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在手中的赫然是一塊腰牌。巴掌大的一塊,上麵的花紋和印記林南很熟悉,在宮中兼職過侍衛,雖然不同隸屬,但也見過執掌宿衛職責的飛翎衛的腰牌。眼前這一塊牌子,不但隸屬飛翎衛,而且級彆也稍高,竟然是一塊小旗的牌子。春日南來,雨夜渡江,隨手殺的一個流氓惡霸一般的漢子,居然就是飛翎衛的小旗,林南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來。但他也知道此事不同一般,因此趁著周全夫婦還在迷茫,沒有注意到這邊的變故的時候,連忙將那塊牌子收了起來,又探手將這小旗的屍身搜索了一遍,沒發現什麼特彆的物事,隨後便將他和葛三一樣,扔江裡喂王八了。船上不見了兩具屍身,喬老漢和周全夫婦似乎也都鬆了一口氣,很快便緩和了過來。眼見船上還有淡淡的血跡和腥味兒,喬老漢連忙進艙找了個桶子出來,打了江水衝洗了幾遍,黑夜裡不可能麵麵俱到,但至少不會讓人一望生疑。方才一場打鬥,早沒有人搖櫓。船在江心,流水悠悠,此刻漂出多遠也不知道。好在林南幼時也在南方生活了幾年,滅了風燈朝四下裡看了看,大致辨彆了一下方位之後,抓起搖櫓便當起了船漢子。喬老漢本要接手,卻被林南淡然拒絕了。不多時船到南岸,卻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荒灘,林南略微估算了一下,按照水流的速度,這船在自己打鬥之時至少要漂出三四裡了,若是加上方向辨彆的誤差,那距離襄陽城可能要更遠了。不過也無妨,左右過了江,找個乾淨的地方隨便湊合一宿,天明的時候進城便是。將船靠在了一處蒿草叢中,幾個人先後跳下了船。既已靠岸,當下作彆,周全夫婦這一場渡江驚魂,巴不得早點離開這艘喪命船了,此時一見林南主動作彆,連忙跪下磕了個頭,互相攙扶拉扯著,跌跌撞撞不辨東西地逃遠了。此時此刻看見這副情景,林南除了心裡略微有些感慨之外已經沒有心力去嘲笑周全了,至於放了這對夫婦會不會惹出什麼其他的麻煩,林南卻不大放在心上。不說周全的鼠膽,便是親手刺入葛三脖頸的一刀,便足以讓周全三緘其口,除非是腦袋犯渾,否則就是打死周全他也不會說出渡江之事。雨夜裡,林南略微辯了辨方向,此時所在應是江邊碼頭東邊,離南岸大路還有一段距離。林南想了想,沒有趁夜朝著襄陽城趕,而是走了一段路,尋了一個能遮蔽大部分風雨的大樹,將身上濕衣換下來,背靠大樹閉了眼睛等待天明。捱到第二日,天光雖已大亮,但雨卻未停。春日江南,細雨綿綿,長了能下上一個足月,林南對此也無計可施,隻好和喬老漢一前一後,頂著細雨走上大路。道路泥濘甚是難行,走了大半天之後,二人總算是來到了襄陽城。站在城門口,熟悉的建築和景致令林南產生了一種錯覺,在這一瞬間仿佛時光倒流,可他心中卻是無比清楚,一切已經回不去了。眼前的襄陽,天空陰雨連綿,而不是充滿陽光。地方還是那個地方,兩側的箭樓和甕城在雨中甚至顯得愈發巍峨,但帶給林南的感覺,卻變成了沉沉的壓抑之感,仿佛多年以前在北方逃難,進入青州城時的感覺一樣,可能比那還要灰暗……襄陽城不是青州,也遠非青州那樣的小地方可比。江南富庶,襄陽更是依山傍水,地理位置天然優越,因此富庶程度也十分突出。即便毗鄰長江,經常受到水患的侵擾,但襄陽城依舊一片絲竹歌舞,升平之相。平安客棧。店是老店,牌子也是老牌子,隻是店主之間未必有什麼聯係。大江南北,不論大埠小城,似乎都會有一家平安客棧,便是襄陽城裡頭,都有兩家同樣名字的客棧,多半是取個吉利。不過為了以示區彆,城東的叫平安客棧,城西南的叫平安老棧。而平安客棧,就是林南此行的目的地。到了襄**體如何,林南還沒有明確的思路,但首先要做的一件事卻是清晰無誤——找一個人。“客官,這是從哪來啊?可是要住店?”精乾的店夥在二人踏入客棧的瞬間便迎了上來,一張臉上滿是笑容。“從北邊來。”林南撣了撣頭上的雨水,含笑點了點頭。“二位打算要個什麼樣的房間……”店夥竟是一口的官話。“天字號的上房有沒有?”“有,有!”店夥忙不迭地點頭,正待滿臉堆笑引著二人去看房,卻聽得林南又問了一句:“比天字號上房還好的房間有沒有?”店夥的臉色一下子就僵住了,這大早晨的,莫非就有不開眼的來找事兒了?店夥轉眼看了看眼前的小哥,卻見他一臉的祥和,又似乎不太像,可是這……這是怎麼個意思?就在這店夥不知所措的時候,堂櫃後頭簾子一掀,一個麵色白皙、胖乎乎的中年人從裡頭走了出來,未語先笑向林南招呼著:“怎麼,這位小哥兒要住店麼?”“嗬嗬,是,住店。”林南不急不躁,又問了一句:“敢問掌櫃,天字號的上房有沒有?”“嗬嗬,”胖掌櫃又是一笑,聲音不高,不溫不火地接道:“不但天字號的上房有,比天字號還要好的房間也有,客官可是要住麼?”“哦,好房子是要給更尊貴的客人住的,在下這身份,可消受不了那麼好的房子,就天字號的房間湊合一下也就是了。”“好,那客官請隨我來。”胖掌櫃轉身出了櫃台,手中拿了一串鑰匙當先走上了樓梯。平安客棧共有兩層,前後三進的院子,東邊是住客的,西廂一層是一溜的馬棚,後進二層的房間朝向好,視野闊,並且沒有西廂客房那種翻上來的牲口氣味兒。此刻房門打開,胖掌櫃依舊熱心地向林南介紹,看樣子就和一個尋常掌櫃沒有絲毫差彆,林南自然對房間沒有什麼挑剔的,起碼比在露天雨地裡要好太多了。“小兄弟這是來做生意吧?”胖掌櫃貌似閒聊,和林南搭著話。“嗬嗬,是,家裡頭長輩派我來的。”“哦?小兄弟的長輩貴姓啊?”“有勞動問,這位長輩姓杜,不知道掌櫃的可還認得?”林南這句話一出口,那掌櫃的臉色不由得一變,雖然馬上就掩飾過去了,但依舊被林南看在了眼裡。胖掌櫃一拱手,臉上笑意漸濃,說道:“果然是自家人,喬兄弟,哥哥這裡可是久候了!”嗯?林南心下也是一愣,但卻不敢猶豫,接著話茬順水推舟地就應了下去:“有勞哥哥了,本來是能早些到的,隻是陰雨連綿,道路有些難走,因此拖到今天才到。不知這位哥哥如何稱呼?”胖掌櫃笑道:“我姓常,兄弟不見外的話,叫我常大哥就行了。”隨後似乎輕描淡寫地接了一句:“喬兄弟既然是自家人,不會不知道我是誰吧?”林南略一思索,腦中猛地一個激靈,連忙躬身行了一個正式的官禮:“屬下參見千戶大人!適才不知,多有冒犯——”“哎——”常千戶連忙伸手虛扶:“喬兄弟何必這樣,都是自家兄弟,如此一來豈不是太見外了!”林南心中這會兒才不理會他說什麼,依舊按照規矩行了全禮。開玩笑,飛翎衛自兩位指揮使以下,東鎮有十位千戶,對外號稱“四梁柱”“六扇門”,是指揮使杜寧手下最得力的乾將,這位常千戶,就是“四梁柱”中的一位,彆看麵相上笑嗬嗬的像個白麵佛一樣,可是林南卻沒少聽說過這一位的事跡,出了名的心黑手狠,笑裡藏刀!背地裡不論是尋常百姓還是在職的官員,都稱其為“白無常”!林南知道杜大人安排自己南來,肯定是要在飛翎衛下麵有所安排的,但是沒有想到,甫一到襄陽城,居然就遇到了這麼一位難纏的人物,看樣子自己以後多半就要在這位大人手下辦差了,又豈能行差踏錯?常虎自然不知道麵前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後生心中轉的念頭,對林南這份敬仰照單全收,樂嗬嗬地比較滿意。即便是京師裡杜大人安排來的人,到了他這地頭,也得以他為尊!更彆說來的不過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孩子了!“嗬嗬,好說,好說!”常虎笑道:“天氣不好,喬兄弟又是路途勞頓,其他的話就稍後再提,這兩天喬兄弟就先歇一歇,白天沒什麼事兒,今天晚上哥哥我做東,找幾個兄弟給你接風洗塵!”林南自然是一頓拜謝,至於這間天字號房,既然這位常大人沒有說彆的,林南也就樂得糊塗,順勢笑納了。往後的日子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呢,抓緊休息養好精神才是正理,一路的旅途勞頓,這麼好的房間浪費了才是可惜呢!(。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