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在失去意識之前,有那麼一瞬間的清醒。她忘記疼痛,隻是懊惱自己欠缺考慮,更悔恨自己的奮不顧身。她看見慕屠蘇滿臉擔憂難過的臉,咬咬牙,拚儘全部的力氣說道:“求你……求你,不要喜歡我。”慕屠蘇怔了一怔,呆呆地看著白芷,眼中是滿眼的受傷,“為何?我連喜歡你的權力,都沒有嘛?”白芷勉強擠出笑容,眼中泛著淚水,生生在慕屠蘇的懷裡暈厥過去。今日,恐怕是軍營內最為寂肅的一日。士兵們大氣不敢呼出來,帳篷內是裴老將軍厲聲的責罵,“南詔欺人太甚,竟然給老夫玩陰的。暗殺我一部下的仇,非報不可。要玩是吧,老夫陪他們玩。”眾將士皆默不作聲。因昨日軍妓有兩個細作,裴老將軍遷怒,與白芷一同送來的軍妓都被放生,在通往南詔之路上設有埋伏,最終無果,應該隻有昨日那兩名細作而已。隻是軍營因地形緣故,放生的軍妓十之八九活不成了。這隻是裴老將軍上火之一,更讓他上火的則是白芷被刺一事。裴九事後告訴他,白芷其實早就發現有南詔人混了進去,隻是怕誤傷無辜,才想到以自己為誘餌,逼出細作現身。裴老將軍氣這兩口子太自以為是,釀成後果,白芷被刺,且在左邊,離心口及近,也不知道能不能挨過這一關。另一帳篷內,炭火劈裡啪啦地燃燒著,帳內暖烘烘。白芷躺在床上臉色發白,雙唇乾裂,微弱的呼吸生怕就那麼斷了。裴九坐在床旁看著白芷,平時愛紅臉的他,此時臉比白芷還要蒼白幾分。裴九尤記當時白芷暈倒在慕屠蘇懷裡,一向冰冷出名的蘇蘇竟像迷路找不到媽媽的孩子,眼中儘是恐慌焦躁,他歇斯底裡地含著軍醫。軍醫趕來救治,他語氣頗重,他說:“她若死了,你必定陪葬。”那還是他認識的蘇蘇嗎?他覺得好陌生。當時軍醫確認冷箭離白芷的心臟隻有一寸,若強硬拔出,可能傷及。若一直不拔出止血,定會失血過多而死。橫也是死豎也是死,裴九那時心裡很亂。從小到大,他對死最為懼怕,無法去麵對,一扯到關於“死亡”之事,必定選擇離開。可在大家眼裡,白芷是他的女人,她的生死由他選擇。大家投來的目光,讓他亂了分寸,無人知曉這是他的死穴,一觸既死。他有心疾在身,平時靠藥維持,這些年才有轉好之喜。因一時氣急攻心,裴九當場暈厥過去。待他醒來,白芷心口處的冷箭已拔出,聽聞是慕屠蘇親自操刀。他去見白芷的時候,在帳篷外見著慕屠蘇。入冬時節,天氣寒冷,颯颯冷風吹進衣裳裡,冷不丁打個寒顫。他方靠近,慕屠蘇便站起身,什麼客套話也不說,直接問:“她……沒有懷孕。”這是自然的。裴九也料到這件事瞞不久。她受傷,軍醫給她把脈,便會知真相。可他不想告訴慕屠蘇緣由,莫名地對慕屠蘇產生了抵觸。若他不問,他便不答。於是,他選擇了沉默。慕屠蘇道:“你和她……”“我們是兩情相悅,怕爹阻攔才說這個謊。我爹知道真相了嗎?”裴九忙急著接了慕屠蘇的話,生怕慕屠蘇問出點什麼,或者……告訴點他不想知道隱情?慕屠蘇沉吟道:“已經知道了,當時你爹也在場。若不是你爹提醒軍醫芷兒有身孕,軍醫也不會提這事。”“是嗎?”裴九已然看到以後的場景了,又該一頓鞭子了。也好,充分發揮了他“紈絝”“敗家子”“無用”的形象。他這十幾年,不就是為了製造出這樣的效果嗎?此時無非是“錦上添花”讓爹更討厭他而已,不正合他的意嗎?“你不好奇,我為何叫她芷兒嗎?”慕屠蘇忽而眸光一暗,幽幽地道。裴九淡笑,“救命恩人?”“認識芷兒,我比你早!”原來,真不是他想多了。可他不想知道前因後果,他們的來龍去脈,知道又如何?自個徒傷悲?“那又如何?我裴九出馬,最後哪個女子不拜倒在我的風流倜儻之下?”裴九佯裝沒事的,依舊談笑風雲的姿態。慕屠蘇卻一臉嚴肅,“你想玩女人,京城到處是,彆玩她。”裴九緘默。慕屠蘇舉步離開,裴九忽然自他背後問道:“她為何救你?”到底是過不了自己這關。慕屠蘇因這句話而駐足,清冷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表情,他道:“她想讓我離她遠一點。”“……”裴九那時在想,白芷的故事,當從慕屠蘇說起。白芷醒來之時,已是五天之後。那會兒天剛剛亮起,天際間還是一片淡藍。她覺得口渴,起身想倒水喝。她方坐起,隻覺左胸口一陣撕裂的痛。她蹙了蹙眉,低頭看了看那裡,已有紅色滲出,洇了紗布。她也顧不得那麼多,蹣跚走到茶幾旁,倒了幾杯水,潤了潤喉嚨。猶豫睡了五天,白芷不想繼續躺著,便裹著不知是誰的大氅,出去透透氣。天明的軍營是寂靜的。隻有偶爾幾名士兵來回巡邏。白芷緊緊裹著大氅走出營帳,毫無目的地走。她走到軍營門口,聽到兩位士兵在議論著。“昨夜慕將軍帶領精銳軍去偷襲南詔營,把她們的糧草給燒了,真是大塊人心。”“可不是,隻不過幕將軍在返回途中,被射上了手臂,真擔憂。”“是啊,不過以幕將軍的體格,過些日子照樣能徒手打死一頭牛。”白芷聽了聽,笑笑繼續走。燒糧草可真是缺德的事兒,同時也是給他們一個下馬威,想必這事不是裴將軍那直腸子人能乾的,該是慕屠蘇自己擅自行動的吧?她走至一個營帳旁,目光偶爾一撇,透過一營帳的簾子的間隙,瞧見慕屠蘇正獨自處理傷口。他赤|裸著上身,單臂抬起,嘴裡咬著白布,神色痛苦地給另一隻手上藥。看起來極為費力。前世這活都是她乾的。她喜歡黏著他,即使他出征,她也會死皮賴臉地跟著。第一次她隻身前來投奔,第二次她化成小兵混入營中,第三次她藏於糧草裡。他實在沒法,最後都會帶她去。她是個嬌弱的小姐,拿兵器的力氣都沒有,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他每次受傷,她為他小心翼翼地敷藥,雖每次弄得他疼得汗流浹背。吃大鍋飯的時候,她自個精心烹飪,為他做一份“愛心”飯菜,雖他每次都厲聲責罵她浪費國家糧食,然後狼吞虎咽地吃光她所以的飯菜。直到有了南詔公主,她連靠近他的資格都被剝奪了。白芷又裹了裹身上的大氅,繼續走走。“喂。”身後有人在喚她?白芷轉頭,看見裴九追了過來,滿臉表現出了不滿,“你就不能安分點嗎?剛醒來就出來亂走。方才見不著你人,我還以為你死了被人抬去亂葬崗了呢。”“不正合你的意嗎?你又可以花前月下,逛青樓,喝花酒了。”白芷逗趣道。這回,裴九反而沒了以前的姿態,既不反駁,又不接她的話,而是沉默以對。白芷覺他有些不對,好奇問道:“你怎麼了?”裴九認真地看著白芷,“你沒聽過浪子回頭金不換嗎?”白芷捂嘴笑了起來,輕輕的,“你也稱的上浪子?”“那我是什麼?”“種馬。”“……”白芷收斂笑容,拍拍他的肩,“才怪。”“……”白芷細想了一番,“隻聞母雞叫,不知自會打鳴的小公雞?”“……”白芷覺得有趣,又自我笑了起來。裴九二話不說,包緊白芷身上的大氅,然後毫不理會白芷手無縛雞之力,直接打橫抱起。白芷嚇了一跳,拿眼瞪他,“你作甚?”“小公雞想證明給母雞看,打鳴他會。”白芷大驚失色,“你敢。”“那你再說?”裴九挑眉,一副“你不道歉,爺說乾就乾”的凜然模樣。“不敢了,對不起……”白芷隻好示弱。“這還差不多。”裴九寬慰地道。“那你還不放我下來?”“麻煩,直接抱你回去,不用致謝。”裴九不耐地道,好似還甚是嫌棄白芷話多。“……”這到底是該誰嫌棄誰?她要求他抱她回去了嗎?白芷發覺,裴九開始往“無賴”發展了?難不成受了何種刺|激,不想打鳴的小公雞打算清嗓子,蓄勢待發了?在她的默許下,裴九咧著嘴打橫抱她往營帳送,路上遇見側目的士兵,白芷覺得小害羞,捂住自己的雙眼,不敢麵對。她嘴裡一直囔著,“到了沒?”“沒。”裴九見白芷這樣,故意繞了遠路,然後不滿足,走了一圈又一圈……白芷察覺不對,覺得過了好長時間了,她拿開自己的手,竟發現還是在方才的位置,“你原地踏步?”“我還在熱身。”“……”白芷有些無奈了。這小公雞,到底是要鬨哪樣?她為何依著他,陪他一起胡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