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命人收了,閉上眼睛想籬清。原先不過是心裡頭無聊而已,現在卻就跟上了癮似的,每天一睜眼就往那邊跑,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腿。怎麼就有了這麼個人呢?不聲不響地往那邊一坐,自己就忍不住要去招惹他,原來想看看他狐狸般媚起來會是個什麼樣子,現在卻隻想看看他有沒有彆的表情,哪怕是嘴角動一下也好。隻是在邊上看著都覺得心裡高興,他要是抬起頭,燦金的眼瞳往這裡掃一眼,不管是誰,管他要什麼他就給什麼。隔天還是照舊去了。半路上遇到了墨嘯,黑衣黑發的狼王見到他就湊過來打招呼:“喲,二太子是要去擎威那兒吧?我也正要過去,一路同行如何?”瀾淵這才想起來,前兩天擎威就約了他去虎族喝酒,一轉眼就忘了:“不是。我去狐族走一趟。擎威那兒就代我告個罪,下回我請!”墨嘯看他的眼神一下子古怪起來:“狐族?籬清?你來真的?”“什麼來真的?”“你天天往狐族跑,大夥兒都知道了。你不是來真的是什麼?”瀾淵愣住了,扇子停在胸前忘了收攏。過了好一會兒“哈哈”笑出了聲:“哪兒能啊?旁人不知道,你墨嘯還能不清楚?走,我們這就去擎威那兒喝酒去!”墨嘯看了他一眼,終是沒再說什麼。紈絝正文第四章章節字數:3327更新時間:08-06-1410:39瀾淵好幾天沒有來了,狐王府的小廝們有些想念:“公子怎麼又沒來?都幾天了。”“是啊,原先天天來還不覺得,忽然不來了倒真覺得有些冷清。”“可不是,好好的,怎麼就不來了呢?”掏出前些日子公子賞的寶石珠子來看,時時想著要拿出來擦,光滑的表麵都能拿來當鏡子使。這麼大一顆,哪天再去打根金鏈子配上,要手指般粗的,阿紅見了一定高興,一高興指不定就同意嫁給他當媳婦了,來年再生個大胖小子,多好。咧開了嘴哈一口氣,用袖子寶貝地擦擦,一塵不染,映出狐王一雙燦金的瞳。“嚇──”手一抖,珠子險些就摔了。膝蓋跌在地上直打哆嗦。我的王呀,您在這兒站了多久了?“壺裡沒水了。”籬清遞過來一隻茶壺,小廝提著壺逃也似地往茶房跑,沒瞧見籬清還怔怔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回了書房重新坐下,大半天了才看了幾篇文書,看不進。習慣了耳邊有低低的磨墨聲,沒有了就靜得發慌,腦海裡跟這屋子一樣空白。渴了想喝口茶,掀了碗蓋發現杯裡是空的,又去找茶壺,半滴水都沒倒出來。原想開了門叫人,一句“好好的,怎麼就不來了呢”鑽進耳朵裡,立時站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昨天黑驢來告狀,磨了一整天的豆漿,不過是出去抽了口大煙,回來時,籬落少主正帶了群小妖在房裡喝得正歡,喝了還不算,人手倒了一大瓶。餘下的還剩一些,瓶口上貼一張封條,說是留著過幾天再來喝。這是哪裡招著他了?心裡原本就不怎麼高興,一聽更是惱羞成怒。也不派人,親自去抓了來,當眾一頓好打。不知怎的,下手就沒了克製,若不是長老們聞訊趕來死死勸住,不知要打成什麼樣子。籬落已成了人形,人類孩童的模樣,咬破了唇也不喊疼,睜圓了一雙淡金的眼睛盯著他看。直到他停了手才開口:“你就帶著你的棺材臉一個人無趣地過下去吧!”怨毒的口氣。心頭一顫,什麼尖細的東西刺進來,疼痛一點一點漫開,隨著血液遍布全身。晚上閉了眼就疼得更為清晰。早晨起來就是這副混混沌沌的樣子,仿佛置身於重重迷霧中,什麼也不想看,什麼也看不清。為了打籬落的事,長老們沒少來找他:“冥胤和冥姬,擎威和他們家弟兄……等等,再看看人間和天界,哪裡有你們這樣血海深仇似的兄弟?且不說沒有什麼恩怨過節,光衝著現今這相依為命的情勢,也該是個親親熱熱的樣子,怎麼就弄成了這樣?你父王帶你母親雲遊去了,他是眼前你身邊唯一的親人,你好好想想吧……”被一句“唯一的親人”震撼了,才發現自己身邊確實一個人都沒有,想找誰說句話都不能。小廝端著茶匆匆跑進來:“王,出大事兒了!”虎族的酒席熱熱鬨鬨地喝了三天,後幾天又接連走了幾個地方,玄蒼那兒、墨嘯那兒、冥胤那兒、酒仙那兒、赤腳大仙那兒……喝酒、玩鬨、調笑、放縱。喝醉了才敢回去,酒醒了就立刻往外麵跑,不然心裡空得厲害,麻木得連扯一下嘴角都覺得累。酒席間偶爾有人提起籬清,耳朵不自覺地支起來。“啊,那個狐王……”人們應了一句,隨後話題就扯開了。扭過頭,發現墨嘯正在看他,怕被他看出什麼,打開扇子掩住了嘴角邊快掛不住的笑。這天喝酒時,冥胤的隨從急急地奔了進來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啪──”的一下,冥胤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不及說一句告辭就起身走了出去。臨醉前,瀾淵清晰地記得冥胤沒有再回來。翌日,才剛一腳踏進後山,從妖精們“嗡嗡”的議論聲中就聽說蛇族出了大事,冥姬怕是咬被毀去內丹,神形俱滅。妖界沒有統領,各族各自為政。但凡有大事,就請各王一起商議決定。這回冥姬的事就是如此,戀上凡人本是無罪,謀害人命就要嚴懲不貸以儆效尤的了。按律,這是要召集各族,當眾毀去內丹元神,叫其永不超生的。卻說,蛇王冥胤好手段,原本不容置疑的事,硬是讓他拗成了一個“容各王商議後再定”。各王對此都順水推舟賣了個人情,籬清也沒開口。長老來問,畢竟還是有些交情,要不要去牢裡看看?籬清說好,臉上還是淡淡的,無悲無喜。白色的身影靜靜地站在柵欄外,燭火跳動,柵欄在地上拖出一道又一道黑色的影子,蓋在裡邊單薄的身體上,仿佛又一道枷鎖。冥姬緩緩地抬起頭:“沒想到孤傲的狐王竟會來看我。”發絲濕濕地沾在頰邊,亂蓬蓬的髻鬆鬆垮垮,上頭隻斜插了一朵已經黯淡了的小花,花瓣邊緣卷起,顯出點點枯黃的顏色。身上穿了白底碎花的衣裙,粗糙的土布,手肘邊打了補丁,人間村婦的打扮。原先應該是收拾得很乾淨的,現在卻因受刑而狼狽不堪,沾著一大塊一大塊黑紅的血漬,臉上也有幾道口子,腫起的嘴角邊還淌著殷紅的血絲。隻那雙眼還是那麼黑白分明,眼角邊一抹天生的靈動風韻。冥姬,蛇族金尊玉貴的公主,妖界交口稱讚的美人。額上常貼著梅花樣的薄金花印,織錦白衫上紫槿花大朵大朵開得絢爛。眉眼顧盼間,不知有多少人前赴後繼地拜倒在裙下。便是這麼一個萬千寵愛在一身的金枝玉葉,誰都沒瞧上,硬是委身給了凡間一個粗蠢不堪的屠夫。驚煞了多少人,踩碎了多少癡情戀慕的心,洗儘鉛華,揮彆富貴,一個轉身,美人私嫁張屠戶。“他……待我很好……很好……”抬手去攏發髻,摸到了那朵花,就取了下來放到眼前看,“是個很老實的人。走在路上都記得要給我摘朵花戴,捧回家時那個小心的樣子……傻瓜,要首飾,我從前什麼樣的沒有?哪裡會去希罕一朵野花?”“五大三粗的一個人,洗衣、做飯、喂雞……樣樣都不讓我來,這是心疼我,連被街坊笑話也不管,人家越是笑話,他越是樂意……”慢慢地伸出手,指上帶了一隻細細的戒指,就是一個簡單的圈,一點花紋都沒有,放在燭火下看也是暗暗的,不似黃金那麼耀眼:“這是他送的,銅的,攢了很久。他還有個瞎了眼的娘要養活,老人家多病,買藥花了不少錢。他說,等將來日子好過了就一定給我買個金的,首飾鋪裡最好看的那種……真是笨蛋,金的銅的有什麼要緊,心意到了就好。”眼光就一直癡癡地盯著那戒指:“大老粗又怎麼樣?窮又怎麼樣?長得不好看又怎麼樣?是個屠夫又怎麼了?我便是和他私定終身了又怎麼樣?我哥都管不著,怎麼能輪到你們來管?”忽然又笑了起來:“真是的,跟你說這些乾什麼?你又不懂。”“你謀害人命。”籬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