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人能轉為妖,那世人怕是多願意為妖而不為人。”畢竟人隻有匆匆幾十載,而妖卻擁有數百數千甚至萬年的壽命。“那倒未必!人乃萬物之靈長,秉承天地之靈性而生,造化之極點。妖尚且要努力修成人身,方可入道受天地之靈氣,人又何必退回去做妖?”石慧娓娓道,“且雖說人之壽數有限,然生命的精彩卻不在於壽命的長短。”妖確實可以活的比人長,然而妖想要活成千年大妖那也不容易。雷劫一關就是大劫,人死之後再入輪回,妖過不了雷劫,便是灰飛煙滅。“那先生又緣何從人入妖道呢?”“世上總少不了離經叛道之人,大約我就是那個異數吧!”“可是先生並不是貪戀長生之人。”鏡無緣忽然道,“先生勸人莫要過於執著,那麼自己呢?您的那個故事若為真,那麼先生心中是否亦有一事無法放下,故此願意為妖?”“人人都說石先生入魔宮是因為皇朝的三顧茅廬,可如今回想起來,或許當初的事情都在先生的預料之中吧!”鏡無緣意味深長道。玄心正宗的神碑存在多時,天魔衝七煞的滅世預言早已有之,若有人為了等待這個預言不惜由人道入妖道呢?“看來這世上能夠瞞過鏡先生的事情委實不多。”“石先生這是承認了自己為聖君而來?”鏡無緣追問道,“又或者為了天魔衝七煞?”“鏡先生以為呢?”答案鏡無緣已經知道了,不過此處並不適合繼續討論這個問題,兩人默契地結束了話題。隻鏡無緣心中卻凝重了幾分,石慧為了天魔衝七煞來到聖君身邊,那麼她所求的又是什麼?與六道魔君和陰月太後一樣期盼著借助天魔衝七煞滅世,一統三界?亦或是與玄心正宗一樣竭儘所能甚至不惜手段阻止七世怨侶結合天魔衝七煞滅世?鏡無緣是魔,他自不會去幫玄心正宗,可是他心裡卻不讚成滅世。滅世真的是如前代聖君所盼的陰月皇朝一統三界嗎?既然是滅世遭殃的真的隻會是人族?隻怕那時魔族、妖族與人族一樣逃不過這滅世之劫難。正如石慧所言,人也罷,妖也罷,魔也好。大多數人所求不過是活著,與所愛所親之人一起活著。一個萬物皆滅的世界,便是一統三界又有和意趣可言?“石先生,太後有請先生。”侍女悄無聲息地走到了石慧和鏡無緣身邊道。“看來昨日的故事已經傳到了太後耳中。”陰月太後不喜歡出門,可是對於皇朝的一舉一動卻非常在意,監控嚴格。“那就請鏡先生轉告聖君一聲,在下先行告退了。”“石先生請!”鏡無緣溫聲道。石慧跟著侍女走進了陰月太後的寢宮,侍女走到門口並沒有與她一道進門。陰月太後的宮殿,哪怕石慧來過許多次,都談不上喜歡。陰月太後的宮室自然不差,隻是這裡的氣氛總不是那麼讓人舒服。石慧走進殿內,身後的門忽然關閉了。明明是屋子裡卻長著許多魔植,那些魔藤仿佛帶著生命,可以隨意蔓延纏繞。“慧見過太後!”石慧漫不經心地抬手行禮道。“石先生!”陰月太後陰聲道,“哀家聽聞石先生來自於人間?”“太後這會兒來問這個問題,不覺得有些晚麼?”石慧輕笑道。陰月太後沒有回答石慧的問題,轉而道:“石先生可知道天魔衝七煞?”“太後娘娘,自十二年前紅河村一役後,但凡修者不拘人、妖、魔,又有那個沒有聽說過天魔衝七煞的預言?”正魔兩道同至紅河村,小小的村莊隻因兩個命格特殊的嬰兒被屠村。無論是玄心正宗的燕赤霞夫婦叛出師門還是陰月皇朝的六道聖君重傷而亡都不是小事。紅河村一役,對於正魔兩道無疑經曆一次改朝換代。“那麼先生來魔宮是為了相助聖君的大業亦或是阻止?”陰月太後溫聲道,“又或者說你與玄心正宗有何關係?”“太後覺得呢?”石慧道,“我若與玄心正宗有關,又何必教導聖君劍法,傾囊相授?若與玄心正宗有關,我又何必自爆身份?”陰月太後站起身,身上的氣勢仿佛在一瞬間發生了變化:“先生最好是與那玄心正宗無關才好!想當年那諸葛——”“諸葛?”石慧不明白陰月太後忽然提及另一個人的名字,又似乎是有所忌諱,沒有徹底說出口。“天魔衝七煞,陰月皇朝一統三界是六道聖君留下的遺願,哀家是決不允許任何人破壞這個計劃的。”陰月太後冷哼道。“太後這是在與我商量,亦或是要挾?”石慧輕笑道,“我若是要阻止破壞天魔衝七煞,太後又能做什麼呢?”若非沒有探明陰月太後背後的秘密,怕陰月皇朝還有後招,遺禍人間,石慧又怎麼會讓七夜一直留在陰月皇朝呢?論身份寧氏才是七夜真正的母親,陰月太後頂多是個養母還是人販子養母,天地君親師,她這個師父尚且比陰月太後排在前麵。六道魔君的死不過是自食惡果,可怪不得旁人。若非他野心勃勃搶奪七世怨侶,屠殺村莊,又怎麼會引來燕赤霞與他一戰?陰月太後若覺得她死了丈夫就是天大的委屈,那紅河村那些百姓又找誰喊冤去?在許多大人物眼中,這些百姓不過是螻蟻一般,性命也不被看在眼中。可是他們的親人呢?難道知曉真相就不會怨恨嗎?旁的不說,七夜和寧采臣的父親,無憂的親生父母那可都死在六道的野心之下。“那就儘管試試!”陰月太後冷笑道,“你莫不是以為贏了魔宮四賢,這魔攻之中就能仍爾來去了吧?”殿內的魔藤仿佛活了一般,迅速生長蔓延,堵死了門窗。藤蔓還在生長,一點點擠壓著殿內的空間,向石慧纏繞過來。可那些魔藤到了石慧麵前,卻忽然化為齏粉。石慧沒想到陰月太後的本體竟然就是魔植,不由輕笑道:“太後娘娘若是隻有這點本事可不夠,莫要忘了,我自天魔嶺而來。”天魔嶺的魔植具有攻擊性,石慧卻能夠讓那些魔植溫順的如同普通花花草草,若陰月太後想要這些魔植來攻擊她,未免太過小看了她的手段。話音方落,上方就傳來了琴音,原來陰月太後修習的是魔音琴。那麼就好了,她修煉的清音剛好就是克製此類功法,用來對付陰月太後倒是極好。一震袖,石慧轉瞬控製住了殿內的“氣”周圍的魔植迅速後退乾枯。又取下腰間的陶塤吹奏起來,與陰月太後的魔音琴相抗。陰月太後在魔音琴上的修為確實不低,不過紅河村一役,六道重傷而歸,陰月太後也沒有好到哪裡去。這些年陰月太後閉門不出固然是因喪夫之痛,卻也有舊傷難愈之故。石慧以塤抵抗陰月太後的天魔音,初時陰月太後還能攻擊,卻迅速被反過來壓製。以音攻為戰和內力、靈力為戰有都是異曲同工,若不能勢均力敵,那邊注定隻能一方壓製另一方。弱勢一方若驟然後撤,一旦對手不肯想讓就免不得被趁虛而入。如此,哪怕屈居劣勢,陰月太後也不能相讓,生怕因此被人徹底打殺。可一曲尚未彈完,陰月太後已經有所不支,她的內息已經無法負荷天魔曲所需,那麼就會透支生命。陰月太後一邊彈琴,一邊已經開始吐血,她本是一副殘軀,如今越發敗的厲害,與殿內那些枯萎的魔植一般。終於,陰月太後支撐不住倒在了床上。“沒用的東西!”石慧忽然聽到了一聲嗬斥,這身嗬斥顯然是針對陰月太後的。不過那人似乎並不知道石慧已經曉得她的存在,隻怕都沒有想到石慧會聽到這一聲。聽到這身嗬斥,石慧也確定了一件事,陰月太後背後確實還有另一個人。那個人就如她附身紫妍一樣,附身在陰月太後身上。石慧不由上前兩步,走到了陰月太後榻前。忽然一道“靈”迎麵撲來。石慧揮手將之擊退,空中忽然傳來琴聲,依舊是天魔曲,可是相較於陰月太後,道行顯然高了許多。“想要奪舍,那就看看你有多少本事!”石慧沒想到對方見陰月太後情況不妙,竟然想要附身於她。石慧閉上眼,想要借著“氣”去探查對方所在,不想琴聲忽然停了,那個“人”離開了這裡。陰月太後倒在床上,氣若遊絲。“她是誰?”陰月太後看著她,仿佛有些茫然,似乎並不知道自己身上另一個人的存在。“還真是傷腦筋!”石慧無奈道。若是她現在殺了陰月太後,隻怕七夜要當她是殺母仇人了。可若留著陰月太後,怕是那“人”還會回來控製陰月太後。一個殘了的陰月太後掀不起太大風浪,可是直覺告訴她逃走的那個才是真正難對付的。石慧輕輕按住陰月太後的肩膀,殿內的魔植悉數枯萎化為齏粉,然後引導著魔氣鑽入了陰月太後的身體洗刷改善她的身體。陰月太後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就仿佛曾經的舊傷都好了一般,她不明白為什麼石慧又忽然為她療傷。可是下一瞬,陰月太後卻全身一痛,仿佛周身筋脈都被震斷了一般。震斷全身筋脈是不可能的,陰月太後的本體是魔植,若是被震斷了筋脈,那還能活?石慧隻是廢了她的修為罷了,待陰月太後暈過去,她又虛空畫符,以術法封印陰月太後的身體,以免她重修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