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秀玉山莊已經是十一月下旬,原以為奔波多時,可以好好休息幾日的林平之卻收到了石慧要求他閉關一個月好好練功的命令。“閉關,為什麼閉關?”林平之吃驚道,“孩兒才剛回來!”石慧眼皮微抬,涼涼道:“那就允許你休息三日再開始閉關!”“可是,一個月後,不是馬上就要過年了麼?”“過年家裡又不需要你做什麼,也沒有不讓你過年,擔心什麼?”石慧斜睨了他一眼道。“可是,娘不是說這次出門,讓我去找餘滄海是一個考驗麼?考驗已經結束了,娘為什麼突然又要我閉關?”林平之有些小委屈。“那你考驗通過了嗎?我讓你找餘滄海為你父親報仇,若非令狐衝相助,你捫心自問,能夠殺了餘滄海嗎?殺不殺得了餘滄海兩說,隻怕連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若是餘滄海沒有修煉辟邪劍法,孩兒一定能夠自己殺了他。”林平之有些不服氣。石慧淡淡道:“你這是怨恨我將《辟邪劍譜》給了餘滄海?”“孩兒不敢!”林平之忙道,“隻是孩兒大仇得報,如今又不是不願上進,娘為什麼一定要我閉關呢?”“我允了你通過考驗之後,可以自己到處闖闖。就算考驗勉強通過了,但是這幾個月你隻顧著到處玩,有多少心思放在練功上?”石慧頓了頓道,“你認識令狐衝的時候,令狐衝的武功尚在你之下。如今又當如何?”林平之一時無言以對,他倒是想說令狐衝之所以武功突飛猛進都是他娘將《北冥神功》傳授,又助他吸了費彬一身功力。隻是,想一想自己這幾個月到底有些鬆懈了,不敢辯駁。“莫非你以為餘滄海死了就江湖太平了?在這江湖上,你若是沒有一點本事,那就隻能是俎上魚肉。難道要等敵人找上門,你才肯練功?這世上沒有了餘滄海,也會有嶽滄海、冷滄海、任滄海,當真是一點警覺性都沒有。”“孩兒知錯了!”“可還有疑問?”“沒有了!孩兒定好好閉關練功。”林平之怏怏道。他娘雖然大多數時候都很講道理,可要是有一天不想講道理,他就必須老實一點。畢竟,講道理的娘已經不是那麼好說話了,不講道理的娘那就太可怕了。誰讓他在娘麵前太菜,全方位被碾壓呢!這麼一想,他倒是有點好奇令狐衝武功比師父高是什麼感覺了。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機會有那麼一天武功比他娘更厲害。覺悟到他娘正在不想講道理的階段,林平之不敢要求什麼休息,當晚就收拾了簡單的換洗衣物去後山閉關練功了。“嬸嬸真是越來越凶了,平之哥哥才回家呢!”林婉寧撒嬌道,“婉寧準備了菜譜,想要燒給哥哥吃呢!”林婉寧在武功上沒有什麼天賦,隻跟著石慧學了一點輕功和暗器功夫用以自保。不過,她在醫藥和廚藝上卻頗有些天賦,石慧便教她醫術,又授以秘方菜譜讓她研習。小姑娘頗有些後世兄控的苗頭,林平之在她心中那是千好萬好,若是外人說一句壞話,都會翻臉。“你這個哥哥啊,出門一趟,心都玩野了。”石慧無奈道,“學武之道,不進則退。他既然生在林家,就注定不能對自己要求太低。”否則六年前林震南的悲劇就會在林平之身上重演,依靠先祖餘蔭總有用儘的那一日。人在江湖,若是沒有一點本事,如何護得住自己想護的人?林平之的武功在年輕人中算是佼佼者了,可是對上左冷禪、任我行這樣的當世高手,卻又差了一點。江湖上的危險從來不少,卻並非每個人都會自持身份,不與晚輩動手的。她不會在這裡逗留太久,若是林平之沒有足夠自保的本事,難道要她去將未來可能與林平之站在對立麵的高手一個個殺掉嗎?那樣隻會給秀玉山莊招惹更多的潛在敵人。原本她是有些膩了上次那樣的幾十年長任務,可是對於這個目前而言時間最短的任務,亦有不少煩惱。比如說,不得不對林平之用了一些揠苗助長的手段。若是林平之隻讓她有一點點擔心,最令她在意的還是曲非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石慧不覺得曲非煙是曲洋孫女這件事能夠瞞一輩子。隻希望在這件事眾人諸知之前,所謂的正邪之爭不再那麼水火不容了。林平之在年三十才出關,全家坐在一起吃了團圓飯,待正月,福威鏢局和秀玉山莊名下各處掌事前來拜年後,不用石慧開口,就自己回後山練功了。看到師兄這麼用功,貪玩的曲非煙也收了玩心,認真練武。剛出了正月,江湖上就傳來消息,令狐衝與魔教的人在一處,救出了魔教前任教主任我行。這一消息將嶽不群扣給令狐衝勾結魔教的罪名一下子坐實了。石慧還沒有理出個所以然,卻先後收到了華山派嶽不群和恒山三定令人送來的拜帖。“師父,那嶽不群前來求見,莫非是您拒絕了之前的聯姻,他還是不肯放棄?”曲非煙翻著手上的拜帖道。“誰知道呢!”石慧坐在榻上,有些昏昏然。以她的武功原不該動輒覺得疲憊,可是不知為何,自年輕開始,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上,她都有些疲憊之感。曲非煙看著石慧,突然有些擔憂。自年後,師父的身體似乎就大不如前了。是不是因為這樣,師父年前才會突然對她和師兄要求嚴格了起來?曲非煙雖然古怪精靈,也不是不知好歹。一些事情,就算她不明白,在爺爺同意她跟著師父後,也細細與她說了。若非遇到師父,也許他們祖孫加上劉爺爺一家都是難逃一死吧。“師父,可聽說過殺人神醫平一指?”“聽說過!有幾分醫術,可惜醫德平平。”身為醫者治病救人,卻要定個殺一人救一人的規矩,可不是沒有醫德麼。若是覺得有些人品行不堪不願浪費氣力去救也就罷了,卻以醫術要挾病人為自己殺人,豈非落了下乘。人殺人的原因總是不一而足,然在石慧看來,為了自己活命殺人與自衛殺人可不一樣,倒是與為財色殺人一般下作。便是要殺之人原是惡人,若因其為惡殺人也就罷了,若為自己活命殺人,豈非是一道心魔。再說平一指想殺之人,可不一定是為惡之人,甚至不拘束什麼人。比如說他懼內,然後恨生了妻子的嶽母,這樣的邏輯豈非是可笑之極。更可笑的是因為有人知道平一指恨嶽母,就把他嶽母一家殺了找平一指求醫。不說平一指的妻子是不是惡人,就算平妻是惡人,不敢殺惡人,就殺她娘家全家,這樣扭曲的規矩,石慧是不太接受的。曲非煙眨了眨眼睛,她原想著師父是不是病了。師父自己便醫術高明,自不能是找個庸醫看病,就想到了平一指。平一指是日月神教的人,爺爺在神教總有幾分麵子,或能找平一指看看。隻是聽語氣,師父似乎不太喜歡平一指這個人。“師父不喜歡這位平大夫?”“我聽說這位平大夫認為生老病死自有老天的道理,所以‘醫一人,殺一人;殺一人,醫一人’。隻是他既然認為生老病死自有天理,又何必那麼麻煩去學醫術呢?”石慧冷嗤道,“這天底下能為了自己求醫去殺人的,總不會是什麼正人君子。若是真君子自是不願意用彆人的性命去換自己的性命。如此算來,這位平大夫治人的身體雖有幾分手段,然對醫治人心卻是個庸醫。”“醫治人心?”“導人向善,便是醫治人心。下等的大夫隻能治些頭痛腦熱,中等的大夫便治些疑難雜症,上等的大夫便要會治人心。”石慧耐心解釋道。曲非煙聞言笑道:“那師父定然是上等的大夫!”“勉強算個中上,這上等的大夫世上委實不多。”石慧歎道。一陣微風吹過,春風中還殘留著幾分寒意。“令狐衝,既然來了,又何必藏頭露尾。”“令狐衝?”曲非煙張目望去,卻什麼也沒有看見。這時,卻見令狐衝從院牆後翻身而過,上前行禮道:“令狐衝參見前輩!隻是前輩如何知道是晚輩在外麵?”“若非剛才那陣風,我幾乎都沒有發現你。”石慧淡淡道,“江湖上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不超過三人。但是沒有一個會像你這麼調皮。”“令狐衝後生晚輩,如何當得前輩所言的三人之說。”令狐衝詫異道。“風清揚和東方不敗是其中之二,至於你——”“魔教前教主任我行,少林方證大師論武功都在晚輩之上。”石慧輕笑道:“任我行和方證大師可沒有機會修習《北冥神功》。”“原來如此!”令狐衝灑然一笑,“前輩耳目之利,天下少有。”“令狐衝,你有門不走,怎麼淨喜歡翻牆?”曲非煙嘲笑道。令狐衝苦笑道:“令狐衝如今麻煩上身,實在是擔心——”“擔心你來秀玉山莊,會讓秀玉山莊也被扣上勾結魔教的罪名?”石慧輕嗤道,“非非還是曲洋的孫女呢,那點流言蜚語我還不放在心上。你來秀玉山莊是找平之的?”“一半是吧!”令狐衝歎道,“還有就是晚輩聽聞華山嶽掌門近日會來福建,想請前輩轉告華山派,魔教的人或許會為難華山派。”“你如何知道華山派要來福建?”石慧詫異道。“此事已經在江湖上傳遍了,前輩竟然不知?”令狐衝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