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喜歡檸檬,”撒沙說,一邊觀察著女孩的臉,她看起來有點失望,嘴角和肩膀垂下,視線降低,卻沒有露出憤懣或是輕蔑的表情——一般人會在遭到拒絕後這樣做,免得讓自己過於難堪——於是他緊接著露出了一個平靜的微笑:“但我不保證其他人也不需要,你可以問問他們,”他溫和地說道,就像是麵對著一個不足六歲的孩子:“如果不,那麼你也可以坐坐,我可以分你一些牡蠣,你喜歡牡蠣嗎?”“當然,”奇茲.卡遜立刻高興起來,她先將紙袋放下,然後盤膝坐下,臉上沒有一點掩飾的笑容充分說明她此時的心情:“我喜歡牡蠣。”撒沙拾起一枚雞蛋大小的牡蠣,打開,遞給她,女孩落落大方地享用起來。小霍普金斯以一種細致周全,卻不至於令人不安反感的方式觀察著她,這個方式還是大霍普金斯教給他的,隻要姿態足夠從容,態度足夠和緩,眼神足夠溫柔——視線得像陽光與溫水那樣緩慢地澆滲透全身——看似簡單,實則艱難,不是每個人都樂於被當做一件貨物甚至一塊鮮肉來打量的,不過霍普金斯們有著先天優勢,他們有張好皮子,而且善於偽裝。奇茲.卡遜皮膚細膩,身體勻稱,覆蓋在脊背上的蓬鬆小鬈發在陽光下閃爍著銅幣色澤。她的表情自然而生動,眼神清澈,對於自己的想法和**絲毫不加偽裝——卻又不討人厭。她尚未成年,對於某些技巧的使用也不夠嫻熟,但不可否認,她是個富有魅力的人——源自於上帝的特殊饋贈還會隨著年歲與經驗的增長而增長。這樣的人一般而言都能活得舒舒服服的,因為必將會有其他人願意付出點什麼來換取他們的青睞與矚目。一些電影明星是這樣做的,馬蓮娜也是,還有安妮.肯特(芬達.華頓),凱米拉(索米特雷)等等,就連凱瑟琳也曾經無意識地使用過這份小技巧和小天賦,人們總是會情不自禁地原諒他們的錯誤,相信他們的話,儘可能地滿足他們的這個要求或是那個要求。這方麵乾的最好的當然是安東尼.霍普金斯,他的父親,他能夠同時並適當及時地調用外在與內在兩處的魅力來達成他的目標——不管是設法讓彆人吃掉自己的鼻子還是誘拐聯邦調查局年輕有為的漂亮探員和自己私奔,他都做得成功極了。與其他知識和技巧一樣,撒沙從自己的父親那兒學到(正確點說,繼承到)了這個非常有用的小把戲,合情合理地,他也能敏銳地捕捉到他人身上殘留的痕跡——就像一隻狐狸必然能輕而易舉地嗅到另一隻狐狸的味兒。撒沙能夠嗅到奇茲身上的味兒,奇茲用了香水,在海神島很少有未成年的女孩用香水,但她用的香水在此時此地堪稱合宜,那是種清新花香調的香水,價格不貴,前味:佛手柑、葡萄柚、綠葉;中味:海水草、玫瑰、玉蘭花、鳶尾花;後味:西洋杉、白麝香、琥珀。現在正處於中味,很快就會在陽光與體溫的作用下進入後味,但無論是那一種,都不會和環境中占主位的氣息起衝突——海水的鹹澀味兒,陽光的味兒,沙子裡蒸發出的味兒,還有身邊滿滿一紙袋的檸檬所散發著濃鬱的香味,以及少女皮膚下的腺體所散發出的那種特有的奇妙氣息——反而相得益彰。她沒有描畫眼線,倒是用了點鬆柏綠的眼影。著裝看似暴露,實則底線分明——將乳/房完完整整緊緊包裹起來的小背心,以及穿在寬鬆短裙下麵的平腳褲。“還要點嗎?”撒沙說,一邊動作敏捷地打開了又一個牡蠣,肩膀和手臂的肌肉緊張地凸起,也許是因為之前在沙灘上仰躺過的關係,他的脊背上還沾著一層沙子,隨著持續不斷的動作與水分的蒸發,沙礫簌簌落下,剩下無數細小的石英在陽光下的照耀下熠熠生輝,這讓奇茲想到了前不久看過的電影,裡麵的吸血鬼和常人大不相同的特征之一,就是皮膚在陽光下會像綴滿碎鑽的大理石像那樣晶瑩閃爍。要奇茲說,那個主角還不如麵前的男孩十分之一的英俊呢。撒沙將新開的牡蠣遞給她,也許是因為同一個動作坐久了,他在原地伸了個懶腰,奇茲注意到他的腳趾踩在沙子裡,細長的腳趾,腳趾甲修剪的平整光滑。他的每一個動作都令奇茲著迷,她估計他要比自己大上一兩歲。他與奇茲所熟識的,遠在西大陸的,那些吵吵嚷嚷、魯莽衝動,不是滿臉青春痘就是一身肥油的青春期男孩大相徑庭,他有著一張輪廓分明的臉,眉骨、下顎突出,目光銳利,眼睛明亮,四肢修長,幾乎看不到明顯的肌肉,卻強悍有力,絲毫不遜色於成人……他從不說粗話,文質彬彬,和善有禮……他的身上似乎沒有一處缺憾,上帝造他的時候格外小心翼翼,他幾近完美無缺——看著他的時候,少女的心中會湧出一股甜蜜如蜂糖的情感,一下子就遺忘了世間所有其他的事情,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已經著了魔,無可救藥的那種。“呦吽,看來我們多了個客人?”一個嘶啞沉悶,不過並不怎麼刺耳的聲音突然在奇茲背後響起,她嚇了一跳,手上的牡蠣跳躍著掉在了身上,然後從大腿上滑下去,插進了沙子裡。“太可惜了。”彆西卜說,略帶著一點譏諷,“要珍惜食物,小姐。”他的手指插進浸滿海水的頭發,把它們往後擼去,彆西卜的頭發相比起三年前長了很多,末梢打著卷,皮膚卻是出乎撒沙意料的黑了更多——如果說三年前撒沙所看到的是塊奶油巧克力,那麼現在看到的就是塊黑巧克力,他也長高了,在同齡的孩子們裡僅次於撒沙,但至少從表麵上來看,彆西卜要比撒沙更為強壯。彆西卜堅持認為撒沙不願和他一樣儘情享用老安德裡亞娜的手藝是此生最大的錯誤之一,直到撒沙在一次私下的搏鬥中連續四次讓他的臉和冰冷堅硬的地麵做了親密接觸。“突然站在彆人身後說話可不怎麼禮貌,”撒沙瞥了他一眼:“而且還很危險。”彆西卜下意識地揉了揉自己的臉,時至今日,他在想起的時候還會感覺到隱隱陣痛,撒沙的外表傾向於溫柔甜蜜的棉花糖天使,動起手來卻帶著機械般的冰冷與動物般的凶狠。“好啦,”撒沙放緩了語氣:“不管怎麼說,她是帶著禮物來的。”他指了指腳邊的檸檬:“有誰想要點檸檬汁嗎?”孩子們的首領聳起自己的肩膀,無所謂的笑了笑,露出整整齊齊的雪白牙齒,提起另一隻手,粗糙的灰綠色網兜裡裝著起碼兩打以上的牡蠣。“我想我得說謝謝,”彆西卜以一種矯揉做作的姿態彬彬有禮地俯下身:“然後,能請您讓讓嗎?真不好意思,您占了我的位了。”女孩有些臉紅,她選擇的位置挺巧妙的,正位於硨磲殼的另一端,撒沙的左手邊,距離她心儀的對象兩英尺不到點,這個距離既不顯得過於生疏——就像陌生人那樣,又不會顯得過於親密,在必要的時候,又能自然而然地彼此靠近點兒。她站起來,坐到撒沙的右邊,硨磲彼端的殘骸有著一個尖銳的角,她不得不離的遠些。“我還不知道我身邊的位置竟然需要預定了?”“現在你知道了,”彆西卜舉起食指,做出發誓的手勢:“那個女孩你最好彆招惹。”“因為她有個極為擅長射擊和刀子的父親或是哥哥?”彆西卜吹了一聲口哨,低低地,那外來的女孩正盯著撒沙纖長的腳趾出神兒呢。“比那更糟,”他的聲音放的更輕:“她姓卡遜。”他想了想,露出一個不高興的表情:“你應該知道是哪個卡遜。”他知道大霍普金斯從不隱瞞他的孩子,任何事。海風將形形色色的喧嘩聲傳來,其他孩子也回來了,牡蠣是和撒沙與彆西卜差不多大的男孩們的戰利品,較小或是較為孱弱的男孩們負責撿拾枯枝——並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個力氣與技巧用小刀打開牡蠣的,更多的人選擇將牡蠣扔進火裡,等它自己張開殼。奇茲.卡遜將紙袋打開,男孩們小心翼翼地從裡麵拿走檸檬,其中幾個在嘗到檸檬汁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做了個鬼臉——海神島的孩子是從來不會往新鮮牡蠣裡加調味料的。可現在看起來,這種兩頭尖的黃果子還挺受歡迎的。“重點在於,”撒沙在心裡說道:“那隻檸檬拿在誰的手裡。”另外,他發覺彆西卜似乎並不在意彆的男孩對奇茲獻殷勤。彆西卜確實不在乎奇茲看上除了撒沙之外的誰,無論婚前甚至婚後多麼放浪不羈,“馬索耶”隻會在“馬索耶”內選擇配偶以及親家,他們不會讓一個外來者借著婚姻進入“內部”,就連彆西卜的母親,也是在其他地方與彆西卜的養父匆匆結婚而後匆匆離婚,她壓根兒沒能上過第二次島;而彆西卜作為切加勒的繼承人,就一般情況而言,數年後,他必定也會和一個父兄都在“馬索耶”組織內擔任重要職位的年輕女性結婚。但撒沙不同,他的父親頗得“唐”的信任看重,可在其他人眼中,他仍然是個外人,最好的方法是他能和“唐”的某個親信的妹妹或者女兒結婚。假如不能,那麼他的兒子就得承擔起這項任務。彆西卜沒有姐妹,這真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情,不過彆西卜已經想過,他可以設法選擇一個女兒比較多的家庭,連襟有時也是一條極為堅固的紐帶。他們甚至可以在同一天結婚!(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