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平山路的鬱宅格外清靜,無論走到哪裡,似乎都是鬱辭一個人。傭人們還是如之前一樣,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鬱辭也不喜歡太多人圍著自己,所以家裡真正跟他交流的,隻剩下了管家。鬱辭坐在小沙發上,翻了兩頁書,又忍不住往窗邊看了一眼,那是喬鶴行平時會坐著的位置。鬱辭的視線在那裡停留了一會兒,他仿佛能看見喬鶴行戴上眼鏡,一邊看著電腦一邊用耳機和人通話的樣子。可是他的手無意識在書上翻過一頁,外頭的樹影在風中輕輕飄動了一下,在室內投下一小片陰影。那裡依舊是空無一人。鬱辭靠在了沙發上,歎了口氣,習慣真的是個可怕的東西。喬鶴行沒入住平山路之前,他也是一個人住在這裡,卻覺得很隨意自在。如今喬鶴行不過是離開幾天,他卻覺得這棟房子太大也太空了,走在裡麵都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他還記得喬鶴行離開的那天。那天喬鶴行很晚才回來,他已經困得睡著了,然而半夜裡,他的房門卻被人推開了,而他被人輕輕地拍醒,睜開眼就看見了喬鶴行的身影。他在喬鶴行身上聞到了煙味,他才剛費力地抬起頭,就被喬鶴行吻住了,喬鶴行簡直是在咬他,含著他的下嘴唇不輕不重地撕咬著,吮著他嘴唇上的嫩肉,一隻手掐著他的腰,把他牢牢地圈在懷裡。等鬆開的時候,鬱辭懷疑自己的嘴唇都腫了。他被喬鶴行半抱起來,喬鶴行坐在了他的床邊,柔軟的床鋪微微凹陷下去。屋子裡隻開了一盞床頭的小燈,鬱辭清晰地看出了喬鶴行眼中的焦躁,雖然他的臉色很平靜,但鬱辭還是感受到了。“怎麼了?”鬱辭不由問道。喬鶴行看了鬱辭一會兒,捏了下自己的鼻梁,閉著眼,低聲道,“我得回喬家了。”鬱辭愣了一下。他當然知道喬鶴行總有天要回喬家,喬鶴行和鬱沉言的婚約既然是假的,喬鶴行早晚要回去參與奪權。但他沒想到這天來得這麼快。“那你……”鬱辭有許多話想要說,可他看著喬鶴行,最後卻隻握了握喬鶴行的手,說道,“你得小心。”喬鶴行的手輕輕拂過鬱辭的臉,“我可能最近都不能來看你了。可能一個月我就解決完喬家的事情,但也可能,要幾個月才能解決。但在這期間,我不想你被牽連進喬家的事情,雖然鬱家已經站在我們這邊了。但我不想讓喬衡和喬浚發現你。”喬衡和喬浚那兩個瘋子,可是曾經直接找一輛貨車來撞他的。尤其是喬浚那個沒腦子的蠢貨,一旦被逼到狗急跳牆,真的說不好會做出什麼。鬱辭把已經盤旋在舌尖的話又咽了回去。他當然有許多擔憂,但他不可能讓喬鶴行彆回去,他也不可能冒失地要求參與到這件自己根本不熟悉的事情裡。“我知道了,”鬱辭在喬鶴行的手指上蹭了蹭,眼睛在燈光下近乎於金棕色,“我在這裡等你。”喬鶴行湊過來,又在鬱辭的額頭上親了一下,“下次再來鬱家,我恐怕得帶禮物了。”鬱辭沒聽懂。但喬鶴行沒有解釋,他說完這句話,幫鬱辭蓋了下被子,就離開了。像是怕自己再看一眼就會舍不得,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鬱辭的房間。外頭已經有喬家的人等著他,漫天的夜色裡,車頭的燈光明亮得近乎晃眼。喬鶴行的身形在車頭的燈光裡格外挺拔,他又回頭看了一眼鬱辭房間的方向,才上了車。而鬱辭其實也躲在落地窗後麵,往他這裡看,一直到喬鶴行的車已經看不見了,鬱辭還站在窗邊。-鬱辭在沙發上一坐就坐到了晚上,沒了喬鶴行,似乎連遊戲都變得無聊了,他看了會兒書就開始準備一個競賽的資料。然而快到吃晚飯的時候,鬱辭站起來去拿個飲料,路過二樓的欄杆的時候,卻發現大門那裡打開了一半。鬱辭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不由站住了腳,眼神直直地看過去,幾乎以為是喬鶴行回來了。然而門被全部推開了,進來的卻是鬱沉言和商鳴。鬱辭的心臟又重重地落回了原地。他並不是不想鬱沉言和商鳴,但是和喬鶴行分開太久了,他迫切地想看一看喬鶴行的臉。鬱辭也沒心思去拿飲料了,他悵然若失地在欄杆旁邊站了許久,直到鬱沉言發現他,奇怪地叫了他一聲,他才從樓上下來吃飯。吃飯的時候,鬱辭沒忍住,看了看他爸,又看了看商鳴,問了一句,“爸,喬鶴行他們家怎麼樣了啊?你最近這麼忙,是和喬家有關嗎?”鬱辭平時對這些生意上的事情不怎麼感興趣,但他問到喬家,鬱沉言也沒有奇怪。畢竟喬鶴行在這裡住了這麼久,和鬱辭關係也不錯。“喬家現在局勢不算好,喬禮畢竟病了太久了,”鬱沉言微微沉思了下,“不過你也用不著擔心,我知道你和喬鶴行關係不錯,那個小狐,”鬱沉言頓了一下,把到嘴邊的“小狐狸”咽了下去,“你那個學長也不是吃素的,喬禮就更是老奸巨猾了,也輪不著彆**心。喬家,早晚得到喬鶴行手上。”鬱沉言不由輕輕“嘖”了一聲,比起他當年在一堆叔伯手裡爭權奪利,一路踏著刀山血海上位,喬鶴行可謂是十分命好了,親爹親自給鋪路,兩個兄長一點羹湯沒分到。他抬起眼,卻發現鬱辭還盯著他,眼睛圓溜溜的,無意識地咬著筷子,像個小倉鼠。“爸,那喬鶴行呢,”鬱辭眼巴巴地問道,“他還好嗎?”鬱沉言不由微微皺起眉,心想鬱辭和喬鶴行關係有這麼好嗎?他倒是不怎麼管鬱辭交友,但是他更希望鬱辭身邊都是許呈這樣單純的富家小公子,而不是那個一看就心黑的喬鶴行。“他能有什麼不好的?”鬱沉言說道,“這陣子肯定是累的,但是挺過來他就是喬家正兒八經的繼承人,再合算不過了。”多少人巴不得這樣“累”呢,鬱沉言想道。鬱辭就沒再多問,知道喬鶴行還好,他心裡就放下了一塊石頭。喬鶴行其實也和他通了兩次電話,但都是沒幾分鐘就急匆匆掛斷了。鬱辭夾了一塊小排骨,狗腿地送到他爸碗裡,“爸你這兩天肯定很累。”幫喬鶴行搶家產真是辛苦了。鬱沉言瞅瞅自己兒子,麵上不顯,心裡還是很美滋滋的。雖然他老被嘲笑不會帶孩子,但鬱辭畢竟是他從小抱在懷裡的崽崽,就是貼心。商鳴側頭看了鬱沉言一眼,在桌子底下輕輕碰了一下鬱沉言的手。鬱沉言這才想起今天的“正事”。“阿辭,說到這兒,還有個事情得告訴你一下。”鬱沉言斟酌著用詞,“我之前不是告訴你我和喬鶴行訂婚了嗎?那其實是假的。”鬱辭也在啃小排骨呢,聞言抬起頭來,小排骨啪嗒一下掉進了白瓷小碗裡。但是鬱辭考慮到他和喬鶴行的出櫃之路,在滿臉震驚和坦然相告裡選擇了後者,他眨巴眨巴眼睛,說道,“我猜到了啊。”這下子輪到鬱沉言愣住了,“你知道了?”“嗯,你跟喬鶴行根本就沒有在一起住過,”鬱辭小聲說道,“他現在又回喬家了,所以我早就知道你們不是一對了,隻是沒想到連訂婚都是假的。”鬱沉言和商鳴麵麵相覷。“那,那挺好。”鬱沉言心情複雜地把本來用以解釋的話咽了回去,“總之就是這麼一件事。我和喬鶴行沒有任何關係,隻是當時為了掩人耳目。”鬱辭暗搓搓地看了他爸一眼,滿懷心機地問,“爸,那學長要是以後和彆人結婚訂婚,你會介意嗎?”“不會,”鬱沉言乾脆利落地說道,“他娶誰和我有什麼關係。”“哦。”鬱辭歡快地答應了一聲,繼續吃小排骨去了。-因為喬鶴行不在,鬱沉言也不需要再避嫌了,他和商鳴今天也留宿在平山路。鬱辭洗完澡出來,想起自己白天把一個平板丟在了樓下,裡頭有一個資料,其他電子設備上都沒有備份,就下樓準備拿一下。此時夜已經深了,再過一會兒就是十二點。鬱辭的腳步很輕,軟綿綿的鞋底踩在木質的地板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然而剛走下樓梯沒幾步,鬱辭就頓住了腳步,他在客廳邊緣看見了兩個背對著他的,相擁在一起的影子。他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地,慌張地躲到了牆後麵。但過了幾秒,他又忍不住悄咪咪地探出頭去。隻見客廳邊上,他爸穿著一身黑色的浴袍,敞開的領口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膚。而商鳴身上還穿著鐵灰色的西裝。他很適合西裝,有一種冷淡肅殺的味道。但此刻商鳴的表情卻很溫柔,他捧著鬱沉言的臉,輕輕啄吻著鬱沉言的嘴唇。鬱沉言笑了一下,往後退了幾步,不知道說了句什麼。鬱辭沒敢再看下去,他捂住了嘴,趁著商鳴和鬱沉言沒注意,他又順著樓梯悄悄溜上去了。-鬱辭回到房間,才終於鬆開了自己的嘴。一瞬間,鬱沉言微腫的嘴唇,商鳴看著鬱沉言的眼神,還有下雨天,商鳴把鬱沉言摟在懷裡的樣子,紛紛湧進鬱辭的腦海。他在原地蹦躂了好幾下,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冷靜不下來。他爸什麼時候和商叔叔在一起的啊,在一起多久了?!鬱辭拍了拍自己的臉,深刻懷疑自己眼神有問題,鬱沉言和商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戀愛,他居然沒發現。但轉念一想,他和喬鶴行偷偷摸摸在一起這麼久,鬱沉言也沒發現,就釋然了。想到喬鶴行,鬱辭下意識拿起手機,想和他分享這個勁爆的八卦。然而拿起手機,手機滑到喬鶴行的號碼頁麵上,鬱辭的手又停住了。他現在,並不能和以前一樣隨時隨地聯係喬鶴行了。鬱辭把手機又放下了。手機上的頁麵隻是明亮了一瞬又暗淡了下去。他坐到窗邊,已經十二點了,整個城市都陷入了沉寂,隻有幾個中心地方還是燈火璀璨。玻璃窗上映出了鬱辭落寞的臉,他把手掌貼在了玻璃窗上,輕輕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