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生母早逝,養在太後周氏宮中。可以說,太子雖然沒有生母可以依仗,但他有太後做靠山,更有滿朝的文官們毫無例外的支持他。要想撼動太子,談何容易。萬貴妃總是這麼吵吵,弄的儘人皆知,四皇子好處根本沒撈著,先把太子給得罪了,有百害而無一利。宸妃想到此,娥眉微蹙,鳳眼含愁,你說說就萬貴妃這樣的女人,皇帝陛下怎麼就迷上了呢,言聽計從的。一名身穿青色龍袍的男子牽著個七八歲的男孩兒,到了偏殿門口。宮人見了他紛紛下拜,卻被他以手勢製止,不許聲張。這名男子自是皇帝了。他三十出頭的年紀,中等身材,五官普普通通,麵相非常和善。此刻他正雙眼含笑凝視殿中女子,眉目異常溫柔。皇帝手中牽著的小男孩兒卻是漂亮的不像話。他皮膚是上好的象牙白,陽光下隱現粉紅,光潤明亮,純淨美好。一雙大眼睛如水洗過的黑寶石,深遂幽遠,璀璨瑩然,相貌美麗非常。“在想什麼?”宸妃耳邊響起熟悉的男子聲音,她驀然驚覺,忙要起身,卻被一隻溫暖的手給按住了,“宮人在外麵,殿中隻有咱們和阿原,無需多禮。”皇帝雖是這麼說,小男孩兒還是規規矩矩行了禮,“阿原給母親請安。”很一絲不苟的樣子。行完禮,阿原撲到宸妃懷裡,扭股兒糖似的撒嬌。皇帝和宸妃都笑,“才說阿原老成呢,這會子的功夫,又成孩子了。”阿原得意道:“我才不是小孩子,是男人!明兒個太子哥哥在東宮檢視幼軍,命我陪同。父親,母親,我和三哥一樣,是大人了!”宸妃笑的如春風拂麵,溫柔誇獎著,“小四真厲害!”阿原排行第四,是四皇子,皇帝和宸妃有時叫他阿原,有時叫他小四。皇帝微笑,“小三子要檢視幼軍麼?倒也是應該的。”自永樂朝起,為皇太子簡選幼軍,置府軍前衛。皇太子自小開始統帥幼軍,護衛東宮。宸妃陪愛子玩了會兒,笑吟吟問他,“想不想小五和小八?”五皇子和八皇子,一個四歲,一個兩歲,是阿原同母所出的親弟弟。阿原大聲道:“想!”宸妃嫣然一笑,揚聲喚來宮人,命她們帶阿原去看弟弟。宮人恭敬的答應著,服侍著四皇子走了。“怎麼了?”皇帝見宸妃有意支開愛子,溫和詢問。宸妃微笑看了他一眼,“陛下,小四上頭有哥哥,有些寶物生來與他無緣,何必強求。”皇帝笑著拉過她,“你倒不樂意讓小四再往上走走不成。”宸妃哧的一笑,“若是輕輕鬆鬆的便能夠,我如何不樂意?可是實在費事呢,那也罷了。那些文官們是好相與的?不知要費陛下多少心思,多少口舌。”皇帝感概看著她秀雅無雙的麵龐,“阿慈,還是你最明白我,最省心。我每每來了未央宮,隻覺無處不舒暢,真是不想走。”宸妃垂首巧笑,明媚如春花,清麗勝秋月。她本就生的冰肌瑩徹,這一低頭,露出一段潔白細膩的脖頸,說不出的嫵媚動人。皇帝心頭一熱,巴不得夜晚早些降臨,好攜了佳人,共赴羅幃。這晚皇帝當然是留宿未央宮,一夜纏綿。次日清晨送皇帝上了朝,宸妃又替小四收拾妥當,打發他到東宮檢視幼軍。至於小五和小八,雖然年紀還小,極是乖順不鬨人的,並不需宸妃煩惱。宸妃一邊替阿原整理衣衫,一邊慢慢問著他,“知道太子哥哥為什麼要你陪同麼?”阿原點頭,“知道。太子哥哥友愛兄弟,故此有好事便帶上我。”宸妃幽幽歎了口氣。做小四不容易,做太子也不容易,太子雖有周太後護著,卻要時時提防萬貴妃,半分不敢行差踏錯。這不,萬貴妃陰陽怪氣的一提“友愛兄弟”,太子便不敢單獨檢視幼軍,而要拉上阿原。太子十歲,阿原八歲,阿原是和太子年紀最接近的皇子了。其餘的皇子,都還小。打發阿原出了門,宸妃倚在美人榻上,出了半天神。這後宮之中沒有兒子是萬萬不可的,沒有兒子,便沒了依仗,沒了指望。可這有了兒子,又要時時刻刻操著心,真是累人。女子一旦進了宮,再也沒有多少人生樂趣,飲食起居皆不得自如,如同幽係。宮裡的女人,實在太苦。門外傳來幼兒的嘻笑聲,“小五和小八來了。”宸妃打點起精神,臉上換了溫柔神色,迎接兩個小兒子。五皇子和八皇子手拉著手進了殿,宸妃帶著他們玩耍、笑鬨,十分開懷。東宮。皇太子頭戴烏紗折上巾,身穿繡有金盤龍紋圓領袞龍袍,腰係玉帶,足蹬皮靴,屹立在高台上。他十歲左右的年紀,三年前已經出閣讀書,儀表非常得體。阿原頭戴金絲編製的束發冠,身穿玄色繡團龍紋錦袍,一臉嚴肅的站在皇太子的右下手。他是頭回在高台上檢視幼軍,一動不敢動,唯恐失了威儀,給三哥丟臉。皇太子不經意間轉頭看了眼身形板正的弟弟,肚中好笑。這孩子今兒個正經的很呢,這老半天了,硬是沒動一下。一隊一隊的幼軍列隊而過,盔甲鮮明,腰刀閃亮,鬥誌昂揚。皇太子看在眼裡,欣慰非常。檢視到半中間的時候,阿原小腿好像被重重擊打了一樣,站立不穩,跌立在地。他這一跌坐下去,那側的高台竟搖搖晃晃的要塌,眼看阿原就要被摔下去。皇太子本能的伸出手,想要拉住弟弟,“小四,阿原!”可是他本就離阿原不近,阿原又跌坐在地上,哪裡夠的著?皇太子大急,阿原這一跌下去,性命想必是無憂的,受傷卻是不可避免。如此一來,太後再護著自己,萬貴妃也不會肯善罷乾休。說時遲,那時快,幼軍中一名兵士淩空躍起,迅疾上了高台,抱起阿原躍下。他落到地麵的時候,那一側高台“轟”的一聲,同時塌了。皇太子站立的那側,卻還是完好無損。一時間,在場的東宮官員們都有些發昏,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單單四皇子站的那塊會塌掉?幸虧這兵士機靈,及時把四皇子救下,若是四皇子在東宮受了傷……?後果不堪設想。皇太子聲音高亢清朗,“這位勇士忠勇無匹,為救四皇子奮不顧身,值得嘉獎!”一邊大力褒獎那名兵士,一麵命人“徹查!這側的高台倒塌,究竟是什麼緣故。”東宮官員們見狀,雖是擔著心,卻又備感欣慰。皇太子處變不驚,處理起事務來井井有條,不慌不忙,真是當之無愧的國之儲君。太子吩咐過後,大蹋步下了高台,走向那名自天而降的兵士,一臉誠懇的讚歎,“卿是東宮的大功臣,孤的大功臣!”兵士四周,響起一片讚美聲。那名兵士本是天性厚道,他正好走到台下,見台上有人遇險,想都不想就使出本門功夫救了人。這會兒他身邊一片叫好讚賞之聲,才想起來自己救了一位皇子,倒手足無措起來。“臣,薛護。”他放下安然無恙的四皇子,單膝下跪,拜見皇太子。皇太子笑容滿麵的親手扶起他,“勇冠三軍!機智過人!”名不見經傳的小兵薛護,因為偶然間救了皇帝陛下最寵愛的四皇子殿下,而得到皇帝、宸妃的接見。皇帝賞賜他黃金百錠、珍珠十斛、綢緞百匹、白銀一千,並且正式升他為帶刀舍人。薛護,一下子有了名,有了利,有了實惠,喜出望外,傻呼呼的連聲道謝。皇帝笑著看向宸妃,“這孩子看著是個老實的,半分不油滑。”宸妃對於救了四皇子的人自是格外看重,讚同的點頭,“陛下英明!這孩子麵相憨厚的很。”皇帝的賞賜自是表示皇帝的心意,宸妃這當娘的不知怎麼感謝薛護為好,命人把他帶到近前,溫柔的說了一堆感謝話語。之後,賞賜他雲錦十端,宮錦十端,妝花緞十端,倭緞十端。薛護恭恭敬敬謝了恩。宸妃很和善的命他抬起頭,“好孩子,莫拘束,自在說話罷。今日你是未央宮的座上賓。”皇帝也微笑看著他,很和氣。薛護誠惶誠恐的抬起頭,一時間呆住了。眼前這女子雪膚花貌,似曾相識,分明是小師叔啊。不過小師叔光著頭,故此沒她好看。薛護年紀不大,隻有十四五歲,還是個半大孩子。皇帝見他傻愣愣盯著宸妃看,雖是心中不悅,卻沒發火,隻笑向宸妃道:“這孩子真實誠,不會作假。”恰巧文淵閣有加急奏章傳來,皇帝起身回了乾清宮,處置緊急軍務。一行人恭送走皇帝,宸妃微笑對薛護道:“孩子,你救了我兒子,我承你的情。今後若遇到為難之事,隻管來找我。”薛護憨厚的點頭,“成,不跟您客氣,有事便來麻煩您。娘娘,我真不跟您客氣,您跟我小師叔長的極像,我見了您,備感親切。”小師叔?長的極像?這話傳入宸妃耳中,一時宸妃手腳冰冷,神思恍惚。這世上有誰知道,我還有一個妹妹呢,一個隻比我小兩歲的親妹妹。宸妃的聲音溫柔又執著,“把你小師叔的事告訴我,一點一滴,我都要知道。”薛護本就沒心機,這會兒看著宸妃心裡熱乎乎的,全盤托出,“她是我師父最小的師妹,無父無母,是師祖收養的孤女……”薛護說順了口,說完小師叔,說起自己,“我才跟小師叔分彆不久,正打算發奮圖強呢。我家原是陽武侯族人,伯祖父陽武侯在世的時候還好,能庇護我們。這會子伯祖父過了世,爵位收回,薛家沒了依仗,全靠我了。”語氣很親呢自然,好像跟小師叔說家常似的。宸妃大大的鳳眼中,星光點點,“薛護,你救了我兒子,我無以為報,便送你一場大大的富貴吧。”封侯,那是很難很難的一件事,必須要有極大的功勞。兵部上報軍功,文官們廷議通過,皇帝才好下詔。可原本就有世襲罔替的侯爵爵位,朝廷開恩賞還了,不過是皇帝一句話的事,半分不難為。薛護暈暈乎乎的回到家,自己也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索性也沒跟薛能說,倒頭睡下。等到第二天他睡到日上三竿起來不久,禮部便來了宣旨官。“……已故陽武侯薛翰之弟薛乾,追封陽武侯;薛乾長子薛能,襲爵為陽武侯;薛能長子薛護,為陽武侯世子。”薛能這家長莫名其妙的接了旨,猶自一臉茫然。禮部這宣旨官極會做人,笑著衝他拱拱手,“薛侯爺大喜!陛下有口諭,原陽武侯府一並發還,侯爺這便收拾收拾,搬家罷!”作者有話要說:寫兩章很累,明天還是一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