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咖啡館依然是老樣子,地處鬨市,卻很幽靜,似乎離繁華很遠。老板娘依舊清雅而風韻猶存,從不問客從何處來。吧台小哥親切安靜,卻似乎將什麼都看在眼裡。風臣的落難,並未令他們薄待木寒夏,提供的咖啡依然溫熱香甜。但是木寒夏在這裡等了兩天,也未見目標人物出現。回想一下,老方指的路已經很明確了:新麵孔、外國商人,大隱隱於市,甚至超乎榕悅這樣的企業的想象。但老方也說得很明白——能不能拿下這個天使投資人,要看她自己。難度不小。木寒夏坐在常來的卡座裡,內心無法不忐忑。這兩天,她也不是完全虛度。期間也拿著方案,跟一些人聊過。有人表示感興趣,但真正有實質性進展的,卻寥寥無幾。“叮咚”一聲,門口風鈴響起。木寒夏習慣性抬頭,結果就看到吧台後的老板娘,忽然看了她一眼。木寒夏心頭微微一動。突然有種奇妙的直覺,來人,就是她要等的人了。儘管她從沒跟老板娘提過自己的意圖,儘管老板娘這幾天什麼也沒問。但木寒夏現在已經明白,這世上,通透練達者,遠超她的想象。她的人生,還有很長的路要學、要走。她看向門口,微怔。是……這個人?的確是個外國人,頭發花白,身材瘦小,臉也又尖又瘦,大概五十多歲的樣子。但是,他穿著件很舊的外套,都起了毛邊。牛仔褲也洗得發白。運動鞋也破破舊舊的,甚至有一處還纏著膠帶。木寒夏默默地看著他走進來,在不遠處坐下,然後用地道的英語要了一杯咖啡和一塊三明治。“Hi,Bert(伯特)!”老板娘親自送了咖啡過來,笑著跟他打招呼。木寒夏一直不動聲色地看著。大概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那老伯特也抬起頭,瞥了她一眼。木寒夏立刻換上甜美的笑臉,剛想打招呼說“嗨”,結果老伯特對她翻了個白眼。木寒夏:“……”午後的咖啡館裡靜悄悄的,鄰桌的人低聲在交談,還有鍵盤被敲擊的聲音。老伯特從皺巴巴的包裡拿出個蘋果電腦,一直在看。也沒有彆人注意到他。木寒夏沉住氣,再次露出笑,走到他桌前坐下:“嗨,伯特先生,我叫Summer,可以聊聊嗎?”本來打算迎接這性格外形皆怪異的老人的再次白眼,結果沒想到,他抬起頭,原本貌不驚人的臉龐上,那雙藍眼睛刹時銳利逼人。木寒夏竟被他看得心頭顫了顫。“你就是方的小朋友Summer?”他問。“啊,是。”他冷冷一笑,那目光簡直如同寒刀:“我承認我跟方有些交情,他也提出希望我幫助你。但是,我最討厭的就是彆人來指使我去投資什麼。更何況還是一家瀕臨破產的小公司。你就不要再打主意了,談話到此為止,再見。哦不,永彆。”木寒夏愣住了。她沒想到老方居然為她做到了這一步,也沒想到這老伯特性格如此傲慢。他的語氣充滿嘲諷和厭惡,令木寒夏的心裡很不好受,臉也慢慢紅了。“今天真倒黴……”老伯特嘀咕一聲,收起電腦就往門口走去。木寒夏一咬牙,跟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路上,老伯特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回頭狠狠瞪她一眼:“噢,難道你這個中國人,沒有羞恥心嗎?”木寒夏跟都跟了,倔勁也上來了,反而微微一笑:“我隻是想要跟你談一談,你至少要給我這個機會。”老伯特罵了句“Shit”。他走到公交車站,木寒夏有點驚訝他要坐公交車,但還是緊跟著他,上了車。車上挺空,他居然還知道找了個黃色的老弱病殘孕專座坐下,木寒夏直接坐他身後。大公交車晃晃蕩蕩,車窗外飄起了細雨,兩人誰也沒說話。木寒夏其實也挺尷尬的,平生第一次這樣對人死纏爛打。可想到林莫臣,又覺得再厚顏無恥一點的事,她都可以為他做。老伯特怎麼會被這小姑娘嚇到?當她不存在似的看了一會兒窗外風景,就覺得有些疲憊,閉上眼開始休息。他穿成這個鬼樣子,自然也不怕有人偷竊。木寒夏也不知道他到底睡沒睡,靈機一動,乾脆往前靠近一點點,開始用英語小聲在他耳邊說風臣的獨特競爭力和優勢……“……林是哥倫比亞大學畢業生,曾在紐約發動水果戰,以一己之力,攻下紐約地區水果市場……風臣的服裝業務核心競爭力在於簡約、時尚、優質的品牌定位,並且是以行業第一的速度,搶占了這塊市場,完全占據先發優勢……風臣的地產……”她的嗓音是低沉中帶著輕柔的,十分悅耳,當然,講英語時還帶著點“中國口音”。老伯特本不想聽,無奈她的聲音細細的往耳朵裡鑽。聽著聽著,他不著痕跡地一挑眉,卻依然閉著眼,像是無動於衷,又像是真的睡著了。天黑了。公交車回到了公交總站。木寒夏看著司機一拉手閘,車穩穩停住。然後司機吼了句:“終點站了啊!”也沒管他倆,徑直跳下車,走了。周圍靜黑一片,木寒夏看了看外麵,又看向前座閉著眼還在睡覺的老伯特。車廂裡隻有他均勻悠長的呼吸聲。“喂!伯特先生!到終點站了!”她輕輕推了他一下。全無反應。她又叫了他幾句,甚至搖了搖他的身體。但是他睡得太沉了,隻嘴巴吧嗒了幾下,紋絲不動。木寒夏沒招了,她也不敢掐他,這老頭子脾氣太大,把他掐疼了怎麼辦?她靜靜地坐在他邊上。車廂裡隻有路燈的一點光,又靜又暗。但這時木寒夏卻看清了他的老態,額頭的皺紋,滿頭的銀發,乾瘦的並不強壯的身體。雖說今天才剛認識,雖說他是個性格刁鑽的外國人,可此刻給木寒夏最直觀的感覺,也不過是個暮年老人罷了。所以才會在公交車上就不小心睡得這麼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