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乾把三人讓進院子,返身關了大門。從七品的小官兒,能有一方宅子已經算是不錯,田乾的宅院不大,隻有一進院子,正房三間,左右廂房兩間。此刻眾人進了正房小廳中,本來不大的小廳頓時顯得有些滿當。翠兒手腳麻利地端來了茶水,放下之後就走了出去。臨出門前,還有些驚奇地瞥了下小南和明德。待到屋內已經沒有其他人了,田乾立刻站起身來,彎腰朝中年乞丐深施一禮:“下官田乾拜見大人,不知大人蒞臨,有失遠迎,還望大人——”“行了行了!”中年乞丐一擺手,將話茬兒截了下來。“在咱們麵前,這些套話以後還是省省,啊!咱們飛翎衛辦事,向來是隱秘第一,若是被你‘遠迎’了,不說咱們還有沒有臉麵,隻怕田判官你……可就麻煩上身了……”飛翎衛是什麼?田乾要是這個都不知道,怕也沒資格做官了。連小南都知道,大名鼎鼎的飛翎衛是建朝專司監察、偵緝、巡檢等事務的禦用親衛!上到王公貴胄、朝廷官吏,下到市井百姓、山野黎民,飛翎衛都有直接監察之責,並且可以越過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諸多門庭直接向皇帝稟報!若是查出不法之行,除了朝廷要員之外,幾乎可以不經請示,直接緝捕並刑訊!所以儘管飛翎衛最大的官不過正三品,最小的甚至有七品的小吏,但手中掌握權力極大,位卑權重,加上過往事跡往往都沾著血腥,所以不論是朝廷官吏還是在野鄉民,談起飛翎衛來都是膽戰心驚。“啊,是,是是,是下官莽撞了。”田乾被他一句話“提點”得額頭上隱現汗珠,連忙又是一揖。中年乞丐不置可否,往椅子上坐了下來。此刻廳裡的情形有些不倫不類,州府衙門的判官家裡,一個破衣爛衫的叫花子大模大樣地坐在正廳首位,全身官服的田判官反而在一旁戰戰兢兢,還有兩個小花子在看熱鬨……若是不明真相的看到這一幕,還不知道心裡會怎麼想。田判官定了定神,神誌恢複了往日的清明,他小心地坐了下來,朝中年乞丐拱了拱手問道:“敢問大人貴姓?”“免貴,本官姓杜。”“啊……”田乾腦海中搜尋了一下,猛地想起一個人來,心頭不禁一驚。但他雖然年輕,卻也是能壓住陣腳的人,按捺住心中不安,將身體略微向杜大人略傾,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突然造訪下官寒舍,必是有事而來,隻不知……不知……下官能幫得上什麼忙?”杜大人麵上帶笑,心中卻對這小小的判官田乾有了一絲讚賞,麵對著鼎鼎大名的飛翎衛,不但沒有驚慌失措,還能如此地“配合”,假以時日,這田乾的前途必然是透亮的。況且以此番青州行所得情報和自己親身所見來看,這田乾不但官風不錯,本身品行亦是上佳,昨日見其妻子和下人也是良善之人,如此一來,倒也不必再嚇他,還是實說了便是。想到這裡,杜大人便將自己此來目的說了。“哦,原來大人是讓下官收留兩個……收留此二人?”田乾雖是麵上平靜,可還是掩飾不住心中一絲疑惑,看看眼前這兩個孩子,怎麼也想不出他們和飛翎衛是怎麼產生關係的。犯事了?不可能!這麼點兒的孩子,便是再惡又能惡到哪裡去?莫非是……犯人家眷?田乾覺得這個想法還多少有些靠譜。“正是。”杜大人正色說道:“本官此番前來青州,本是例行公事,但到得此地,才發現問題多多,可見這青州上下的官吏,怕是舒坦日子過得久了,忘了自己吃的究竟是什麼飯了。”見田乾麵色發白,額頭見汗,杜大人笑了笑,話鋒一轉:“當然,田判官的官風還是不錯的,不然,本官也不會棄了卞節,而選擇到你這兒來。”田乾內心一動,聽這杜大人的意思,卞節這青州知州八成是做不下去了,弄不好,連帶著整個青州地麵上的大小官吏都得來一番動蕩。杜大人話中雖然在誇獎他,但田乾可不敢儘信飛翎衛嘴裡說出來的話,杜大人話音未落,田乾已經離座而起:“大人之言,田乾實不敢當,田乾本為青州小吏,隻知食君之祿,為君分憂。自忝為青州判官以來,一直兢兢業業,不敢稍有懈怠,儘心儘力為朝廷效命……”“行了行了!坐下說話。”飛翎衛辦事本就是這調調兒,總得把人拿捏得圓扁如意方才好辦。但是杜大人此番卻無意拿捏田乾,隻是長年辦案習慣了,這言談舉止一時半刻有些改不過來。見此刻田乾這番言行,杜大人倒是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本是實話實說,誰知道這田乾卻如驚弓之鳥,忙不迭地表白自己。“田判官不要驚慌,本官也是實話實說。今番事情緊急,且牽連重大,田判官務必謹言慎行,勿使此事外泄。”“這……若是卞大人……”田乾話到一半,已經被杜大人截斷:“田判官是明白人,以眼下青州的境況來看,卞節恐怕難辭其咎,若不是田判官識大體,此刻青州怕要更亂了。”田乾還要自謙一番,但杜大人把手一擺,正色說道:“自今日起,田判官仍舊要按時到州衙畫卯,但須謹言慎行,府上內眷也不得輕易外出,總之一切如常,外鬆內緊,務必照顧好這兩人。”“是,下官一定儘心竭力!”田乾雖然沒有多問,但杜大人如此鄭重其事地交代,他也不敢對眼前兩個小花子起半點輕視之心。“田判官,雖然你以往政績可圈可點,可若是這事兒走了風聲,出了紕漏,怕是你丟官事小……”杜大人下半截話沒有明說,但田乾察言觀色之下,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大人放心,但凡有田乾一日,必將這二人保得妥帖!”“如此甚好,既然這樣,本官也就不多耽擱,數日之內,自會有本官同僚來與田判官會麵。”說罷,杜大人站了起來,沒有多餘的寒暄,急匆匆走出了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