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火燒井口八百裡(下)臨風這短短一句話,所帶給火烈等人的震撼,又怎麼能是區區三言兩語能述儘?其實也正是臨風今天的這幾句話,和臨風身邊這支超精銳的平岡軍們的實力。已經為這支,現在還相對弱勢的,包括火烈在內的大同軍。以及以後千千萬萬像大同軍這樣,在臨風領導下的軍隊們的成長、蛻變發揮了巨大的鼓舞力量。好的帥才不但要能知人擅用,禦下有方,更要能積極調動發揮自己麾下將士們最大的信心:戰鬥的信心,打勝仗的信心!臨風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個隨時都可以鼓勵感染身邊人的熱血沸騰的家夥。戰爭需要參戰者的勇氣和決心,特彆是在現在這樣艱難的情況下。雖然這一切,在臨風自己看來,隻是在將自己的決心勇氣帶給大家分給大家!但這一小小舉動所能起到的巨大作用,則要到以後的以後才能漸漸顯露。這也許就是到後來史思明、安祿山等人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的,為什麼自己十萬人馬竟然敵不過對方僅僅三萬,而且攙雜不少“廢材”在內的軍隊的另一個理由所在。士氣如鴻的軍隊又怎麼能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激烈的戰鬥依舊在進行中。無雙的重騎部隊如一片堅固的屏障牢牢擋在了陣前。烏黑透亮的重騎方陣,直麵燕涼道。滿眼的黑衣勇武漢子中,無雙的白色軟甲分外顯眼,好似這隻三戟兩刃刀刀尖上閃動的一點寒芒,所有銳氣殺氣都自這點上直指來勢洶洶的敵軍。吐蕃族,和突厥一樣都是馬背上的民族,塞外苦寒氣候磨練下越顯彪悍的漢子,打起仗來真是有如猛虎一般。呼嘯著策動跨下馬匹,手中重型兵刃,重餘百斤。無雙那有若刀削,白玉般的瓜子臉上,那雙不斷的散發著冷咧寒光的眼睛,現在正神色專注的直視著前方;此刻她手上拿著的,就是當日楚景山這隻老狐狸為了討好臨風,特地花重金完全按照西域羅桓刀的比例打造出來並送給臨風的羅桓斬刀;也就是對武器沒有一絲研究的臨風轉送給無雙的那一柄,據說無論是手感還是質地,也無論是斤兩還是紋路,甚至是刀上兩側的血槽,都非常適合無雙用自己用一雙纖細的小手使用,能給敵人造成最大的傷害的武器。“一直以來,我都認為自己跟手上的這把刀,有著驚人的緣分和契合;也一直以來,認為隻有這樣的刀,才能夠使得自己發揮出百分百的的實力……”第一次上戰場,也是第一次與自己心愛的人一起並肩作戰,無雙還是有著淡淡的希冀,與浩氣長空的女將氣度。“刀如遊龍,鳳舞九霄;昔日種種的滔光隱晦,也隻為了如今的一鳴驚人!那麼現在我正式命名此刀為‘百戰’。——我相信這把刀,會隨著我韓無雙之名而伴隨著木大哥威震天下的!”手中羅桓斬刀長指前方,無雙現在的臉上已經絲毫看不出一絲的表情,冷峻無比!——兄弟們,殺!一聲嬌叱後,匹馬白衣,無雙的人就已經衝進前方和敵軍的接觸麵了。在那廝殺的敵方,閃閃的刀刃血光淋漓,無雙的動作彪悍敏捷如獵豹,全身上下每一處動作的配合都天衣無縫。快,快到極至,狠,狠到極至!無雙手中長刀舞動間如靈蛇探首,每一擊必不走空,招招見血斃命!盔纓甲胄上不知添了幾多新血,無雙全身上下都被籠罩在一片肅殺之氣中,當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單刀匹馬力擋三千兵卒的凜然氣度,讓人瞧了敬畏之心油然而生!身前身後不知堆疊了幾多殘臂斷肢,無雙這時瞧來已經不是射圃中那個力挑突厥數人的英勇將士,這樣的氣勢分明是無雙的戰神!原本如潮水的吐蕃騎兵,這時候竟都自心底發出最深的戰栗:太可怕了,這還是人嗎?大隊的人馬裹足不前,積壓在陣前,瞬息萬變間戰勢竟又重新眷顧起臨風的部隊。感覺到場中微妙的變化,臨風心裡暗暗舒了口氣。孫子言:“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攻城為下,攻心為上”。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對於全局的把握臨風看得最清楚,仗打到現在可以說已經贏了一半,攻心為上敵軍反撲的氣勢一退,對方大勢則去矣!史部遭此迎頭痛擊,必不敢冒險突進。臨風作著手勢,絲毫不放過對方反撲勢頭漸弱的大好時機,兩翼略陣的人馬迅速作著肅清工作,陣型每清理完一塊地方,就像中心更緊的靠攏一步。必須速戰速決,接下來史思明叛軍如何舉動還不知道,況且,無雙再如何英勇也終究是血肉之軀,是人就總有力竭的時候!“將軍快看!”旁邊的士卒一聲呼喝。前麵已有懼意,裹足不前的吐蕃騎兵後頭,正迅速的殺來一支漢族人馬。看他們的形容衣飾,料定是史思明親兵。當中一個絡腮胡子的大漢,一馬當先,口中高呼道:“傳將軍令,有臨陣退縮者斬!”一路縱馬狂奔途中,手起刀落,先前偷偷退後的一名吐蕃騎兵就這樣身首分了家。臨陣斬將,這樣的舉動,莫不是在孤注一擲!“隻有衝過去才有活路,後麵火勢衝天,你們都瞎了嗎!”敵軍陣中,不知是誰一聲斷喝,短暫的混亂後,敵軍反撲勢頭立刻又猛烈起來。“混蛋!”臨風怒吼,這個不知道是誰的家夥,一語中的,點出問題核心所在,這邊雖有可怕的馬其頓方陣,可也是敵軍能逃命活命的唯一出路。“混蛋!大家給我聽好了,矛足力氣殺光這些xx!”盛怒之下的臨風身先士卒,策了跨下戰馬直迎方才竟敢危言聳聽的家夥。這個敵將光看氣勢就不是一般角色,若非史思明輕信就是戰場經驗豐厚的老將。這隊人馬為數千餘,七八匹並行猛進,來勢洶洶,後頭更不知有幾多人馬相繼撲來。方陣各部壓力陡增,無雙的重騎首當其衝,亂陣中女子的呼喝怒吼之聲漸急漸猛,無雙看著前方潮水一樣的人流心裡也不覺煩躁起來,手中長柄百戰刀揮舞間更不留情,從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四個時辰,這些東西卻依然如江水漲潮,完全沒有退卻的意思,看來人的求生意識的確不容小覷。臨風初戰時的話在耳邊回響:這一戰到了最後所拚的就是雙方士卒的耐力和毅力!就算勇猛如無雙,強悍如無雙也漸漸感覺到了那種山河崩塌的無窮壓力。前方不斷闖入戰圈的敵軍的數量在已倍數的增加,這個馬其頓方陣全部人數不過三萬,這還是在布陣初戰時的人數,現在:殺敵一萬自損八千!無雙身邊的重騎士卒們早已是汗透重衣,身上堅固的盔甲到這時候也成了無形的負擔,這些北方的漢子們不畏凶險不懼沙場,隻是他們也隻是尋常的血肉之軀!身邊的士卒們的臉上無不血汗狼籍,身上也都有不同程度的輕重刀傷創口。無雙目呲欲裂,她雖有萬夫莫敵之勇,可先前吃過大虧的吐蕃騎兵們,在攻擊時竟都學乖刻意繞過無雙的身邊,轉而將攻擊力度大幅度的投射向,旁邊的重騎士卒和兩邊的輕騎、步兵方陣。“可惡!”無雙策跨下戰馬,一馬當先踏出方陣數步,筆直插入燕涼道入口,一陣刀斧猛攻。稍微扼製了史思明隊伍的反撲力度,隻是這樣下去又能支持多久?身邊的士卒們沒有一個敢出聲,卻都多多少少的在心頭發出這樣的戰栗。似乎感覺到自己軍隊的退卻,他們的退卻不是因為膽怯,而是長時間苦戰之下,人心理上不可避免的低穀階段。臨風先前就在追擊的那名膽敢擾亂己方陣型的,史思明叛軍中那個絡腮胡子的大漢,這刻更是怒不可遏,衝破闖入的幾名敵軍的包圍,轉瞬就與那人對峙在一處。亂軍中的對陣比隻陣前邀鬥更多了幾分凶險,臨風手中長刀上頭鮮血淋漓,先發製人直指對方胸前要害攻去,可憐這個家夥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就一命嗚呼!臨風一舉得手,隨即斬落對方到死都不瞑目的碩大頭顱,首級上的頭盔早已跌落在地,臨風手中長刀挑了人頭上的亂發,跨下戰馬催動,狂奔直衝方陣前方:“僅以此頭祭我大同無數熱血男兒,史賊聽著,膽敢來犯者,定要爾等身首分家!”一路怒吼聲,若驚雷陣陣,旁邊無數激鬥中的大同軍與史部叛軍們的動作都有了瞬間的停頓:馬上這人,手中長刀上鮮血長流,麵上神色暴戾凶狠,這分明是索命的閻羅鬼刹!震撼啊,震撼!短暫的驚愕後,大同軍士們方才低落下去的士氣飛快的攀升鼓脹起來!誰說隻有滿口的保家為國,效命沙場才能激蕩人心,戰場上,戰爭中,沒有什麼比刺目的鮮血更能讓人心潮起伏,熱血沸騰的了!這也許就是人性,人性中的劣根性!相對臨風此刻麵上冷冽寒霜,臨風此刻悲涼荒蕪的心境也許才是真!臨風戰馬過處竟然無人敢擋,一路狂奔怒馳,奔至陣前,手中長刀上的人頭麵目猙獰,雙目瞪得有如銅鈴,頸項斷口處的鮮血竟然還未流儘。臨風怒目而視前撲後繼撲來的洶湧叛軍人潮,突然放聲狂笑,笑聲中,右手長刀全力揮出“呼”的一聲,首級混著銳風,直射燕涼道狹窄的入口。空中瞬間灑過一陣血雨,下麵那些前一刻還沒命往前衝的敵軍們的臉上,都被濺上星星點點,“是邏咧將軍!”敵軍驚呼,臉上很快染上一絲驚怕之色。臨風看威嚇的效用已經成形,當即一聲大喝:“這就是榜樣,你們還有多少人馬儘管放馬過來。”話音未落,臨風已經策動馬匹迅速回陣。最先醒悟過來的平岡精銳們,絲毫不放過這樣大好的時機,極快清理了幾十名陣型中尚在發愣的敵軍。無雙自剛才也不知不覺的停頓下來,這樣的木大哥,彆說是與他親近的自己,就連同所有的大同士卒連同史軍眾部都是沒有看過的。短暫的愣神後,無雙強形壓製住心頭種種的感慨。抖了抖百戰刀上淋漓血跡,更奮力的守住這五百裡長徑的燕涼道上。時間一分一分的過去,戰鬥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不輪是死守的大同軍們,還是拚儘全力求生存的史部叛軍們都在拚儘全力!空氣中火凰彈藥灼燒後殘留的火藥味道,林中紅杉被燃後的草木焦灰氣息,戰士們流淌在地的鮮血腥鹹味道,種種的異味刺激著人類身上所有的感官功能。殺,隻是在拚命揮動手中的兵刃,斬向與自己不同服飾的士卒,人到了這樣的境地幾乎與野獸魔鬼沒有二致,這是人類的悲哀還是弄權者的造孽!千百年後也許會有史學家們在考證這一,注定讓碧空蒼穹都被染紅的,惡戰的是非功過。隻不過,此時此刻掩埋在眾人心中的恐懼麻木,除了他們這些過來人,又有誰能說得清呢。臨風自己也幾乎要被逼瘋了,到現在,自己的人馬折了半數,地上成堆的屍體累積到尺餘,每幾具中就有自己烏衣黑甲的大同男兒們。心中沒有戰栗、沒有悲痛是不可能的“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樣殘酷的定論為什麼要一次再一次重複在眼前,一次又一次更深刻的銘刻在腦中,臨風雙目赤紅,手中的長刀禁不住的輕顫。血已經流得夠多了,人也已經死得夠多了!“將軍,快頂不住了,無雙將軍那邊也已經快頂不住了!”火烈的一聲痛呼瞬間驚醒了臨風。極目望去,死守陣前方的女子全身浴血,神情疲憊,難道真的守不住了嗎?火烈說話間已經奔至臨風馬前,這條硬漢,身上戰袍已經被鮮血浸透,胸前背上多處負傷。臨風的腿上和左臂上也都已經有了兩道深深的創口,看看身邊仍在苦戰中的士卒們亦都是狼狽不堪傷痕累累,臨風痛心疾首,忍不住昂頭疾呼;“我命由我不由天,難道真的是天不助我大同!”“將軍,現在怎麼辦?”火烈亦是忍不住的痛心,再次提醒臨風,不是因為怕死,而是實在不能忍受一個又一個的兄弟在自己身邊倒下,他們的家中尚有殷殷期盼的父母子女。短暫的沉寂後,臨風默然低下頭:“撤退,撤退吧!”當一個將軍不得不麵對親口下達撤退命令的時候,他心中的傷痛又能對誰言明?為帥者往往比士卒們承擔了更多,他們遠遠想象不到的責任、全局。雖然麵臨著痛苦的抉擇,也同樣知道後麵大同就是數萬手無寸鐵的百姓;但是假如麵對著的是像現在這樣即將要麵臨著全線崩潰,再不撤退也就是枉死的局麵的話,那麼再苦苦支撐,已經就是完全沒有意義的事情了。撤與不撤之間,其中還關係到數千將士的死活,到底該如何……臨風的聲音低沉而嘶啞。火烈忍不住轉過頭,目中熱淚再不能忍住的滾落下來。“現在下令,大家撤退吧。步兵和重騎先退,我帶輕騎斷後!”不!剛剛想極力阻止臨風這一拚死護衛大家舉動的火烈,瞬間被陣前詭異的場麵所阻止。“將軍!”“怎麼可以這樣?”“是啊,怎麼能讓將軍您為我們墊後!”臨風的話一說出口,立即讓周圍的不知名士卒、將領們沸騰起來。“住口,這是命令,軍令如山,誰敢違抗就殺無赦!”臨風悲傷的吼出這一句,畢竟,這也是他最後能做的事情!天命所歸,其實就是命運的興替,而命運,就是不斷的一環套這一環,相互連接的!其實很多很多人,那怕你是千古帝王也好,還是販夫走卒也罷,都是隻能接受這命運的玩弄,即便是反抗,也隻能是改寫一小副篇章。生死一念,富貴浮雲,也就是隻在一瞬之間……譬如,現在的臨風……就在臨風整備撤退的時候,燕涼道上,隻到剛才那刻,還猛如惡虎的史軍反撲攻勢,瞬間淩亂了起來。動亂的來源竟然是燕涼道距離井口數裡處,那裡煙塵滾滾,似乎被暴風席卷一樣,無數的人馬亂哄哄的湧了過來。這些人完全不像從兩個時辰前就開始反攻的這支組織嚴明的叛軍隊伍。現在來的完全沒有章法沒有隊列的一支亂軍!所有的人爭先恐後的擠壓著往前奔,一路上撲倒在地的人很快被後頭如洪水一樣湧到的人馬踩倒,跌落的敵人,隻一刻兒的工夫就被鐵蹄人潮淹沒,倉促得隻來得及迸出胸中喧囂的痛呼與鮮血。地上到處是被踐踏在地的人、馬!將死而未死的,死了而又肢體分家、身首異處的。很快數百裡長的燕涼道上都被殘肢斷臂,屍體殘軀重新鋪了一遍。所有的人都在沒命的推搡、痛呼、驚呼、怒吼、唉嚎……種種聲響混跡在一處,此起彼伏,繚繞了整個暗紅色的天空!就在種種異兆出現在臨風正麵,也就是史思明背側的時候,叛軍的攻勢為之一窒;雖然還搞不清楚情況的臨風,隻是忽然感到自己的機會忽然來臨!就在這一刻,形勢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