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鄧家的孩子,心心念念的弟弟卻姓林。寧國公想到這一點,心裡很不舒服。但是回想起過往的一幕一幕,又覺無奈。妞妞和鄧家沒緣份,隻要她好好的,什麼都不計較了。寧國公身負重任,才和青雀說了沒幾句話,兵部就差人來請。寧國公笑道:“妞妞是廣威將軍?我這就要人去。”青雀還沒來的及開口,鄧麒一臉驕傲的點頭,“對,廣威將軍,正四品。”妞妞才多大呀,廣威將軍!彆的不說,比她爹爹我強多了。我當年升到四品的時候,已經二十出頭了。寧國公看看笑咪咪的青雀,兩眼放光的鄧麒,賣弄的指著自己,“我,特進光祿大夫,正一品。”特進光祿大夫,是武官中的最高級彆,沒法再高了。青雀笑著客氣拱手,“久仰,久仰!”鄧麒不服氣的瞅了寧國公一眼,腹誹而心謗,“您多大,妞妞多大?有法比麼。”鑒於寧國公年事雖高,馬鞭揮舞起來依舊是虎虎生風,抽到人身上生疼生疼的,這些話鄧麒隻敢心裡想想,不敢說出口。寧國公炫耀完,一臉笑容的去了兵部。鄧麒好容易見著青雀一回,舍不得立即分彆,帶她去了附近一家茶舍,命茶博士泡上今年春季的新茶。茶香清雅,入口又綿又軟,從口到腹都是清清爽爽的香氣,令人心曠神怡。鄧麒慢慢喝著茶,問青雀,“妞妞怎想到要去浙江的?從前卻沒聽你說起過。”“抵禦過外敵,沒平過內匪,想試試。”青雀說的漫不經心。“好啊。”鄧麒笑道:“妞妞,咱們都在京城,隔個十天半個月的總能見上一回兩回。一直擔心你要回寧夏,那可就難見著了。”“我跟您一起上浙江,天天能見著。”青雀笑嘻嘻。鄧麒囉囉嗦嗦的交代著青雀,“日常應用之物要帶齊了,知不知道?還有,即便在軍中也該有貼身服侍的人,這小廝,不對,你不能用小廝,要用侍女,可要提前準備下。”青雀失笑,“我從來是自己照顧自己的,不用人服侍。我很小的時候就會捉魚烤魚,會自己照看日常起居。您當我嬌氣啊?真嬌氣我便在景城伯府享福了,上戰場做什麼。”鄧麒無比心酸,“妞妞本該在寧國公府享福……”青雀一個頭兩個大,“打住啊,貴府的名號,還是莫提了。”在寧國公府享福?彆逗了。我要是住在寧國公府,估計從早到晚準備跟這個鬥跟那個鬥,連睡覺都不敢閉眼睛。您那個家真是很複雜的,我在那兒怎麼可能享福。鄧麒麵色慚愧的住了口,低頭不語。青雀見他這樣,又覺得過意不去,“那什麼,我沒有趁手的腰刀,您替我尋一把,成不成?”鄧麒驚喜的抬頭,“成,當然成!妞妞,爹爹替你打一把順手的!”兩人親親熱熱說了好半天話,才依依不舍的分了手。青雀回景城伯府,鄧麒回寧國公府。鄧麒回家之後,一頭鑽到兵器庫裡尋摸腰刀。這把不行,太沉了,妞妞佩不住。這把也不行,樣子笨重不機靈,哪配給妞妞使?挑來揀去,總算有一把差強人意。鄧麒興衝衝拿起來,打算第二天給青雀送去。世子夫人孫氏差人把他叫了去,“又要出征了?浙江剿匪?麒兒,雖說你已是久經沙場了,可刀劍無眼,要小心再小心,萬萬不可大意。”鄧麒知道她是一片慈母心,自然唯唯答應。孫氏知道青雀也去,不讚成的搖頭,“這不是她應該做的事。咱們這樣人家,功名都是男人一刀一槍掙出來的,哪用得著閨中弱女跟著湊熱鬨。”青雀比屏姐兒大不了幾個月,這會兒應該在閨閣之中繡繡花,吟吟詩,風雅又悠閒。逢年過年的時候,有盛大宴會的時候,應該打扮濟楚,漂漂亮亮去赴約。跟男人一樣去打仗,這算什麼事。這不是她的本份,鄧家也不需要她出這力氣。鄧麒勉強笑了笑,“母親,她不姓鄧,她姓祁。”鄧家確實用不著她做什麼,可是祁家需要。妞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祁家沒男人了,隻能指著她。“明明是……”孫氏衝口說出這三個字,接下來便臉色慘白,頓住了。鄧麒沉默半晌,緩緩衝孫氏躬身,一言不發的轉身走了。孫氏呆呆坐在官帽椅上,半天沒有動一動。寧國公直到天色黑透才回來,“兵部應了。”他才一回府便命人把鄧麒叫來,簡短告訴他。鄧麒微笑,“妞妞小時候我便和她商量好了,我們各帶一支人馬,共同抵禦胡虜。這會兒能一起平定匪亂,也是一樣。”寧國公眼睛酸了酸,拍拍鄧麒的肩,“麒兒,早早回去歇著,莫多想。妞妞要和咱們一路同行,她還小,你這做父親的,記得多照看她。”鄧麒默默點頭。鄧麒走後,寧國公走到桌前,細細看著案上的浙江輿圖。目光落在錢塘江一帶,寧國公眼中閃過絲精光,粗壯有力的大手指向一個不起眼的地方:譚家莊。兵部上報了隨寧國公出征的將士名單。太子看到“廣威將軍祁青雀”,怔了怔,阿原若是知道祁青雀奉命剿匪,不會拗著要做監軍吧?太子提起筆,要把祁青雀從名單中劃掉。祁青雀可以在京營效力,也可以在近衛中熬資曆,這披甲搏殺之事,還是算了吧。她這一出征不要緊,皇家得賠進去一位親王。送名單過來的是兵部左侍郎,見狀忙道:“殿下,祁青雀是寧國公特意到兵部要的。寧國公很鄭重,說是軍情所需。”太子一向寬和仁厚,善於納諫,並不會專斷獨行。左侍郎這麼一提醒,他便有些躊躇不定。寧國公是朝中元老了,他既說是軍情所需,倒不好硬把祁青雀攔下。好在太子不是最高領導,上頭還有皇帝呢。太子很及時的把將士名單呈給皇帝,皇帝疲憊的掃了一眼,溫聲說道:“準。”太子小心翼翼的提醒,“寧國公特地要了一名廣威將軍……”皇帝麵色倦怠,“給他。寧國公不拘要誰,都給他。”太子看看皇帝的臉色,沒敢再多說什麼。“父親越發沒精神了。”太子出了乾清宮,回想起皇帝的形容,心中惴惴,“打年初起,他便一直懨懨的。前一陣子看著神清氣爽的,還以為他身子大好了。如今看來,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太子批準了出征將士名單,兵部可以緊鑼密鼓的調動軍隊、配備軍需,大軍出發在即。不出太子所料,阿原果然一臉莊嚴的找到他,要求出任監軍。太子正色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況你這皇子、親王?阿原,你身份貴重,萬不可生了這執念。”“父親答應過我的。”阿原一本正經,絲毫不為所動。太子無奈,拉著他去了乾清宮,“咱們跟父親說去。”皇帝沒精打采的倚在榻上,太子戰戰兢兢的把經過說了一遍,皇帝皺眉,“祁青雀不是邊軍麼,怎會隨寧國公出征?寧國公率領的應該是京營。”太子硬著頭皮答道:“寧國公特地向兵部要了祁青雀。”皇帝怫然,“這件大事,卻沒聽你提起過。”太子額頭冒汗,伏地請罪,根本沒提他曾經要說、卻被皇帝打斷的事。阿原陪著太子跪下,暗中捏捏太子的手,以示抱歉之意。太子本是誠惶誠恐的,這時嘴邊卻泛上絲微笑,阿原這是因為自己的事連累了哥哥,不好意思了吧?“您答應過我的,您要守諾言。”阿原跪在太子身邊,和皇帝講著道理。皇帝此刻真是又急又怒。原本打算的好好的,根本不許祁青雀出征,當然也不會有阿原監軍。可這會兒,卻明顯是出了岔子。祁青雀屬邊軍,自己根本沒想到,寧夏沒有胡虜入侵,她也會上戰場。寧國公怎會要了祁青雀?胡鬨!皇帝想起青雀莫名其妙成了寧國公的下屬,心頭悶悶。寧國公怎會要了祁青雀……寧國公怎會要了祁青雀……皇帝滿頭滿腦想的都是這個問題。寧國公,你壞了朕的大事。皇帝頭有些昏昏沉沉的,卻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個曾經朦朧出現在他腦海中的念頭,漸漸變的清晰了,“寧國公的曾孫女鄧大小姐,便是祁青雀。祁青雀,便是寧國公的曾孫女。”一樣的絕色美貌卻不愛紅裝,一樣的酷愛舞刀弄槍,一樣的口口聲聲要保國衛民,建功立業--------原來她倆原本就是同一個人。皇帝憐憫的看著阿原,你小時候喜歡過的那個人,又重新出現在你麵前了,真巧。阿原,你從小到大隻喜歡過一位姑娘啊,小時候是她,長大之後還是她。“準了。”皇帝雖覺著身上沒力氣,卻還是儘量坐的莊嚴肅穆,“浙江平匪,阿原做監軍。”緣份,這真是緣分,攔不住的。從小到大,隻有祁青雀,隻有她一個。皇帝下了旨意,太子是惟命是從的,“是,父親。”答應完又忍不住提醒,“隻怕文官們有話說。”沒事的時候文官們還會雞蛋裡頭挑骨頭,這要是真有了點什麼,他們肯定更不消停了。皇帝這一生都不是個強硬的暴君,這會兒卻是神情冷冷的,“誰若有話,讓他同朕講。”太子唯唯答應著去了,阿原坐在皇帝身邊,一臉明悅笑容,“父親您真守信,說到便能做到。”皇帝微笑,“父親什麼時候騙過你?”皇帝頭昏昏的,覺得身體裡的力氣在一點一點向外流走。他聽著阿原澄澈明淨的聲音,沉沉睡了過去。桂花飄香的時節,寧國公率領兩萬大軍,浩浩蕩蕩離開京城,前往浙江。負責監軍的,是晉王。大軍離京的那天,不管是騎兵還是步兵,都沿著長安街緩緩前行。街道兩旁站滿了看熱鬨的老百姓,對軍士、將領們評頭論足。“晉王殿下太俊了!”大姑娘小媳婦們紛紛表示對晉王美色的眷戀和欣賞,“他穿著戎裝也是這般麗色照人,好看死了!”萬首輔的妻子王氏在定府大街包了個茶館的二樓,和她妹妹賈太太一起觀看大軍出行。賈太太眼睛都直了,“每回看見晉王殿下,都覺驚豔。”王氏微微笑了笑。不知道的人聽了你這話,還以為你見過晉王多少回呢。其實,你不過是沾了淑寧的光,每年能進宮兩三回。這兩三回之中,有幸拜見晉王的時候幾乎沒有----他哪裡耐煩見你。“趙王也是親王爵位,如今正在擇繼紀。”王氏微笑說道。賈太太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大姐,那跟咱有什麼相乾?”王氏歎了口氣,跟她推心置腹,“淑寧多大了?晉王多大了?宮裡直到這時候也沒傳出過喜信兒,這門親事算是黃了,沒指望了。依大姐看,做不得晉王妃,做趙王妃也是一樣,橫豎都是親王王妃,妹妹你說呢?”賈太太這人不怎麼有主意,惶惑道:“可,晉王年輕美麗,趙王年紀大,先王妃又留下有嫡子嫡女。”王氏笑,“先王妃留下的嫡子嫡女,靠她教養不成?自有侍讀、嬤嬤費心。妹妹,本朝體製可是親王嫡長子將來也做親王,其餘親王諸子皆封郡王。淑寧若是嫁了趙王,生下孩兒,一個郡王是穩穩的。”賈太太被王氏說動了心。也是,淑寧可真是不小了,陛下卻一直沒有下旨給她和晉王完婚的意思。萬貴妃又不在了,宮裡沒有能給淑寧做主的人,能嫁趙王做繼妃,也極好。八月十五是大節日,照舊例八月十五前賈太太是可以進宮見見賈淑寧的。這回見麵,賈太太摒退眾人,把“做趙王繼妃亦是美事”這話跟賈淑寧說了,這話說完,賈淑寧變了臉。賈淑寧已是及笄之年,身著淡娥黃色宮裝,眉清目秀,白皙雅致,看上去也是一位美人。她強忍著心中怒氣,聲音冷冷的,“女兒不孝,生是晉王的人,死是晉王的鬼。什麼趙王繼妃,請母親再不必提起。”賈淑寧小時候是個溫柔和氣的姑娘,可是九歲那年便離家進宮,其實和生母賈太太已不大親近。賈太太見了她,要說有三分愛,跟著的倒有七分怕。無他,女兒在宮裡教養著,言行舉止都優雅得體的很,賈太太在女兒麵前,頗有些自慚形穢。賈太太,樂意聽女兒的。“可,你和晉王的婚事,始終沒有旨意……”賈太太雖樂意聽女兒的,卻也犯愁這件事。賈淑寧淡淡一笑,“隻要我不動,隻要我不出錯,晉王到最後一定是我的。母親放心,陛下一則重信守諾,二則對皇貴妃娘娘一往情深,不會虧待我的。”不能動,知道麼?千萬不能像你這會兒一樣,聽著了個什麼趙王繼妃,便沒了主意,慌了手腳。賈太太又被女兒說服了,打消了讓她嫁趙王為繼妃的念頭。賈太太出宮之後,賈淑寧氣悶難忍,帶著宮女小初到禦花園散心。秋風吹拂,秋景爛漫,行走在一片秋意當中,莫名的覺著淒涼。到了一處拱形石橋上,賈淑寧停下腳步,倚在欄杆邊低頭看著水中遊來遊去的小魚兒,“魚啊魚,你好自在,令人羨慕。”小初恭恭敬敬的站在一邊。賈淑寧抬眼看去,橋周圍東西是湖水,南北是花圃,這會兒都是安安靜靜的。既沒人劃船,也沒人賞花、采花,這裡,很難得的沒人,很難得的清淨。“今兒個我娘又犯傻了,說什麼要我嫁趙王為繼妃。”賈淑寧突然開口說話,嚇了小初一跳,“我才不嫁趙王,我唯一想嫁的隻有晉王,隻有四殿下!”“晉王的風采,不必提了,真正是精致絕倫,舉世無雙。嫁了這麼一位翩翩少年,才不枉此生,才不辜負我。”小初膽怯的衝賈淑寧笑了笑,心中起了不妙的感覺。眼前這人明顯和平日裡的溫柔和氣不同,目光陰毒凶狠,讓人害怕。“最緊要的,是他的身份。”賈淑寧咪起眼睛,愉悅的看著小初,“他是陛下最寵愛的皇子,知道麼?陛下曾有意立他為儲君,他差一點便是太子!”她是怎麼了?小初越聽越不對勁,很想阻止她說下去,卻是沒有急智,一時半會的,想不到良策。小初還想要逃走,可是腿好像很沉很沉,動不了。賈淑寧微笑,“他如今雖隻是位親王,往後一定會是九五之尊!我請高人測過他的八字,他的命格其貴無比,富貴無邊。他,總有一天是要做皇帝的。”“而我,會是母儀天下的皇後。”賈淑寧臉上有著夢一般的笑意,使她整個人煥發出迷人光彩,“我雖出身平平,可是,命中注定要成為全天朝最尊貴的女子。”秋風吹過,帶來醉人的桂花香。小初卻是背上發涼,全身發麻,動彈不得。作者有話要說:謝謝3955411扔了一個地雷淺笑愛笑扔了一個地雷my2birds扔了一個地雷先到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