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出未泉宮不遠,影度回廊,一陣狂風將衣袂卷起飄揚,一場沒有預兆的大雨從天而降,我被困在回廊內而而不得去。潮濕飄揚的塵土味,潰爛著嬌豔欲滴的牡丹薔薇,略帶草腥味。空階夜雨頻滴,佇立長廊邊緣,伸出雙手感受雨露的真實感。望著雨滴將我手纏的紗布浸透,最後將手上的金創藥洗滌。雨如絲,紛紛擾擾,風卷雷鳴電破空,庭院落紅無數。如此電閃雷鳴我卻無一絲害怕,反而享受的緊閉雙目感受細雨拍打在手上的感覺。“吹儘殘花無人見,惟有垂楊自舞。”待我感慨後,另一聲感慨將我的話接了下去。“綠黛紅顏兩相發,千嬌百媚情無歇。”將雙掌收回,回首抬眸時,他已經站在我身畔,沒待我行禮他就扶住欲跪下的我,他問,“那日為何沒來太子殿?”“身子不適!”我是萬萬沒想到,在這兒都能巧遇太子。他的嘴角輕輕勾起,溫和的笑了笑,竟也將雙手伸到外麵接起點點細雨,我與他並肩離於長廊,聆聽淅淅瀝瀝的聲音在我們之間回蕩,他不說話,我也不敢開口詢問,我們就這樣靜靜的站了半個時辰,他的突然開口著實嚇了我一大跳。“我立你為妃如何?”“小家碧玉女,不趕攀權貴,感君千金意,慚無傾城色。”我很肯定的拒絕了他那自以為是的美意,等待他朝我大發雷霆,卻不想他依舊笑望我,瞳中無一絲慍色。“你與她很像。”他悠悠歎氣,“那日我問過蘇姚同樣的問題,她如你般義正詞嚴的拒絕我說‘不是所有人都如太子您想象中那般貪慕虛榮,如太子乃我心之所愛,就算陪之共度糟糠之日又如何’”正如他來時那般毫無預兆,無聲無息的離開這裡,在他的背影中我尋到了迷茫與沮喪,我猜想那是因為蘇姚與我同時對他的拒絕吧。或許這是他第一次嘗到失敗的滋味,對於這位受儘萬千寵愛的太子殿下來說,是一件很沮喪之事吧。更加能肯定,他對蘇姚異樣的情愫,蘇姚如此兼聰慧與美貌的女子,又有誰能不動心呢,更何況是太子殿下。陣雨很快就停了,我飛奔回蘭林苑,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雲珠竟沒念叨我,而是為我換下早被泥弄臟的繡鞋。當她看見我受傷的雙掌,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吞了回去,為我重新上藥包紮。那夜我點著微弱的不息燈認真刺繡,一夜未眠。十日已到,正是選妃之日,我們由李壽公公領進太子殿,我被安排站在第五排第五位,赤金猊鼎,熏徹麝香,碧海金鏡,前後四方頂天柱,鑲金嵌珠,精細雕龍,玉盤金盞,鵝黃細軟輕紗,飄逸浮動。我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起鳳椅上的杜皇後。粉黛雙娥,鬢發如雲,鳳綃衣輕,眉如翠羽,雪乍回色,雍容華貴之色逼人。雖已年近四十,卻依舊容顏未衰,風華絕代,儘管她從我們踏進太子殿開始就一直在淡笑,卻還是掩蓋不住她眼底的那份沉穩老練。早就聽聞她是位有政治野心家,皇上所有的朝政她都要乾涉,似乎想做另一位“武周聖神皇帝”。太子與她並列而坐,臉上毫無喜色,仿佛根本不認為今日是他在選妃,他就像位旁觀者,肅穆冷寂。接著李壽公公就捧著一本箋金小冊念著我們的名字,凡是被念到名字的都會上前一步走到正前方將繡品現於皇後與太子麵前,不論她們的鏽品好是不好,皇後都是千篇一律的溫和謹笑。李壽公公很穩重的吆喝著每個人的名字,一身緋淡清雅,頭鑲八寶綠細簪的蘇姚站出來將鏽品展開,所有的姑娘都冷冷一聲抽氣,就連麵無表情的太子都浮出了詫異之色,隨後轉為讚賞。惟獨皇後的神色依舊不變,淡笑點頭。這麼多姑娘的鏽品皆為雪中寒梅,其中也不乏上品之作,隻可惜都是千篇一律的傲雪寒梅,看多了也就覺著枯燥無味。而蘇姚這副“殘梅雪海淚”意在境中,境中有悲,悲中藏情,栩栩如生。最大的不同之處還在於她所繡之梅正在凋零枯萎,無儘的悲愴淒涼將我們都帶進一個悲傷動人的故事,不知覺陷入傷痛。“路儘隱香處”,它獨獨突出“隱香”二字,孤煙嫋寒碧,殘葉舞紅愁,雅姿妍萎,落紅隱餘香。“翩然雪海間”,它注重繡描“雪海”二字,東風吹儘殘粉枝,蝕雪散儘成玉樹,殘英點岫即瑤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