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麒到了晉王府,被請至偏殿待茶。細膩晶瑩的瓷盞中泡著白毫銀針,整個茶芽為白毫覆被,銀裝素裹,賞心悅目。慢慢呷一口,隻覺香氣清新,醇和爽口,真是好滋味。慢慢喝完一盞茶,晉王、晉王妃竟沒有出來招呼他。鄧麒招手叫來宮女,“王妃不在府中?”宮女陪笑,“鄧大人請稍侯片刻,王妃很快便來。”鄧麒隻好繼續喝茶。鄧麒都等的沒脾氣了,晉王、晉王妃才笑吟吟的並肩而來。鄧麒瞧著妞妞氣色極好,一張小臉光潔瑩潤,微微笑起來。青雀淘氣的笑,“我倆方才忙了件正經事,讓您久等了。”晉王麵色一滯,“那個,我倆鑒賞畫來著,名畫,夜宴圖和山居圖。”新婚夫婦一起鑒賞名畫,真好!鄧麒微笑,小兩口不就該這樣麼,一起吟吟詩作作畫,風雅又有趣。摒退宮女內侍,鄧麒低聲把來意說了,“妞妞,我祖母已是出了家,再也回不到塵世之中,誰也打擾不到,誰也禍害不了。至於沈茉,聽憑你處置。”晉王幽深俊目中閃過絲不悅。聽憑青雀處置?鄧麒,敢情你是一點決斷沒有,給妞妞出難題來了。妞妞能把沈茉怎麼著?能殺了麼,你肯麼。青雀笑咪咪的,“您千萬甭讓我做這個主。您要是讓我做主,我會直截了當揮起大刀砍下去,不留活路!可是我知道,你們不會讓我砍的。”鄧麒怔了怔,“妞妞,我不是憐惜她。我也想一刀殺了她,一了百了,可是……”“我知道。”青雀善解人意的說道:“你是看著鄧之屏和鄧之翰,不忍心親手殺了他們的生母。”鄧麒難堪的低下頭。晉王白玉般的臉頰上泛起層層粉暈,青雀知道他是生氣了,悄悄伸手拍拍他,“哎,彆放心上。”晉王悶悶的,捉住她的小手輕輕啄了下。“娶錯媳婦,後悔一輩子。”鄧麒尷尬說道:“我若當真結果了她,屏姐兒、翰哥兒可怎麼辦?為難的很。”青雀斟了杯熱茶遞到他手上,笑吟吟看著他,“你若讓我做主,沈茉就是個死。你若不想為難,我教你個乖吧:讓鄧之屏、鄧之翰做主。沈茉是他倆的親娘,讓他倆來裁處,最公平不過。”憑什麼呀,鄧麒在這兒為難來為難去,殺了也不行,放了也不行,怎麼著都不合適。而鄧之屏、鄧之翰姐弟倆,卻可以躲在長輩身後,坐享其成。鄧家顧忌的是他們,心疼的是他們,既如此,沈茉的命運,由他們決定吧。他們年紀已經不小,該承擔的時候,要勇於承擔。“之屏和之翰?”鄧麒捧著熱呼呼的茶盞愣神,“讓他們裁處,合適麼。”青雀微微一笑,“你家,遲早是要交到鄧之翰手裡的,對不對?鄧之翰若是沒有擔當,鄧家必會敗落。”鄧之翰今年已十八歲,不是小孩子了。他是未來的鄧家家主,沈茉做過的事全部告訴他,如何裁決,任憑他。鄧麒愣了半天,毅然決然說道:“妞妞說的對,鄧家遲早是要交到翰哥兒手裡的。他若糊塗不曉事,可不成!”讓翰哥兒做主吧,讓他拿出未來鄧家家主的魄力,妥善處置他的親娘。“那,我祖父……”鄧麒不好意思的問道。青雀笑了笑,伸手推晉王。晉王衝她撅撅嘴,不情不願的承許,“我明日進宮。”鄧麒聽了他這話,大喜。祖父啊,您老人家就快得見天日了!鄧麒樂了會兒,忽想起一件要緊事,“要趕緊送信給翰哥兒,讓他儘快回來。”到底怎麼處置沈茉,不能總拖著啊,還是塵埃落定為好。晉王不知是耳不忍聞,還是目不忍睹,轉頭看向殿角,目光寂廖失落。青雀笑,“你家肯定已經有人送信給鄧之翰了,你等他回來便可。”鄧麒臉一紅,低頭喝茶。是啊,沈茉、之屏,能不送信出去麼?翰哥兒,是她們最大的依靠。青雀見鄧麒怪不好意思的,心生不忍,拉著他下了盤棋。鄧麒這人吧,棋藝很臭,但興致頗濃,見青雀願意陪他下棋,喜歡的抓耳撓腮,潛心琢磨棋局。晉王在旁冷眼看了會兒,嘴角直抽抽。妞妞啊,你爹彆的且不說,這棋下的可真是……讓人無法說。看了一局,晉王真怕鄧麒那一手臭棋把妞妞氣著,自告奮勇,“下局換我!”鄧麒是不挑對手的,樂嗬嗬道:“來,來!”勉強下了一局,晉王逃跑似的,借口更衣,出殿。出了殿門,晉王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又扇了扇,臭死啦!跟他下棋,會短命的!晉王出門吹了吹冷風,正想回去解救妞妞,卻見鄧麒和青雀笑吟吟的出來,“走啊,咱倆打一架!妞妞,我讓你三招!”“你本來就打不過我,再讓我三招,更不成啦!”晉王伸手拉拉青雀,“哎,他的武功,是不是跟他的棋藝差不多?”青雀悄悄衝他比劃,“強不少呢,至少強這麼一截!”晉王瞅瞅,嗯,不壞,按妞妞比劃的,鄧麒武功應該還過的去。鄧麒,你若是武功也不成,使出來的招式跟狗爬似的,汙染我的眼睛,我……我便早日就藩。鄧麒抖起手中長槍,笑道:“小青鳥,看招!”青雀隨手取了一柄長劍,神氣的衝鄧麒拱拱手,“前輩請了!”話音才落,一道白光劃過,疾刺鄧麒麵門。鄧麒舉槍招架,兩人打在一起。鄧麒使的是梨花槍,舞動時寒星點點,銀光皎皎,好像水潑不進一般,煞是好看。青雀劍走輕靈,身姿曼妙,看上去真是飄飄若仙,灑脫之極。晉王在旁很賣力的鼓掌叫好。鄧麒和青雀痛快淋漓的打了一場,之後青雀又陪他下了盤棋,鄧麒笑咪咪,心滿意足的走了。“妞妞,我不喜歡你爹。”送走鄧麒,晉王悶悶說道。妞妞攤上的那是個什麼爹呀,就會讓妞妞受委屈!“我爹還是很疼我的。”青雀微笑,“有爹就行啊,我不挑好壞。”可憐的妞妞。晉王心痛,把妻子攬入懷中。青雀小聲嘟囔,“有爹總比沒爹強,對吧?”晉王想起早逝的先帝,黯然點頭。第二天,晉王先至寧壽宮陪太皇太後、王太後說了會兒話,之後到乾清宮見皇帝。皇帝剛剛和內閣大臣議過幾件軍國要事,疲憊的倚在榻上歇息,見晉王進來,臉上露出絲笑意,“阿原,你氣色好的很。”晉王同情的看著他,“哥哥,你這個苦差使,真是勞形勞神。”當皇帝,是個苦差。全國那麼多大事要事,哪件你不得親自看、親自處理?累個半死。要是懶了,倦了,不想乾這些活兒,推給太監,推給大臣------你就是昏君。皇帝微笑,“還是阿原好,什麼心也不用操,悠閒自在。”怪不得阿原從小立誌做個富貴閒王,敢情他是看慣了先帝的勞累,心裡早怕了。晉王淺笑,“也不是,哥哥,我也有操心的時候。”皇帝好笑的看著他,“是麼,阿原操什麼心啊。”晉王低頭看著腳尖兒,“那個,若是青雀往後什麼都想起來了,知道寧國公因她入獄,她會不會內疚啊。”皇帝拍拍他的肩,“寧國公為國家征戰幾十年,數次佩將軍出征,全部得勝還朝。這樣的國之棟梁,雖然偶有犯錯,隻要大節不虧,便可原宥。”晉王驚喜抬頭,美麗的眼眸中流光溢彩,“哥哥,您不怪罪寧國公?”皇帝捶了他一下,笑道:“不怪罪。”晉王愉悅笑著,大拍皇帝的馬屁,“哥哥,您是英明的君主!”皇帝一樂。要是文官們也像阿原這般好糊弄,該多好。晉王趁機要求寧夏的封地。皇帝沉吟,“阿原,就藩的事,不急,等到有文官上書,再籌劃不遲。這些時日你多陪陪祖母,就藩的事,往後再說。”晉王很知趣的沒再往下說。皇帝親自召見寧國公,申斥了一番,“卿貴為一品大員,連齊家也做不到麼?家務如此紛亂,成何體統!”寧國公連連叩頭認錯,“臣知罪,臣惶恐。”寧國公年事已高,功勞又大,皇帝申斥過後,命內侍扶起他,語重心長的囑咐,“卿善治軍,也要善治家方可。”寧國公唯唯。暮色蒼茫的時候,寧國公單人匹馬,回到寧國公府大門前。注視著自己的府邸,注視著龍飛鳳舞的“寧國公府”四個燙金大字,他眼眶濕潤了。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金寧、yusuhan送的地雷,謝謝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