太意外,“走了那麼多年,也該回來了。”任小雲見到他娘的反應,有些愣然:隻是這樣子嗎?感覺發展有些意外呀!“算起來他也是你表舅舅呢!”石慧說完頓了頓道,“不過,你對李尋歡的事情好像知道的很多,聽誰說的?”“管家爺爺啊!”任小雲甜笑道,“管家爺爺死前不是最惦記表舅舅嗎?可惜,他都沒有等到表舅舅回來。”“難道你記在了心上。”石慧揉了揉他的腦袋道“既然知道是你表舅舅,還不快去迎一迎?你是晚輩,可不能失禮。”任慈放下茶盞道。“我不想去,反正有師兄在啊!”任小雲嘟著唇道。“沒規矩!你師兄是師兄,你是你,還不快去!”任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任小雲見任慈臉上並無異色,也不確定任慈是不是知道他娘與李尋歡曾經是未婚夫妻的事情。他也不敢問,隻得被任慈催著折回去迎接李尋歡了。李尋歡身體不好,任六書還非常體貼地放緩了腳步。任小雲跑回來的時候,任六書三人才走到二門。之前任小雲明顯是對他的到來不喜,這會兒卻是笑臉迎人,李尋歡心中不由有些意外。“小雲見過表舅舅,方才在路上並不知小李飛刀竟然還是我家親戚,多有失禮,還請表舅舅莫要和我小孩子計較。”任小雲不僅笑容滿臉,更是納頭便拜。他的性子很是能屈能伸,想要示好,很少人不能被他的表象所欺騙。雖然是被爹娘催著來迎李尋歡,小臉上卻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勉強。而現在李尋歡顯然就是已經相信了任小雲是誠心來迎接。李尋歡哪裡能讓他真跪下去,忙伸手扶住任小雲笑道:“我離開保定府的時候,小雲還沒有出生,不知道我也是常事。”李尋歡是個博情的人,見麵之前,想到表妹已經嫁人生子還有些遺憾。可是見到任小雲,心中卻隻有愛屋及烏,全無厭惡。哪怕之前任小雲態度不是很好,李尋歡也覺得這孩子有個性,很可愛,全不覺得失禮。“我爹娘已經在裡麵等了,表舅舅請隨我來。”任小雲甜笑道。李尋歡沒有發覺任小雲的表裡不一,任六書哪裡能不清楚自己師弟的性格。看他小師弟笑的那麼甜,心裡指不定怎麼討厭李尋歡呢。態度改變的那麼快,八成是因為師父和師娘說了什麼。李尋歡隨任小雲進門,就見任慈與石慧並肩而立,阿飛已經練完劍回去換衣服了。“表、表妹~”看著十年不見卻容顏不改的表妹,李尋歡幾乎無法克製自己的情緒。隻是他到底也不是無禮狂徒,到底顧忌任慈在場,多有克製。“表兄一走十年,讓我們好生擔心。忠伯臨終之前,還一直念著表兄呢,如今表兄回來是再好不過了。”石慧坦然笑道,並沒有避開李尋歡的目光。表兄和表哥不過一字之差,卻少了幾分曖昧之情。李尋歡望著石慧,見她看著自己的目光澄明,全無避諱,亦沒有絲毫眷戀之情,便知她如今隻當自己是表兄了。表妹如他所願,放下了他們之間的感情。可是,李尋歡卻沒有得償所願的喜悅,心裡仿佛在滴血一般。“是我之過!”想到老管家,李尋歡的神情也黯然了幾分。“表兄也不必過於自責,忠伯走的時候很是安詳。”石慧溫言勸道,“對了,表兄,這是我相公任慈。當年表兄走的匆忙,我與相公成親,也沒能來喝一杯喜酒。”“見過任幫主,說起來當年我與任幫主也有過幾麵之緣。”李尋歡道。“小李探花風采依舊,我已經老了。”任慈微笑道,“李探花裡麵請。”任慈保養得宜,加之內力深厚,雖然已經有五十五六,外貌卻如四十多歲一般。反而李尋歡剛過而立之年,因久居塞外,又不在乎身體,一臉滄桑,倒像年近四旬一般。不過他的一雙眼睛卻依舊清湛銳利,仿佛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眾人進了廳內落座,阿飛已經換了衣服出來。“李大哥,沒想到是你啊!”阿飛見到李尋歡倒是很高興。“阿飛竟然也認識表舅?”任小雲詫異地問道,他很肯定阿飛並不像他一眼擁有上輩子的記憶。“上個月回去祭拜我娘,路上曾經遇到過李大哥。”阿飛轉而對李尋歡道,“我當日還欠你一頓酒,李大哥今晚一定要住在寒山居,讓我請你喝酒。”“阿飛請的酒是一定要喝的。”李尋歡笑道。眾人坐下說了一些家常,任慈就尋了一個理由將三個孩子帶了出去。“爹,你怎麼留娘一個人與表舅舅說話?”任小雲被任慈揪著衣領往外拖,還想跑回去。“你娘與李探花十年未見,想必有許多話說。我們在場,李探花隻怕不好意思開口。”“爹,你到底有沒有危機意識啊!那個李尋歡他對我娘意圖不——”任慈“啪嘰”一掌拍在了他屁股上,一手提著兒子就走:“口無遮攔,怎麼說話的?”“今天和師兄去茶樓聽說書,原來我娘和表舅舅曾經有過婚約的。李尋歡那模樣明顯對我娘舊情未了,爹你竟然讓我娘和他單獨相處。”任小雲不滿道。“你娘的好,不是你爹一個人能看到。再過十年,想要追求你娘的人也不會少。”任慈道。“哇~爹你竟然不生氣?”“為什麼要生氣,隻要你娘心裡隻有你爹,哪怕整個百曉生兵器譜的高手都來追求你娘,也沒什麼可畏懼的。”“……我都不知道爹你這麼自戀!”任小雲吐槽道。就算任慈這麼說,任小雲還是有些擔心啊。雖然他娘與他爹的相處完全不似前世與龍嘯雲一般相敬如“冰”,可是李尋歡的魅力,他實在是太清楚了。哎,說來說去都怪他爹太心大,竟然還要他這個小孩子來幫他操心。愁死了!任小雲抓了抓頭發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