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是懷疑有人冒充聖人假傳法旨?”黃飛鳳皺眉道,“敢假冒女媧聖人,怕不是什麼普通人吧?”“少說也是金仙以上,且這個人絕不是凡人能夠對付的。無論是殷商,還是預言中將要崛起的西岐也許都隻是對方設計中的一環而已。”神仙與凡人到底存在不可逾越的等級差異,想要跨越並不容易。“既然是有人假傳聖人法旨,那麼周代商的預言怕是做不得準吧?”“鳳鳴岐山之事已經傳遍八百路諸侯,大王一直囚禁西伯侯姬昌不肯放歸隻怕與此事分不開關係。”石慧道,“周代商是天道所趨,神仙殺劫將之,人間怕是少不了一場殺戮。不過,我一向不信什麼命運,天道所趨不假,隻要尚未發生,就大有可為。”“城主是說,大亂將起?”“這天下不過是神仙棋盤,神仙殺劫既至,隻要在這天道之下,神仙尚且避無可避,凡人又怎麼可能置身事外?”“難道沒有辦法阻止嗎?”黃飛鳳道。“帝辛若能一夕悔悟,亦或是朝歌文武大臣能夠狠下心廢了帝辛另立明君,或有一線生機。”說是生機也不算,莫看如今儒家尚未出現,可禮製已經初成,君臣之綱已經定下。不管是子反父,還是臣反君,無論成不成隻會給早有了反心的諸侯趁虛而入的機會。故此,哪怕賢德如比乾王叔也隻能任由殷商在帝辛的折騰下腐朽下去。因為他不能起廢君之心,一旦廢君另立,不僅自己聲名儘毀,諸侯也會趁亂而起,加速殷商滅亡。如今殷商的利弊,能夠看清的人並不少,可是礙於身份,每個人都有顧慮,做不了什麼。唯一能夠力挽狂瀾的帝辛卻已經紙醉金迷,讓酒色侵蝕了神智,許這就為成湯江山氣數已儘了。“城主想通過雲姬調查那人,可那人若是遲遲不現身呢?難道城主就要坐視狐妖迷惑君心,禍亂朝綱嗎?”“你太看重狐妖的作用了!”石慧輕笑道,“帝辛在女媧廟題yin詩,令八百路諸侯獻上美人時,狐妖可沒有進宮。沒有狐妖,難道你以為帝辛就會戒掉酒色,勤政愛民?”“那麼城主就不怕天下大亂嗎?”“天下大亂?我是不喜歡,可是對於我而言也不乏是一個好的契機。”石慧的任務是保護妲己,讓她一生平安康樂。可妲己不是她唯一想要拯救的,她想要釋奴,拯救更多像妲己這樣被當做天地大劫犧牲品的人。戰爭是殘忍,因為每每遇到戰事,衝在最前麵做炮灰的是奴隸,因為戰爭流離失所的是百姓。貴族們肆無忌憚的發動戰爭,滿足他們攻城略地,封侯拜相的野望。可若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帶著百姓和奴隸反抗貴族呢?若是戰爭除了伴隨的死亡,還有自由的機會呢?對於大部分百姓和奴隸而言,他們除了性命一無所有。一旦有人給了他們希望,可以主宰自己的性命,可以追求一個溫飽,他們就會爆發出無限的力量。那個時候,畏懼戰爭的人就會變成高高在上的貴族。他們已經習慣了錦衣玉食,又怎麼會願意失去一切呢!“城主心中可有忠君之心?”“我的心中從無君字!”石慧道,“我的眼中隻看到了這天下許許多多吃不飽飯,甚至連性命都無法有保障的百姓。我隻願天下的百姓都能夠如我九思城的子民一樣安居樂業。至於這天下是商還是周,與我都無關。”黃飛鳳驚詫道:“城主誌在天下?”“是也不是!”“飛鳳不明白!”“若可,我欲親手建立一個沒有奴隸的國度。然如今殷商、西岐背後各有三教支持,唯有我九思無仙人庇護。以凡人與神仙一戰,怕是蚍蜉撼樹,便是不成,我也想要教了他們如何反抗壓迫和暴政。”黃家七世忠良,黃飛鳳自幼在這樣的家庭長大,難免受忠君思想影響。可她在九思城住了這些日子,日日看著九思城百姓的生活,心中的天平卻已經傾斜。千萬句忠君之言都不及那街上孩童無邪的笑容,行人富含朝氣的精神麵貌。“若是不成,城主難道甘心將九思城讓於他人?”黃飛鳳忍不住問道,“城主難道不怕九思城就此毀滅嗎?”“若真麵對無解之局,相較於讓整個部落毀於戰亂,投降又有何妨?”石慧反問道,“你可知我九思部落包括婦孺在內有多少人口?”黃飛鳳搖了搖頭。“我初至此地,收一部落,人口不足千餘。開鹽礦後,引來旁的部落覬覦,通過戰爭、招安逐漸擴大,至今十四年,吞並部落不下二十。為了不引起朝歌注意,我們沒有繼續擴大疆土,卻通過買賣奴隸增加人口,加上本部落新生嬰孩增加死亡率下降,如今部落總人口已經逾三十萬人。”“這三十萬人中基本沒有奴隸,其中超過三分之二的人識字會算術之法。餘下不會的三分之一不是年幼就是剛買回來尚未教化的奴隸亦或是年邁老者。”石慧道,“識字的這三分之二年齡大部分在三十歲以下,他日不管誰為天下之主,隻要這些人沒有被誅滅殆儘。我教導他們的知識就會繼續傳播下去。”學會了文字不僅僅方便這些人學習生產技術,同樣也開了明智,教會了這些人反抗。人若是學會了反抗,你想要再如驅使禽獸一樣驅使他們,就不可能了。石慧從沒有想過指揮一群凡人去對抗神仙,若西岐注定崛起,讓九思部落降了也無妨。西岐以仁義為號,便不敢屠殺降人,隻要他不敢殺,這三十萬人納入西岐,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就會反噬他們的奴隸製度。姬昌父子可以稱王,可這天下百姓就未必如他們期盼的那麼聽話了。已經脫離奴籍的人又怎麼會甘願回到奴籍,連生死都不能把握?若看到了身邊的人如何輕鬆脫離奴籍,可以擁有自己的財產自己的家人,那麼這些奴隸還會麻木的聽從主人的命令嗎?冷風透過細縫吹入亭中,雪花落在臉上一涼,黃飛鳳不由驚醒:“城主為什麼要與飛鳳說這些?”黃飛鳳是黃家的女兒,帝辛的妃嬪,在九思城也隻是一個被囚禁的人。她不明白,為什麼石慧要這麼客氣的對她,甚至與她陳述厲害,連自己的計劃都坦然相告。“自我九思城建立以來,九思部落一貫是求賢若渴。這些年,九思城也算接納了一些能人異士,對於這些人我從來不問出生來曆,隻看品行和能力。”石慧道,“但這還遠遠不夠,九思部落存在不過十四年,底蘊到底比不得殷商、西岐,甚至也比不得北伯侯、東伯侯他們。”黃飛鳳心下一動:“莫非城主看中了我兄長?兄長是殷商大元帥,我黃家七世忠良,兄長不會為我反商。”石慧搖頭道:“黃元帥自然是一員帥才,不過我看中的卻是黃姑娘你。黃姑娘勤練武術,熟讀兵書,難得心正,在女郎中不可多得。須知這天下有本事的女郎委實不多,三山關總兵鄧九公之女鄧嬋玉有幾分本事,可惜年少又是鄧九公之女,難請。澠池主將張奎之妻高蘭英亦有幾分本事,可惜為人過於歹毒,且對她那丈夫頗為死心塌地。世間本少又能乾的女郎,偏偏少有幾個都明珠暗投了。”黃飛鳳心中默念著黃家七世忠良,可那顆心卻跳的厲害。黃飛鳳自幼喜武藝,熟讀兵書。父兄雖然沒有阻止她看病書練武功,同樣也不曾允許她上戰場。因著慈父長兄憐愛可以由著性子在家習武讀書,卻也免不得與這世上大部分小娘子一般嫁人。甚至因為黃家的身份地位,黃飛鳳不能嫁於普通人為妻,隻能進宮伺候那年邁的帝辛。虧得帝辛對她還算尊重,也不喜她性格,反而落個清靜。因撞破狐妖之事,被石慧從朝歌帶出來關在九思城中。黃飛鳳除卻擔憂狐妖對付父兄,對於自己的境遇其實並沒有不滿,甚至隱隱覺得這九思城自由自在的日子比之王宮之中幸福百倍。可是現在,石慧卻向她透露這樣一個信息。她在九思城不是階下囚,反而可以成為九思城的一員,甚至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包括如父兄一樣領兵。猶豫片刻,黃飛鳳深吸一口氣道:“我黃家七世忠良,必不能毀於我手。”“朝歌的黃妃娘娘已經失足落井而亡,這裡隻有黃飛鳳,又怎麼會礙著黃家忠良之名呢?”石慧道,“且如今大王失德,黃家日後未必沒有災禍,你難道不想有朝一日反過來庇護父兄麼?”“我兄長乃是朝歌大元帥,哪裡需要我庇護?”黃飛鳳曬笑道。黃飛鳳如此說,心下卻放不下對黃家的擔憂。“伴君如伴虎,世上之事最難說就是萬一。”石慧道,“且你真的願意一輩子隻住在那個小院中了此殘生麼?”“城主想要我做什麼?”不可否認,黃飛鳳已經心動了。在這裡她隻是黃飛鳳,不是帝辛的妃子,也不是七世忠良黃家的女兒。“我城中有一女部,暫由妲己所攝,然她年少識淺,正缺一名年長女將,黃姑娘以為如何?”石慧微笑道。“飛鳳願意一試!”黃飛鳳當即道。不牽連家族,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黃飛鳳到底是心動的。明明眼前之人尚不熟悉,可是直覺卻讓黃飛鳳願意相信石慧,或許是因為在九思城的所見給了她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