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直走了三小時,每半小時休息一次,臨近正午的時候,童子軍門到達了他們預定的宿營地,一片平整的亂石灘。道格拉斯小隊的胖男孩氣喘籲籲,臉色發白,剛一確定能夠休息就立即將身上的背包扔到了地上,然後屈下膝蓋,動作笨拙,帶著一種又絕望又舒適的神情趴在了上麵——肥大的背包發出了噗嗤噗嗤的聲音,很多東西從沒有收緊的縫隙裡掉了出來,其中一把童子軍用的三用小刀蹦跳著摔到了團長的腳跟前。團長撿起這把小刀,走到胖男孩的前麵,道格拉斯小隊的其他兩個人把手臂插進他的胳肢窩裡,把他拉了起來:“對……不起,”他臉色蒼白,結結巴巴地說:“對不起……我實在是……(他喘了一口氣)太累了。”他的腦袋,尤其是頭頂瘙癢的厲害,一定是過多的汗水集聚在帽子裡麵了,他想,近似於無意識地抬起手拿下了帽子,另一隻手則伸過去撓。他的手被一把抓住了,現在正是一天裡光線最明亮的時候,成年的男人無需低頭就能俯視這個胖小子的頭頂,毛茸茸的褐色短發裡麵鼓起了幾個深紅色的疙瘩,有黃豆那麼大,他試著碰了碰,軟軟的,再仔細觀察,軟包的周圍還有著八條腿。“你是不是曾經把帽子拿下來,躺在草叢裡?”胖男孩畏縮了一下,他確實那麼做了,這個是團長所不允許的。團長把男孩拉近,再一次看了一眼那幾樣東西,“是蜱蟲。”幸好他們隻走了一個上午,距離有車子的小村還不遠。他和另外一個誌願者討論了一會,決定由後者護送男孩回村,村子裡有車子,他們可以乘車返回城裡。讓醫院裡的醫生想辦法去掉孩子頭頂上的蜱蟲。“這兒從未出現過蜱蟲。”另一個誌願者說。他有點猶疑地望著其他孩子。“我會讓他們彼此檢查的。”團長說:“如果再出現一個被蜱蟲叮咬的孩子,我會宣布這次訓練提前結束,帶著他們返回。你需要擔架嗎?”誌願者搖了搖頭,他也是個強壯的男人。這小子雖然結實,但如有需要,背著他走上三小時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團長走過去摸了摸胖男孩的額頭,幸好他還沒開始發熱和關節發痛。他知道自己被什麼咬了,驚恐讓他的圓臉上流滿了淚水與汗水。抽抽搭搭的胖男孩被另一個誌願者帶走了,團長命令所有小隊都進到他和指導教師臨時搭建起的帳篷裡,脫下衣服,相互檢查身上有沒有突然多出來的黑痣或是紅疙瘩。道格拉斯小隊隻剩下了四個人,他們出來的最快,團長走到寶兒.道格拉斯的麵前。仔細嗅了嗅,他們的身上隻彌漫著一股子與薄荷相近的氣息,霍普金斯的藥膏沒這味兒,含有避蚊胺的防蟲劑也沒這味兒。“為什麼不用防蟲劑?”霍普金斯的藥膏畢竟不是標準配備,團長隻是在試用過後發現它的效用比防蟲劑更為廣泛一點。才會向孩子們推薦,像道格拉斯這樣堅決拒絕使用,他也不會說什麼,但防蟲劑從一開始他就下過命令,每個孩子間隔一段時間就要噴一次。“我叫他們不要用的,”在森林裡我才是主宰,寶兒在心裡說:“我有更好的東西給他們。”那胖子隻是太蠢了。也太懶了,否則他也能和彆人一樣安然無恙。“我會扣除你的分數,”團長嚴肅地說:“現在你們立刻噴上防蟲劑。還有,”他轉向道格拉斯小隊的隊員,“你們確定還要他來做隊長?”另三個孩子沒說話。“好吧,”團長說:“我希望你能在後麵的日子裡做得更好些。否則我會向上麵報告,取消你的醫藥學勳章。”其他童子軍成員陸續鑽出了帳篷,沒有發現第二隻蜱蟲,讓孩子們由衷地感到慶幸和輕鬆,他們互相嘲笑著對方的白屁股。嶙峋的肋骨和寬大的盆骨,一個男孩因為身上有著形狀奇特的胎記而引起了他隊員們的諸多猜測——有人認為這是外星人在他身上著陸後留下的支架印子。一個男孩卻始終站在帳篷旁邊,他不是格蘭德的學生,在他的隊員們輪流鑽進帳篷裡彼此檢查的時候,他被無情地攔在了外麵。團長看著他,那張嚴肅的臉上一種無法言喻的痛苦一閃即逝,就連彆西卜和撒沙都幾乎沒能捕捉到,他大步地走向被隊友排斥在外的男孩,拎著他的肩膀把他拖進了帳篷裡,十分鐘後,他帶著男孩出來,把他領到寶兒.道格拉斯的麵前,“這是你的新隊員,”團長平靜地說。寶兒怒氣衝衝地吹了一口氣,但沒有反對。他的隊員們倒是挺歡迎這個新成員的,雖然他們不能表現的太明顯,因為這家夥明顯和團長認識,團長把他塞進來,估計是為了監視寶兒,彆讓這個為所欲為的家夥犯下更大的錯,這對他們也有好處。蜱蟲引來的小小恐慌很快就過去了,隻是耽誤了他們做飯的時間,孩子們在獲得允許後拿出了巧克力和餅乾,小隊長和他們的助手負責在灘上拾取大小合適的卵石,砌了幾個隻能放下一個煮牛奶用的小不鏽鋼鍋子的石頭爐灶。然後從河裡打水煮沸——這片亂石灘雖然布滿了各種大大小小的石頭,幸好它們多半都是被河水衝過來的,都是圓溜溜的卵石,這裡是格蘭德河的中上遊,河水流經山穀,經過一片平地。水流變緩變淺,清澈地就像是純淨的玻璃,帶著草木的清香——孩子們往裡麵放巧克力和奶酪。曾經有家長對童子軍活動中隻允許帶少量的飲用水,大半用水都取自格蘭德河表示擔憂與懷疑,但格蘭德童子軍協會的組織者們堅持這點,因為他們覺得,既然是野外生存訓練,那麼還帶著成打成箱的可樂和橙汁就是在是太可笑了,他們主旨就是每個孩子所需要的東西都在他們自己的背包裡。關於取用水的問題,最終以童子軍組織給出了一份水質報告而告終,格蘭德河源於雪山,在崇山峻嶺之間穿行,上遊沒有水庫,也沒有工廠,隻要煮沸,可以放心飲用。當然,像這次前後時間長達一星期的長途旅行,組織者們也不會蠢的讓孩子們自己帶足七天的口糧,他們在(大約第三天的時候)中間地段設立了一個補給點,那是一家古老安謐的修道院,虔誠的僧侶們很願意接待天真無邪的孩子們,據說他們自己做的羊奶酪、野豬肉乾和懸鉤子果醬都是非常美味的。“我看到了蝦,成群的蝦,每隻都有手指長短,”彆西卜放低了聲音說:“還有螃蟹。”“我帶了一小瓶伏特加。”霍普金斯小聲說,海神島上也有溪流,溪流裡麵的蝦和螃蟹比起海裡的要小,卻彆有一種鮮美的滋味,加上酒和鹽煮一下就很不錯。“下午會有飛釣活動。”第三個細微的聲音說:“你們都有飛釣勳章,會被允許參加的。”彆西卜早就感覺有人在身邊晃來晃去的,原來是這個小家夥——道格拉斯小隊的新成員,和他們差不多高,卻很瘦,從側麵看就像是一塊木板做的人體模型,肩背因為這種不合比例的生長方式而微微佝僂。那雙細長的眼睛看起來非常清澈,就像不遠處的河水,茶褐色的虹膜裡倒映出霍普金斯的臉,在他的注視下,男孩窘迫地低下了頭,他的身邊擺著一個桶,裡麵盛著水。“我隻是……”茶褐色眼睛的男孩繼續用他細微的聲音說:“我……我在這裡呆了好幾年,我是說,如果你們有什麼需要知道的,可以來問……”“問我。”團長站在男孩身後,粗黑的眉毛在眉心中央打成了結,他的嘴角緊抿著,雙臂抱在胸前,下巴朝前伸著。“你們有什麼問題可以來問我,”團長說:“而查理,你應該回你的隊伍裡去,”查理站起來,看得出他對這個男人有所畏懼,“我叫查理。”他鼓足了勇氣說,無視團長凶狠的眼神。“彆西卜。”“撒沙。”撒沙說:“很高興認識你,查理,但正如團長所說,你最好不要和我們來往的過多,”查理的臉色一下子因為這句話而有點發白,而團長臉上,比桑地與霍普金斯看到過的奇怪表情又出現了,“因為你的小隊長寶兒.道格拉斯對我們恨之入骨,”撒沙微笑著說:“他很會捉弄人。”“……謝……謝。”查理帶著點磕絆地說,但他看起來真的很高興。他向撒沙和彆西卜伸出手,依照童子軍的傳統,隻有三根手指,依次和他們握了握手,彆西卜站在他對麵,意外地發現團長站在查理的身後,他魁梧高大的身體把查理遮的嚴嚴實實,他身後的道格拉斯小隊還在忙著煮他們的乳酪巧克力,沒人注意到這邊。(待續)這是昨天的(太晚回來,想要睡一會再起來修改發文,結果……),今天晚上還有一章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