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議和,一貫將姿態放得極低的朝廷一反常態,以安王為首的議和使臣態度傲慢而強硬,不僅單方麵宣布取消歲幣,還要求金國賠償戰爭損失費。此舉不僅震驚了金國使臣,更是讓滿朝大臣頗為唏噓。為此,許多禦史和官員聯名上奏,指責負責和談的安王有失大國風度,勒索鄰國。不幾日坊間傳言四起,因朝廷國庫吃緊,為了送往金國的歲幣,將增加賦稅。百姓義憤之下砸開了幾名禦史大夫的府邸,將糞水倒在這些大臣府門前,更有幾名“清廉”文官上朝途中被人潑了洗腳水,斯文掃地。此事竟然驚動了天子,責令開封府尹追查此事。然而開封府查辦多時,因匪首不明,從者甚眾,不了了之。再有官員在朝堂上追問此案,天子卻隻是輕飄飄責備了開封府尹幾句。至此,眾人便明白了皇帝的態度,甚至那霍亂大臣府邸的人到底是不是義憤的百姓也不得知。若隻是普通百姓,如何有膽量打砸大臣府邸,且如此組織嚴密,竟讓對方府上家丁護衛反應都來不及,可謂來無影去無蹤。然而便猜到了真相,這些被潑糞的大臣也隻能認栽。禦史們為何指責安王有失大國風度,所謂還不是名利二字。上奏之人有的是受了金人賄賂,有人是安王的政敵,還有便是為了名利。自古以來,欲以不畏權貴直諫之名青史留名的禦史並非沒有過。可是這次卻顯然偷雞不成蝕把米了,不僅目的沒有達到,更是弄得名聲臭大街。如今開封城不知哪裡冒出許多說書先生,在各處酒樓茶座說書,說的不是金人殘暴便是武安侯猶如天兵大敗金人,要不然就是歲貢之時,若是沒了歲貢天子便可減免徭役賦稅,若是歲貢不除,自然還是要百姓納稅湊這歲貢。如此這般操作,百姓們對國家大事前所未有的關注起來。人人都燒香拜佛,希望武安侯繼續大勝仗,這般不用日日畏懼有招一日凶殘的金國騎兵攻破都城,也不用為了歲貢賣兒鬻女。朝中亦有大臣上奏此事,言說書先生映射朝廷。天子卻輕飄飄地回了一句“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隻要不是宣揚謀逆之舉便無妨。為此,還有人將此事告到太上皇麵前。太上皇自退位之後,沉溺書畫、美人和修道,短短兩三年又為天子添了幾個弟弟妹妹。太上皇還是親王時,就喜歡微服遊幸青樓歌館,尋花問柳,凡是京城中有名的妓女,幾乎都與他有染,有時他還將喜歡的妓女喬裝打扮帶回去據為己有。如今退位做了太上皇,國家大事自有兒子操心,便越發放縱了。這告狀之人為了避開當今眼線,離間太上皇,特意選了太上皇出宮之時。此人原是個舌燦生花的高手,一番言語也確實說動了太上皇。隻是這些人素來高高在上,瞧不上小人物。他防著皇帝,卻沒有防備伴駕的花魁娘子。待他走了,這花魁娘子卻三言兩語讓太上皇改了主意。花魁娘子亦是聰明之人,一麵說著之前金兵氣勢洶洶,意欲兵指汴京之事,一麵又擔心再送歲貢,豈非是將陛下的錢送給彆人,陛下沒了錢如何風花雪月。這話聽得太上皇心都化成水了,瞧瞧小娘子是多為他著想,可恨這些賊子卻吃裡扒外幫著金人分他的錢。想到去年兒子與他哭窮,因送了歲貢不得不削減宮中用度,太上皇心中很是不爽快。今年因為武安侯在前線打了勝仗,歲貢還沒來記得送出去,皇帝立馬多孝敬了銀錢,太上皇便覺得還是美人兒更想著他。太上皇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卻也不傻。當初急著禪位給兒子,為了“得道成仙”固然是原因,可是能夠這般痛快對皇位撒手,說到底還是他要扛不住了。眼看金人步步緊逼,朝廷卻無能為力,汴京城都危在旦夕,太上皇不願做亡國之君,隻能迅速甩鍋給兒子了。原太上皇選的是大皇子,可惜就在太子冊立前夕,大皇子與他的妃妾攪合到了一起。太上皇雖然不在乎一個失寵的妃妾,可大皇子到底綠了老子。再者,皇帝心中也清楚,大皇子與自己一般是個吃喝玩樂的行家,治理天下卻沒什麼才華。正好,文武雙全的二皇子趙怪就入了眼睛。反正都是嫡子,那個繼位都要敬著他這個老子。如今大皇子也封了親王,每日陪著太上皇風花雪月也是極好的。太上皇被美人移了心思,不僅歇了為難皇帝的心思,反而反手把那告狀的人賣了。“皇兄,看來蔡京果然不肯安分了!”聽到下麵來報,趙越摸著手上的玉扳指微笑道。“都說仗義每多屠狗輩,如今看來果真不假。茵茵姑娘身在風塵,行事卻帶幾分俠義之風。今日若非茵茵姑娘相助,隻怕父皇少不得要拖後腿。”“那也要皇兄料敵先機,算到蔡京會讓人去找太上皇,才能請了茵茵姑娘應對。”趙越輕笑道。茵茵姑娘是如今京中最紅的花魁,媚娘、玉竹等人原是自青樓脫身,俱已從良,隻是少不得對有一般遭遇的姑娘多有憐惜相助,幫了不少年華老去的姑娘從良。這青樓楚館背後大多有權貴支持,當紅花魁脫身不易,可是相助一些已經“淘汰”的姑娘從良卻容易多了。久而久之,玉荷軒在這些可憐的女孩子中地位很是不一般。茵茵請了玉荷軒暗中幫忙入了上皇的眼,所為不過是借著上皇脫身。上皇風流,雖然年邁,卻很是憐花惜玉,入了上皇的眼,老鴇也要對她客客氣氣,如此茵茵就能擺脫不斷接客的煎熬。若是能夠借著上皇直接脫身自是最好,便是不能有了上皇這塊招牌,從良也會容易些。往日這些女孩子沒有尋到良人是不敢想從良的事情的。可是自從玉荷軒的出現,卻給了她們希望。如今媚娘隻是出麵讓茵茵在上皇麵前說幾句話,茵茵如何會拒絕。“師父身邊的人沒一個不能用!”天子忽然歎了口氣,“可惜師父離開的太早。”想到當年顧青蔓在三個皇子中選中了他這個居中之人,天子至今還覺得幸運。從朝堂到江湖,師父都給他留下來無數暗棋,每成就一步,天子心中便多一分佩服。“師父已經為我們擺好了棋局,我們已經占據主場,若是再做不好,也不配做她老人家的弟子了。”“小十說的不錯,若是這般我們還不能實現師父夙願,那委實不配入氤氳穀門下。”天子朗聲笑道,“卻不知道大師兄如今如何了?”趙越微微一頓,相較於皇室堂兄弟關係,天子顯然更在意同門情誼。倒也是,皇帝同父兄弟姊妹便有五六十人,若算他這樣隔兩代的堂兄,那更是不知道多少了。然而氤氳穀的同門不過區區十人,其中情誼更非皇室兄弟姊妹之情可及。此時,被他兩位師弟惦記的顧惜朝卻在自己帳內吃鍋子。才不過秋末,邊關已經飄起了小雪,京中的和談還在繼續,邊關宋金自然也就在對峙中。不過如今金國人是絕不敢出現在宋軍五裡之內的,實在是宋軍的火器太過厲害,若是太近了,那簡直是送人頭。鍋子自然不是一個人吃,而是要幾個人吃的。與顧惜朝一起吃鍋子的是連雲寨的幾位寨主,除了戚少商還有三寨主“賽諸葛”阮明正、四寨主“陣前風”穆鳩平和五寨主“千狼魔僧”管仲一。戚少商離開氤氳穀回到連雲寨之後不久,便履行承諾率領連雲寨的好漢前來邊關相助顧惜朝。雖然幾位寨主對與朝廷合作有所遲疑,卻對戚少商極為信任。然而到了邊關,卻很快被顧惜朝所收攏。連雲寨雖然是江湖草莽出生,卻也頗有些有才之人,比如三寨主阮明正單謀,四寨主穆鳩平善衝鋒陷陣,五寨主管仲一當初被顧惜朝“利用”了一回,引了戚少商“自投羅網”,再次相遇不僅沒有糾結舊事,反而玩笑大寨主沒能將人拉回連雲寨,反而把連雲寨賠上了。有神機營這樣的奇兵,加上連雲寨傾力相助,顧惜朝很快在邊關站穩了腳跟。前麵幾仗打下來,邊關將士也由初時對這位年輕武安侯質疑,到如今的信服,幾支隊伍磨合的極好。趁著兩國議和休戰,顧惜朝又拔出了幾個蔡京、童貫之流的黨羽,提拔了幾個善戰彪悍的年輕將領,如今宋軍的氣勢已經大為不同。昔日金國眼中的羊群逐漸像狼群進化。“有酒有肉,這樣的日子真是沒話說了,隻可惜這酒雖好,卻還是不夠味。”穆鳩平砸吧了一下嘴巴道。阮明正取笑道;“四弟這是沒口福,如此佳釀看不上,偏要惦記那劣酒,你也就配喝那發酸的炮打燈。”“穆大哥雖然陪我打了幾個月的仗,有暇喝酒卻是第一次。原來穆大哥與戚兄一般喜歡烈酒,這又何難?”顧惜朝另取了一個酒埕開了泥封給穆鳩平倒上,“原是我的錯,倒錯了酒。”戚少商:……那是給傷兵用來清洗傷口的烈酒吧?隻是戚少商還不及阻止,穆鳩平已經乾了一大碗:“啊~果然夠味道!將軍有這般好酒,何不早早拿出來,再來!”阮明正:這麼蠢真不想承認是自家兄弟,原喝的陳釀隻怕一壇比得這酒十壇不止,可見是個沒見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