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高之遠五萬大軍,不日及至!臣身處平岡異地,歎之奈何!……臣且問之,何以拒敵,其大笑對曰,‘先發製人,後發製於人’;……勸臣當機立斷,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直取其營……又言:百卒之王,是為騎兵、朝發西至,神出萬裡,進退攻守,破敵於陣。……遂叫平岡郡守·陸常信,備馬千匹,卒千人,刃磨黑灰,卒穿黑甲,馬墨覆身!當夜即以千騎慨然赴戰!……不日,戰報傳來,即已經於平定原以一千騎,大破高之遠五萬大同軍……臣久經戰陣,觀之其調度有理,攻守有據;背水一戰,智勇雙全……少年英雄如斯,實是我朝之幸,國士無雙……望我皇以國士之禮代之!百姓之福矣;我朝之幸矣……書以表章,再謝吾皇隆恩。罪臣·韓封城三頓首!……”其實擠一擠韓封城這篇上奏給朝廷的表章,就可以發現裡麵全是水!其他的就不說了,單單韓封城所謂“觀之其調度有理,攻守有據;背水一戰,智勇雙全。”一條,就水的不得了!“觀之”?韓封城到哪裡去看,——他又沒上戰場,還不是聽從戰場回來的士卒們說的。但沒有關係,我們這些明白人看著不信,有人信就行了!最起碼現在看著表章的人信。——他就是開辟我中華盛世,以唐朝中興之君主而名留千古的大唐玄宗皇帝·李隆基。似乎歲月在這個前期賢明的傳奇皇帝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安祿山攻破洛陽之後,此時的玄宗皇帝,已經略現老邁了,也已經再沒有當初哪幅威服天下,震懾四方的神采飛揚,傲然霸氣了。此時的他,真正的像個老人一樣,開始變得會後悔,開始變得會猶豫不決,開始變得會進退兩難,已經大失當初那幅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概與膽量。原本,在玄宗的眼中,大唐不應該是這番兵荒馬亂的模樣。——它的繁榮,它的昌盛,它的富強,它的雄偉——這些,都曾經是他為之驕傲與自豪!因為這幅鴻圖盛景的締造者,就是他。——大唐的玄宗皇帝,中興之主·李隆基!但他現在才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的很離譜:以為天下無複可憂,便深居禁中,不問政事。以為大唐鼎盛,便連番征戰西域,開疆擴土。——做了這些以為,他認為自己已經是千秋一帝,萬古留傳了!但沒有,早在逆賊安祿山作亂之前,邊疆早有人密報其秣馬厲兵,準備伺機而動,自己卻沒有相信,加之國家“承平已久”,“民久不知兵”,各地節度使兵權在握,邊界戰事連年!原來,自己眼中所謂的太平盛事,所謂的威服四方,所謂的雄才大略,所謂的天下歸心……說穿了,也才是真正的“亢龍有晦”之兆罷了。並不是真的沒有人提醒過自!我大唐之危也並不是隻有這木子淵有所預見……當初張九齡為相時,就早有所憂,“邊疆藩鎮,軍權旁落,恐之有變”,勸我削各藩鎮節度使的兵權。自己尚且沒有理會,致使釀成大禍,累我大唐子民,受無緣之苦!實是我之過錯;殺封常清,殺高仙芝,自絕棟梁,威逼哥舒翰貿然出兵,結果大敗,至使潼關被破,洛陽陷落,亦是我的錯!如今各鎮奮力討賊,楊國忠等朝廷眾臣不知報國,反而日夜進言,奏勸潛逃蜀地!——可我大唐基業,怎可拱手讓與胡賊!看著自己龍案前的那副表章……所謂“放手一博!”說的好,說的好!玄宗這麼多天來,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容,突然大聲笑道:“來人!拿金筆玉硯來!——朕也要放手一博!”一道聖旨,三百侍衛,八百裡快馬,日夜兼程,不遠千裡的送到平岡!不知不覺離平定原那場大戰已經一個多月了,中平北十八郡郡守對高之遠不戰而降,致使平岡數百男兒血灑平定,等同叛逆,韓封城、陸常信引中平四郡精兵四千北上,打著臨風的名號,挾平定原臨風一戰之餘威,儘下十八郡,十八郡郡守伏誅。大同軍使·高秀岩,折朱慎,失義子,前者使之難以向安祿山交代,後者使高家決斷香火!一怒之下本就要進攻中平,幸而郭子儀朔方軍侍大同一敗之天賜良機,終於奉詔東出,率朔方鎮軍由朔方向東沿黃河北岸,環繞河套,至河曲地界與高秀岩的大同軍對峙,正式展開東進的所有攻勢。一方麵是早以是聞名朔方名將·郭子儀,一方麵是剛剛聲名鵲起,威震河東道的木臨風,高秀岩懼怕兩麵受敵,堅守其城,除了沒有立即南攻中平的機會外,更隻有眼睜睜的看著韓封城儘下自己南麵十八郡,而不敢貿然出擊。足以影響天下局勢的大戰終於一觸即發!但……但怎麼看現在也有人很悠閒啊……“婷婷!……我要喝水!”現在正身處中平郡王府的臨風,肉麻兮兮的叫了一聲!——從一個多月前那次醒來之後,就一直是這德行了!哎!甜甜的答應了一句,彩婷就開開心心的就沒有一點脾氣的去倒水了。這一個多月來的彩婷,臉上的笑容似乎總也沒有斷過,整天樂乎乎的樣子,每日將臨風照顧的或許連李隆基看到都會羨慕不已的地步!(典型的戀愛綜合症!)這一聲叫的,也叫的正在喝水的韓封城,杯子都一陣抖動,幾乎拿不穩,口中的水也差點噴了出去!“嗬、嗬!賢侄看來,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真是可喜可賀啊!”韓封城心裡一陣感歎啊,年輕就真好啊。“沒呢,沒呢!還沒的很!”手腳並用的吃著彩婷做的糕點,喝著彩婷端來的水,臨風口齒不清的說,還給了韓封城一個——“丫的!你表亂講”的警告眼神!——這一種天天有人擔心,有人照顧的日子,臨風還沒過夠呐!看著臨風手腳並用,不亦樂乎的樣子……韓封城頭上鬥大一滴汗啊……都、都這樣子吃東西了!還沒的很?“對了!韓伯父。陸大哥,郭世伯呢?為什麼今天隻有你一個人來看我!”顧不得抹去臉上的點心屑,臨風突然抬起頭來問!“那兩個、兩個、……。”出乎臨風意料之外,一提起自己的兩個老友,韓封城立即變的咬牙切齒的樣子。“兩個什麼?”“啊!……對了,賢侄,你的身體還沒恢複,所以……。”“所以怎麼樣?”“所以等一下,等一下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要激動!”“不要激動?我為什麼要激動!”“這個、這個、其實……啊!這個……今天天氣不錯,要不然我們到外麵走走!”“說!”臨風麵色立即冷了下來,因為他的第六敢告訴他,他鐵定有大麻煩了!“這個不能怪我。全是那兩個、兩個……其實老夫一生……如今其實……”中平郡王府的後花園,比起當初陸常信的舊居,郭衡的現宅要大的多,也漂亮的多。畢竟,無論大小,韓封城在這中平地界,也還是一個郡王!此時的花園中,韓封城口中那兩個,那兩個……“那兩個忘恩負義,狼狽為奸,暗通款曲,暗箭傷人,胡作非為,自作主張,不聽勸告,陷害忠良,落井下石;其實老夫一生光明磊落,義薄雲天,心無惡念,如今其實是被逼無奈,有苦自知,被人陷害,……總之就是這一類的話!我們三人認識了這麼多年,其實老韓這個人,肚子裡就這點墨水,說不出什麼名堂的!”陸常信笑的很隨意,對於韓封城的這些說辭,他已經聽了不下百遍了,一點也不覺得新鮮。郭衡也是滿臉的無奈,“按腳程算,朝廷封賞的聖旨也該這幾天到了!如果再不跟木小子說清楚,以木小子倔強的性格,會很麻煩的!——甚至到時候抗旨不接都有可能!”“是啊!今天的確也該跟他說了!倒為難了老韓啊……”“唉!”郭衡到心有不忍的歎了口氣,“希望他能平安說服木小子了!”“說服?對於子淵,你我還能不了解!”陸常信也若有所感觸的說。“什麼意思?”“……老韓要完好無缺,活著走出門,難!”一張落葉飄過……陸常信話音剛落,一聲難以想象是出自一個病人之口的巨吼立即響徹中平郡王府……“你敢再說一遍!什麼鳥?——敢要我做官!”第三日,朝廷特使至,封賞良多:布帛千匹,金銀百斤。陸常信以忠義之名也受到嘉獎,韓封程,郭衡也均有所受……但受到封賞的一大批人沒一個高興的起來的!假如隻是封賞也就算了,甚至在這個傳旨的太監來之前,屋裡的大多數人,還是滿心歡喜的,但隨後,這個該死的太監讀完全部旨意後,滿屋子的男人沒有一個是不想掐死他的:“……朕聞平定原一役,卿(指臨風)以少擊多,大破敵軍,揚我大唐天威,首計上功,官拜晉、潞、遼、澤四州,兵馬使,正行營都統,彆部中郎將;平岡郡守·陸常信賊軍當前,忠義凜然,受封晉、潞、遼、澤四州刺史;韓封城身兼中平四郡郡王,雖督戰不及,卻舍生忘死,加之舉薦賢人有功,授職四州邊禦使,望能立功免罪,其之不做封賞懲處。另,責令晉、潞、遼、澤四州,兵馬使,正行營都統,彆部中郎將木臨風,晉、潞、遼、澤四州刺史陸常信,四州邊禦使韓封城即日奉召北上,牽製並討伐逆將·高秀岩,協同朔方節度使·郭子儀東出,蕩寇四海,討平亂臣,還我大唐基業,解百姓之隱憂……欽此!”“恭喜!恭喜啊!韓王爺,木大人,陸大人。”讀過聖旨,這個眾人眼中賊欠扁的死太監還是沒有一絲自覺的滿嘴油腔滑調。“完了!完了!”第一個想掐死這個太監的,不是臨風,而是郭衡,“不論木小子能力如何,就本身遠赴戰場,這件事就是危險至極!稍一個差池……自己的傻女兒後半身還不得青燈古佛,了此殘生!原本隻是想給木小子找個清靜的巡查使之類的閒官,沒想到要領兵作戰啊!……現在、現在可怎麼跟女兒交代啊!”郭衡現在真是悔不當初啊。“完了!完了!”第二個想掐死這個太監的,應該就是臨風了!當聽完聖旨,臨風當下心中大驚,惡寒的打了一個冷戰,“自己什麼貨色我還不清楚嗎?現在居然要我帶兵打那個,誰、那個誰的!平定原一戰絕對是老天幫我,否則現在可能就已經在下麵喝孟婆湯了!怎麼辦,怎麼辦?推脫?這還不就是找死嗎!抗旨不尊,好大條罪名的!……要麼,今晚三更跑路,不管這些家夥死活?也不行,兵荒馬亂的,彩婷又這麼漂亮!……這麼辦?……到底這麼辦?”臨風立即旁若無人的打起自己的小算盤。“完了!完了!”輪到三個掐死這個太監的,絕對是陸常信,“想不到啊想不到!我陸常信明哲保身,躲了半輩子,現在還是要做官!”想想以後有處理不完的事,有一波接一波的麻煩,有一條接著一條的政令……陸常信幾乎崩潰!“完了!完了!”等到第四個能掐死這個太監的,才是韓封城,“四州邊禦使!這個武職是可大可小的,統轄各州邊防,一個處理不當,可是會死很多人的!老夫衝鋒陷陣還行,但論到打戰……可憐我韓家滿門忠烈,千萬不能給祖宗抹黑啊!”這個死太監,韓封城目露凶光……看到過了一會兒,都沒有人理自己,傳旨的太監也隻有自認倒黴了。——現在在這屋裡的幾個,全是當今聖上所看重的人,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說什麼啊!“這個,還有一件事,我還沒有對諸位大人說!”太監不陰不陽的聲音又閒眾人耳邊響起。“說吧,還有什麼,一起說完。”臨風揮了揮手,顯然沒有什麼招呼這個陰陽人的興致。“啊……其實皇上交代的事……奴家還有一句話還沒說!”太監打算在眾人想起來之前,將話先挑明了,免得日後怪罪自己。“什麼事?”臨風沒有抬眼,因為他覺得再壞,也已經不會有比讓自己帶兵打戰更壞的事了!“原本在我朝轄下的晉、潞、遼、澤四州!……”“怎麼?缺兵還是沒糧!”“……已經全部落入叛軍之手!”太監很不好意思的說!啊——臨風難以置信的大吼起來:——現在連兵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