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城伯帶著覺遲回家的訊息,很快傳到了景城伯夫人小雲氏的耳中,“大哥兒回來了,好,很好,大哥兒若是不回,我有什麼臉見姐姐呢。”如今的景城伯夫人不是原配,是繼室。景城伯原配夫人姓雲,是雲家嫡女,可惜青年早逝,隻留下覺遲這血脈。小雲氏是原配的妹妹,為了照看姐姐的遺孤,情願嫁到林家做填房。小雲氏聽說覺遲被景城伯帶到了密室,滴下眼淚,“又是那個地方!不拘大哥兒做了什麼錯事,也是姐姐留下的嫡子,難道要打死他不成?”流著淚,帶侍女到了門外,一邊拍門,一邊哀哭,“伯爺,大哥兒還是個孩子!他雖做了錯事,也情有可原!”密室中傳出景城伯的怒吼聲,“滾!老子非要打死這逆子不可,誰若攔著,一起打!”小雲氏不敢再說話,在外麵哀哀哭泣了一會兒,被侍女強勸著,走了。這不怪她,她確實想保全姐姐留下的孩子,可是密室裡頭傳出來的鞭打聲、怒吼聲實在嚇人,她膽小,不大敢聽。景城伯一邊怒罵,一邊沒頭沒腦的狂抽。覺遲的武功早已強過父親,卻不反抗,筆直的站著,不動,不說話,任憑景城伯一鞭一鞭抽在臉上、身上。景城伯暴怒之下,下手極狠,沒幾下,覺遲臉上已見了血。覺遲靜靜的、端穆的站著,俊秀清逸的麵孔鮮血直流。景城伯心裡一痛,停下鞭子,指著覺遲罵道:“你傻呀!大杖則走知不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知不知道?”覺遲身姿筆挺的站著,眼神沉靜,一言不發。景城伯氣的跳腳,又揮起鞭子,“老子狠狠抽你一頓,看你還倔不倔!”鞭子揚到半空,看看覺遲還是紋絲不動,指著覺遲大罵,“認個錯你會不會?跟你老子求個饒會不會?沒眼色的臭小子,就會死撐!”覺遲靜靜站著,眼圈紅了。景城伯怒不可遏的瞪著覺遲,咬牙切齒,“老子恨不得咬你幾口,方才解恨!”往事浮上心頭,覺遲鼻子一酸,輕輕說道:“小狗才咬人。”“臭小子你……”景城伯揚起巴掌,要往覺遲臉上招呼。覺遲迎上他的目光,眼中含淚,嘴角含笑,叫了一聲“爹爹”。景城伯扔下鞭子,緊緊把覺遲抱在懷裡,熱淚盈眶。我兒子回來了,我兒子回來了!奶奶的,老子想了他十年,找了他十年,見了麵打他做甚?父子兩個已是一般高,兩個大男人摟抱在一起,淚流滿麵。“臭小子,從小便是這般沒規沒矩!”景城伯口中喃喃著,又愛又恨的拍了覺遲幾下。覺遲才三歲的時候,他母親、景城伯的原配夫人雲氏還健在,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景城伯性子急,有一天不知因為什麼小事和雲氏起了爭執,景城伯半真半假的看著雲氏,“恨不得咬你幾口!”小覺遲本是坐在炕上專心致致玩九連環的,忽然仰起小臉,衝著景城伯奶聲奶氣說了一句,“小狗才咬人!”雲氏哧的一聲笑了,景城伯佯怒,把小覺遲拖過來打屁股。小覺遲也不怕他,斯斯文文跟他理論,“我隻見過小狗咬小狗,小狗咬人,沒見過人咬人,也沒見過人咬小狗。”景城伯憋的臉通紅,雲氏在一旁早笑翻了。那時候的一家三口,真是很幸福。後來,雲氏不幸早亡,小覺遲沒了親娘,一下子變的很可憐。景城伯心痛幼子,挑來選去,最後娶了雲氏的庶出妹妹做填房,旁的不圖,圖她是親姨母,能善待孩子。小雲氏進門頭一年就生下次子林予遲,後來又生下女兒林曦、季子林惜遲,慢慢在景城伯府站穩腳跟。她生的美麗,性子又溫順,景城伯很喜歡她。覺遲順順利利長到十五歲,景城伯打算為他請封世子。折子都寫好了,正要往吏部稽功司遞,覺遲出了岔子。一天深夜,景城伯正要和小雲氏上床歇息,忽然傳來淒厲的救命聲。小雲氏變了臉,“是阿恒的聲音,阿恒怎麼了?”急急穿了衣裳,過去查看。阿恒,是覺遲母親帶來的陪嫁婢女,才到林家的時候隻有十歲。長大後被景城伯收了房,這年才生下一女,還不到半歲。阿恒生的小巧玲瓏,雖已生過孩子,看著依舊如同少女一般嬌嫩,很招人喜歡。景城伯帶著小雲氏衝了過去,見到了令他嗔目裂眥的一幕:阿恒玉體橫陳,身上滿是歡愛後的痕跡,覺遲j□j著身子,茫然無措的坐在阿恒身畔,不到半歲的女兒在旁哇哇大哭……景城伯氣血上湧,抓住覺遲怒吼,“你這個畜生!你豬狗不如!她是你庶母,旁邊躺著你妹妹!”景城伯快氣瘋了,命人拿繩子來綁住覺遲,要一頓打死。景城伯本來就性子急,又被氣成那樣,覺遲真的快被打死了,奄奄一息。“我沒有,我沒有”,覺遲一開始還辯解,後來,倔強的咬緊牙關,哪怕被打的昏過去,也絕不開口求饒。兒子真死過去了,景城伯悲從中來,“你個不爭氣的!你個不爭氣的!”不忍再動手,把兒子扔在密室,走了。第二天再來,密室門竟不知被誰打開。兒子,不見了。景城伯怒氣衝衝的開始找兒子,這一找,就是十年。這十年裡頭,景城伯對外隻說覺遲出門遊學了,不知何日方回。彆的,一句話不肯多說。阿恒早在事發當晚吞金自儘,服侍阿恒的小丫頭墜兒遍尋不見,最後在一口枯井裡找到屍體。但凡知道這件事的人,除景城伯和小雲氏之外,都死了。“你個傻子。”景城伯推開覺遲,無力的罵著,“你要多少女人沒有,偏要偷你老子的!很有趣麼?”覺遲定定看著景城伯,目光澄澈、堅定,“爹爹,我若說不是我做的,您信不信?”景城伯眼淚又下來了,“信,我信!兒子,隻要你回來了,爹爹什麼都信!”覺遲臉色一變,側耳聽了聽,急促道:“有人過來了!爹爹,您快罵我,打我!”景城伯瞪了他一眼,“有人過來就有人過來,你老子在自己家呢,用得著做假?”雖是這麼說著,卻開始破口大罵,鞭子抽得震天響。等到外麵偷聽的人走了,覺遲才讓景城伯停下來。景城伯氣不打一處來,“好你個臭小子,功夫很不壞!你練好功夫也不回家,成心想急死你爹,是不是?”覺遲臉一沉,“回來做什麼,被您打死麼?當年您可是往死裡打我!”景城伯訕訕的,想說什麼,又覺著說什麼也沒用。覺遲哼了一聲,卻深知這不是賭氣時候,忙如實告訴景城伯,“爹爹,曾叔叔沒安好心。”把自己和心慈、心慈和宸妃、宸妃讓心慈即刻成親的事都說了,“爹爹,我若回了咱家,如何能迎娶心慈師妹?曾叔叔分明是在替陛下搜羅美人。”景城伯府的嫡長子,迎娶宸妃的妹妹,倒是可以的。公侯伯府之中,迎娶外戚之女的雖不多,卻也不少,算得上名正言順。可心慈目前是名孤女,無依無靠。若想和宸妃相認,難免見過皇帝。一旦見到皇帝,心慈那絕世的容光,皇帝哪會放過?這會子,想必曾冀已稟告過皇帝,皇帝正躊躇滿誌等著接收天生麗質的美人呢。心慈,前途堪憂。景城伯咳了一聲,“兒子,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師妹既然不成,爹爹替你另覓淑女……”“不成!”覺遲斷然反對,“我若不能和師妹廝守,寧願死了,再不活著!”景城伯氣的哇哇亂叫,四亂張望著,“鞭子呢,鞭子呢?”覺遲俯身從地上拾起鞭子,恭恭敬敬交到景城伯手裡,“爹爹,您把我打死以後,務必要跟師妹合葬。我倆活著不能成親,死後總要在一處。”景城伯被氣的差點昏過去。英國公府裡,心慈換上一身黑色緊身衣裳,青雀有樣學樣,也跟著換了。這就叫做夜行衣啊,有趣有趣。俠客都穿這個的,將軍偶爾穿穿,想來也無妨,無傷大雅。心慈牽著青雀的小手,悄悄出門。本來心慈是不願帶著青雀的,“小孩子家家的,幫不上忙,淨會添亂。”無奈青雀不依,振振有辭,“仙女你不通世事,沒我看著你可不成。”心慈被她糾纏不過,隻好帶上她一起。兩人才出屋門,心慈便覺著不對,警覺的往牆上看去。淡淡的月光下,一名少年在牆上默默站著,淩風獨立,淵渟嶽峙,正是青雀的祜哥哥。青雀順著心慈的目光看過去,大喜,“祜哥哥!”張祜輕飄飄下了牆,如一片樹葉般輕輕落在青雀麵前,“景城伯府你們不熟,小青雀,哥哥帶著你。”青雀眉毛彎彎,忙不迭的點頭,“好啊好啊,祜哥哥帶著我。”張祜微微一笑,俯身背起青雀,和心慈並肩同行,輕捷迅疾奔向景城伯府。“……伯爺把大哥兒拎到密室,聽說往死裡打呢。聽說大哥兒極單薄秀氣的,唉,怕是撐不住……”“……伯爺若動手來,真是嚇死人呢。好在密室在西北角,四周空蕩蕩的,聲音傳不到咱們耳朵裡。要不,活活給嚇死……”僻靜的道路上,兩名侍女手裡提著熱水壺,一邊說話一邊走著。張祜和心慈互相看了看,同時發力,奔向西北方向。“祜哥哥,快點,再快點!”青雀在張祜背上催促著,小臉氣的通紅,“這什麼爹,打自己孩子!祜哥哥,快,咱們過去收拾他!”作者有話要說:晚上再寫一章,爭取在九點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