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此同時,朝廷方麵終於傳來了新的消息,朝廷在北方和中原地帶籌集的新一批的賑糧已經在運往江南,同時,除了已經集結完畢和正在集結中的江北四衛之外,兵部一紙調令,命令江南水師大營整裝備戰,準備加入到討伐藩王叛軍的行列之中。江南大地上戰雲密布,一觸即發。…………襄陽城內,氣氛也是相當緊張。往日熱鬨的坊市之間,南來北往雲集的客商人流,賣藝謀生的雜耍戲子,叫買叫賣的輕車小販……青春萌動的半大小子和嫩蕊初開的刁蠻女子互相調笑的熱火景象早已不在,除了在襄陽城四角一些偏遠地帶的小型坊市依舊有些人聚集之外,主要街道上早就沒有了普通的貿易買賣。街上到處都是人流,景陽大街、朱雀大街、福壽路、淮安路……坊市舊巷、大街兩旁、水井旁、溝塘邊……到處都是歪倒著的饑民,有的兩眼無神,近似癡呆;有的則一臉凶相,時刻盯著來往的路人和與自己一樣的饑民……在福壽路和淮安路一帶,大量的人流聚集在這裡,人流中不但有逃難的災民,衣衫破爛的乞丐,還時常可見錦衣綢衫、穿金戴銀的富貴人士。毫無疑問,這些人大都是襄陽城中的富戶,但凡這樣的人家,自然是倉儲豐實衣食無憂,當此時節,城外荒野千裡,城中饑民遍布,但於他們卻沒有絲毫的影響。眼下城中逃難災民雲集,其中不乏原本在彆處錦衣玉食的大戶子弟,此時水患一起流離失所,不得已逃入了襄陽城。為了活下去,有的人淪為乞丐,有的淪為竊賊,但更多的則是靠著朝廷的賑濟苟活。可是在城中已經過去了十餘天,本來府庫就並不充盈,現在由於忽然多出來的災民吃糧,這就更是要見底了。雖然布政使鄭慈絞儘腦汁來維持著災民的生計,卻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現下襄陽城中征收的糧食已經越發減少,每日施粥的次數也由兩次變成了一次……許多人不得不找尋彆的出路,身邊有些積儲的,或買或當,手中有了銀子便到當地的富戶彆家悄悄購些米糧,以飽一時之饑。但這樣終究不是辦法,不多時手中之物便典當殆儘,人到窮處彆無他法,在有心人的攛掇之下,一個兩個,三個四個,賣兒賣女賣自己……插標賣首的人市應運而生,而且越來越大,即便是朝廷有心也無法阻止,生得標致些的農家兒女、氣質獨特的大家閨秀、身體精壯的後生小子……一個個以極為低廉的價格簽下了賣身文書,從此再也做不得自己,而成了彆人家的奴仆……更有甚者,一些掠奪人丁、強買強賣的人販子組織在暗中迅速地形成,幾乎每一天都有人在街頭嚎哭,丟失親人兒女的事件屢屢發生,迫使本就有些不夠用的官服差役顯得更加捉襟見肘。走在襄陽城的大街上,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在街邊東倒西歪的流民,林南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青州大街。不同的是,那時候,他也是掙紮在死亡線上的流民的其中一員,而現在,他卻足以自保有餘。由於十年前的那場經曆,尤其是想起當日青州舊巷遇到的田判官一家,林南便不由自主地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甚至應該像花坊那一對賣花的姐妹那樣,弄一個粥棚來賑濟一番。然而理智卻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他此番南來所帶的錢財雖也不少,卻也不足以支撐他做這些事情。儘管朝廷命令行文,禁止各地士紳富戶在災患之際哄抬物價,但在襄陽城內,米糧價格明麵上沒有漲,暗地裡卻翻了近乎十倍!官府收不上糧食,暗地裡卻阻止不了黑市買賣……想要購得米糧,林南手中的銀子雖不少,卻也買不了幾石。何況眼下即便有錢,能購出米糧來,若是真的賑濟起來,也明顯不夠人吃。災民如此之多,區區幾石米糧,能夠幾人食用?僧多粥少,一旦賑糧不足,惡紅了眼睛的饑民能做出什麼事情來,經曆過青州災荒的林南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真的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就是好心辦了壞事,弄不好自己也難以脫身,所以林南思前想後,還是按捺住了心中不斷上湧的情緒,對這一切隻好假裝不聞不問,視而不見……朝廷撤藩,吳王反叛,李顯占三岔口,破鐘州衛、安陵右衛,襲塔廟、黃岩……林南或從街巷流民口中聽聞,或通過飛翎衛丘彪、劉文彩、餘勇等人口中證實。目前的局勢驟然變得緊張起來,襄陽城中暗流湧動,街麵上驟然增加的一天到晚幾乎不間斷在巡邏的兵勇,一切都似乎表明,一向隻在耳中聽聞的戰事,似乎就要在眼前開打了……在東陽衛大將李顯先前聲勢駭人的攻勢下,由漢南都指揮使司、漢南布政使司共同發布的行文,宣布漢南地域正式進入戰爭狀態,目前襄陽城四門緊閉,不但不許流民進城,便連出城也是難如登天。現下每日裡出城的隻有一樣東西:餓死的殍屍。在這樣的戰爭麵前,以林南目前的身份,似乎什麼都做不了了,隻有等著雙方戰爭結束,道路疏通,隨後打道回府一條路可走。飛翎衛雖然在百姓心中頗為神秘,但那隻是因為工作的特殊性而已。以林南這些天所接觸的來說,丘彪是一個百戶,劉文彩和餘勇都是飛翎衛小旗,在老百姓眼中都是殺神一樣的存在,然而他們平日卻並沒有亮明身份的機會。因為他們所作的並不是帶人抄家或者帶兵打仗的事情,他們不過是平時盯盯人、搞搞情報、遞遞消息罷了。現在襄陽城四門緊閉,即便是隸屬飛翎衛,他們幾人也是什麼都做不了,畢竟帶兵打仗那是軍隊的事情,即便你有這個本事,若是在這個時候橫插一杠子,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兒,踩過界?沒等你動彈,就會被人拿了……林南職位雖小,但長年在京師勾當,自然對這裡麵的門道很清楚。然而清楚歸清楚,現下讓他完全做到放手不管,不聞不問,卻也難如登天!吳王是誰?放到彆人眼中,吳王不過是一個藩王,哪怕他現在反叛了朝廷,也是一路藩王,也是皇家血親!但在林南眼中,吳王最重要的一個身份,就是他的殺父仇人!其他的無足輕重。而自從知道父親的死和吳王牽連在一起,甚至是出於吳王指使之後,林南心中早就有了決定: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殺父之仇,血債血償!哪怕他是一個王爺!哪怕他是皇家尊親!可是雙方地位相差太大,一個是高高在上勢壓一方的藩王,一個不過是小小的役卒!林南作過侍讀,作過內侍衛,高中金榜探花,現在又是飛翎衛的小旗官,可是這些身份無論哪一個提出來,都遠遠無法和一個藩王相提並論!以林南的身份,現在連吳王府的大門朝哪邊開都沒有摸清楚,更彆說靠近吳王張秀了!然而,林南依舊從來沒有放棄過這個念頭,表麵上雖然若無其事,甚至一度表現得有些散漫,但暗中卻一直在尋找著一切可能的機會。直接麵對吳王,自然是沒有可能,但間接地影響他,卻也未必不可能!有道是:攻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直接去緝拿吳王固然不可能,但作為吳王勢力的延伸,他手下的官員,和他一起造反的將領,還有明裡暗裡和吳王沆瀣一氣的官吏士紳……對這些人進行打擊,也一樣能夠對吳王產生影響!至少,可以將他的爪牙切斷!螞蟻啃象,也不是一下子就將大象啃死的!林南就好似一隻螞蟻,而吳王便是那隻大象,先前林南暗中查訪婁師爺、李參議和王參政等一係列和吳王有牽連的人物並將其一一拿問,便是將這隻大象的鼻子切了下來。至少,在襄陽城裡已經沒有與吳王有牽連的官吏,後方暫時安全了。按照這樣的心思,雖然目前被困在襄陽城中,林南的心思仍舊沒有停止活動。東陽衛李顯來勢洶洶,連破數鎮,卻在朝廷派遣大軍準備一舉將其擊潰的時候,化整為零,消失在了漢南大地上,不但讓布政使司和都指揮使司各位高官陷入了沉思,與此同時,還在城中的飛翎衛,也在暗中不斷地分析著形勢,收集著情報。李顯,到底在哪呢?就在各方勢力不斷猜測,鐘州衛、安陵左衛、安陵右衛和襄州衛都在派出少量的隊伍在野外進行搜索的當口,一個消息再次傳來,安陵左衛派出的一支搜索小分隊,在蘆花蕩全軍覆沒,而隨後的消息證實,出手的正是一直見首不見尾的李顯叛軍!鐘州衛和安陵左衛雖然先前被李顯所破,但被襲擊的隻是各衛所其中的一處罷了,鐘州衛儘管損傷大半,但和安陵左衛一樣,兩衛仍舊剩下了一些人馬。儘管其中精兵不多,大部分是老弱之士,又是常年從事耕種的屯夫,但戰時出去擔任搜索任務仍舊可以擔當起來。而在此時,這些人終於發揮了一些作用。這隻搜索小隊,用了整隊幾十人滅亡的代價,傳回了一個消息:李顯的軍隊,終於現形了!(。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