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事二十四(1 / 1)

提要:函數的極限。複活節。全部劃掉。我就像一台超速運轉的機器,軸承發燙,再過一分鐘,那熔化了的金屬就會滴出金屬液體來,於是一切都完了。快澆些冷水,來些邏輯吧!我一桶一桶地往上澆,但是邏輯在灼熱的軸承上噝噝作響,升騰起冥蒙的白色蒸汽,然後就在空中消散了。這很明白,要想確定函數的真正意義,應該考慮函數的極限。還有一點也很明白,昨天荒唐的“在宇宙中的融化”過程的極限就是死亡。因為死亡正是我在宇宙中最徹底的融化。由此可知,如果用“Л”來表示愛情,而用“С”來表示死亡,那麼Л=f(С),也即愛情和死亡……對,正是這樣。因此我害怕 I,我和她鬥爭著,我不願意。可是為什麼在我腦子裡,和“我不願意”同時存在著“我不由自主地願意”呢?可怕的是,我不由自主地希望,昨天令人快意的死能再來。可怕的是,即使現在,當邏輯函數已經一統化,而且它隱隱約約地包括著死亡,但是我的手、我的胸膛、我的嘴唇,以及我肉體的每一毫米都在追求她……明天是一致同意節。她肯定會去參加。我會見到她,但隻能在遠處看她。隔著距離,會使我感到痛苦,因為我需要,我難以克製地渴望能和她在一起,讓她的手、她的肩膀、她的頭發……但是即使要忍受這種痛苦我也願意——聽之任之了。偉大的大恩主!您聽我都胡說些什麼,居然希望痛苦。誰不明白,痛苦是負值,加在一起的負值會減少我們稱之為幸福的總和。因此……現在——沒有什麼“因此”的下文了。到此為止,一切都乾乾淨淨,明白無遺了。傍晚。從大樓房間的玻璃門望出去,隻見風卷雲霞,一片刺目的粉紅色的霞光,令人惶然不安。我把軟椅轉過來,不讓這片粉紅色的霞光總浮現在我的眼前。我翻看著筆記。我發現自己又忘記了:記事不是為自己寫的,而是寫給你們看的。我的不相識的讀者們,我愛你們,憐憫你們,因為你們現在還在遙遠的世紀,步履艱難地蹣跚在人類發展的低級階段。下麵我要寫一寫一致同意節這一偉大的節日了。我覺得這節日對我們來說,有點像古代人的複活節。我記得,在節日前夕,我總要給自己畫一張按小時計算的時間表。每過一小時就鄭重其事地劃掉一小時——這樣就離節日近了一小時,等待的時間少了一小時……如果我確信彆人不會發現的話,老實說,現在我還要隨身帶上這麼一張時間表,隨時看看離明天還有多少時間。(有人來了,打斷了我的思路:縫紉工廠送來了剛做好的新製服——一般在一致同意節節日前夕給全體號碼發新製服。走廊裡喧嘩了起來,響起了腳步聲和興高采烈的歡呼聲)。我再繼續往下寫。明天我將目睹年年重複又年年新的感人的場景。可以看到萬眾一心、同心同德的偉力,可以看到號碼們虔誠地舉起的如林的手臂的景觀。明天是每年選舉大恩主的節日。明天我們又將向大恩主敬獻上我們幸福堅固的玻璃王國的鑰匙。不言而喻,這和古代人無秩序、無組織的選舉大不一樣。說來可笑,古代人在選舉之前居然對選舉結果一無所知。最愚蠢莫過於,他們竟毫無預見,憑偶然性盲目地建設國家。不管怎麼說,看來要明白這道理,需要經過幾百年的時間。不消說,在我們王國不論在選舉或其他方麵,任何偶然性都沒有它們的位置,也不可能發生任何意外。就連選舉本身的意義主要也是象征性的:為的是提醒我們,彆忘了我們是統一的、強大的由百萬個細胞構成的一個機體,用古代人《福音書》的話說,我們是統一的教會。因為大一統王國有史以來,在這盛大的節日裡,沒有任何聲音敢破壞這莊嚴肅穆的齊聲合唱——連一個聲音都沒有。聽說,古代人選舉是秘密的。他們隱姓埋名、躲躲閃閃,活像一個個賊。我們有的史學家還肯定地說,古人去參加選,還有……從左邊玻璃牆望出去,隻見有個婦女正在櫃門的鏡子前急急忙忙地解開製服紐扣。有一秒鐘的時間,我模模糊糊地看見了她的眼睛、嘴唇和兩個高聳的粉紅色的乳房。接著,窗簾就落了下來。刹那時,我腦子裡又浮現出了昨天的一切。我不知道“最後,還有”是指什麼。我不願意寫這些,不願意!我要的隻有 I,隻要她。我希望她時時刻刻總和我在一起——隻和我在一起。現在我寫的一致同意節,都是廢話,剛才我寫下的,我很想劃掉它,把它們撕碎扔掉。因為我明白,隻有與她同在,隻有當我們倆肩並肩在一起時,才是我的喜慶節日。沒有她,明天的太陽隻是一個白鐵皮的圓圈,天空是一片塗上藍色的大鐵片,而我自己也同樣……我情急地抓起話筒:“I,是您嗎?”“是我,您怎麼這麼晚?”“可能還不算晚。我想求您……我希望您明天和我呆在一起。親愛的……”“親愛的”這三個字我說得輕如耳語。不知為什麼腦子裡閃過今天早上在飛船站的一件事:人們開玩笑地把一塊表放在百噸級汽錘之下,臉上拂過一陣風——汽錘落下,百噸的重量輕輕地、綿軟地接觸到了脆性的表……沒有人說話。我仿佛聽到電話那邊——在 I的房間裡,有低低的說話聲。後來她說話了:“不行,不能這樣。您也知道,要說我自己……不不,這不可能。為什麼?明天您就明白了。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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