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取而代之話分兩麵,臨風這一邊剛剛落幕。幾日後,北路幾個軍師所預見的事情,果然就在長安轟轟烈烈的開演了……是日清晨,九重的皇城素縞一片,剛登基才一年不到的大燕朝皇帝駕薨。皇喪轟轟烈烈進行著的時候,新皇登基儀式也正在緊鑼密鼓的安排之中。風雨經年的長安皇城,又一出曆史上經久不衰的鬨劇正在進行中;而這出戲的主角,數日前還是太子身份的安祿山次子身份,今時就儼然皇袍家身的安慶緒,雙目微紅,神情緊張而興奮,渾然忘記了自己老子的屍體還在後宮的床底下埋著。安慶緒摩拳擦掌的對鏡整理龍冠皇袍:“張愛卿,卿看朕這身打扮還過得去吧?”語氣裡的躊躇滿誌,早已經按捺不住。旁邊恭敬立在身旁邊的張通儒,在心裡暗罵了句:蠢貨!這個時候這個蠢貨居然還有心思在欣賞自己皇袍加身的威武樣子。真是個扶不起的阿鬥。當然,心裡雖然是這樣想的,表麵上,張通儒那張老臉上,還是顯得異常呈惶呈恐:“皇上,天子風采,臣一介凡夫俗子,不敢評斷。”說著話,一張老臉差點貼到地上去。旁邊得意揚揚的家夥,冷冷看了張通儒一眼:昨天晚上,得知諸位大將都已經陸續來整、齊的消息,這個老匹夫對自己吩咐著今天大典的注意事項,在他一番極其不客氣,威逼利誘的言辭之下,害得自己驚懼交加下,差點就哭出聲來。可恨啊,居然讓這個老東西看到自己那麼丟臉的樣子。哼!心裡一聲冷哼,等過了今天,還怕沒有機會收拾你個老匹夫!安慶緒的天性,除去和他那個死鬼老爹一樣愚蠢,一樣好大喜功外,骨子裡的凶殘無道還是完全一致的。“那麼,擺架吧愛卿,將軍們恐怕都在前殿等急了吧。”“稟皇上,各路諸軍、諸將,包括‘史元帥’,都早在宮殿外頭等候陛下召見,現在就請陛下移駕‘太和殿’。”說到史元帥的時候,張通儒特地的加重了語氣。“史元帥來了,那就好,那就好!”想起諸軍和史思明之間的約定,安慶緒放心的點點頭。旁邊禦駕鸞仗一切準備就緒。一行宮廷內侍皇軍護衛,簇擁著正準備加冕大典的新皇,浩浩蕩蕩直奔太和殿而去。“過了今天,自己就是真正的皇帝了!”安慶緒心中,不無得意的想著。對於長安中的皇宮,曆史上記載著最多的,就是描寫其銀鱗玉瓦,金碧輝煌,氣度恢弘的景象了。一幕又一幕,多少人在這裡妻離子散,多少人在這裡加官進爵,多少人在這裡兄弟相殘,多少人在這裡骨肉碾壓,又多少人在這裡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呢!人世繁華如夢,在這個代表著帝王尊貴的王家牢籠內,不可否認,有著人間該有著一切,隻是卻鮮少有著尋常百姓家的溫情。今時今日,無論現在正坐在這個皇宮內,那代表著帝王九五命數、鑲嵌著金箔的椅子之上的,到底是誰。長安這座都城,皇宮這座牢籠,也都還在不斷的看著人們的笑話,譬如,今天這一出……“閩川守將,邏充淙進殿!”“阱峽守將,袂崛進殿!”“荊江守將臻世德進殿!”“太原將領,大元帥史思明、‘博陵侯’薛嵩、‘潼關守將’孟通、‘上黨統帥’蔡希德、謀士嚴莊等人進殿!”隨著傳話的太監們一聲高呼,史思明等人魚貫步入太和殿的時候,安慶緒正一臉嚴肅的端坐龍座之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彆人不要緊,但是史思明卻是至觀重要,隻見這幾個家夥先是下跪行了君臣之禮後,安慶緒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下了;自得之下,旁邊的張通儒示意,昨天商量好的那番話是時候開口了。仔細的再想了想自己的台詞,一下子就哭開了。“各位叔叔、伯伯快快請起。”假意麵露悲痛欲絕神情的安慶緒,站起身來。旁邊一個內侍適時捧了加冕的聖旨,上前一步。安慶緒又抹了兩滴眼淚,把心裡已經排練了幾百次的預演表現了出來,“昨日父皇不幸染疾大去。彌留之跡傳下遺詔,慶緒不才,然國不可一日無君,聖旨在此,還請各位叔叔伯伯助我。共為我大燕江山,以慰父皇在天之靈……嗚嗚嗚……狗奴才,還不念詔書!”要不是最後責罵內侍的話破壞了形象,早前安慶緒這幾句話說得聲淚俱下,實在是感人至深,令人憐憫啊——假如不知道的,還當真以為他是什麼孝子呢!旁邊張通儒的老臉上,一絲冷酷的笑意。就在剛才安慶緒假意哀戚的時候,殿中的史思明的暗號就打過來了。這個計劃,張通儒所負責的,非但是開始時候的慫恿攛掇安慶緒弑君殺父,更有在加冕大典前圈住這個蠢材,當然,其實,就憑安慶緒這個草包,就算有人事先給他耳邊吹風,也是無濟於事的多。而現在,史思明左手小指微曲的動作。哼!這就是事先設計好的。張通儒偷偷抬眼,目光一瞥處。果然,就是太和殿中的這幾個宮廷護衛,也都是陌生的臉孔,以此類推,九重皇城,內外都城之中的人馬守衛早就已經換了主子。史思明這次非但自己前來,他手下幾十萬大軍,大半都是隨行在側。雖說是,臣子晉見,所帶兵馬必須駐紮在外城百裡處,但這時候,史思明城外的軍帳大營中,到底剩下多少人馬,哼!等下看看就可以猜得到!而就在,安慶緒示意內侍宣讀遺照的時候。一直不發一言的史思明,忽然冷笑一聲,腳下跨出一步,陰森森的道:“不必了!臣倒是有件事物,想先請皇子一看!”剛剛就一直沒有說話,史思明也隻是想等待一個機會,要再起戲演的最投入的時候,徹底的給他一個狠狠的將軍,雖然看不到他老子臨死的那副樣子,看看他兒子的衰樣也是好的!回想一下自己當年,比才能、比謀略、比智計、比城府、比受軍中愛戴,哪點比那個死胖子差,但是為什麼所有的人寧願聽那個死胖子的也不願意聽自己的呢?為什麼他能高枕無憂的當皇帝,而我就要為他出生入死呢?憑什麼他一生下來,就被人稱為阿犖山(意即戰神),而自己就算是轉戰大半個天下,為他按前馬後的,最後卻隻能被稱做“骨米盧塔”(意即彪悍的)呢?最後就算是那個該死的昏庸大唐皇帝,都是寵信他一些!該死的,我不服、我不服啊!新仇舊恨一起湧了上來,一向心計城府極深的史思明,這一次,終於要發飆了!“你、你、大膽的史骨米盧塔!”被打斷了表演的安慶緒,第一反應就是惱怒。剛才話說得已經非常明白,而且憑自己現在皇袍加身的模樣,史思明竟然還敢口出“皇子”二子?再說了,以前和他商量的時候,他也沒有說有這一場啊!唉!實在是不得不感慨,安慶緒這個蠢貨到是這個時候,皇帝夢居然還沒醒。隻輕輕抬了抬手,旁邊太和殿的側門裡。四個內侍打扮的宮人。七手八腳的抬了個巨大的布包走了進來。這件東西,巨大無比,要三四個成年男子合抱才得。而且光看體積重量也是非比尋常。這四個內侍抬得竟然十分輕鬆。他們四個雖然是宮人身份。但是手指上青筋暴突,手背上黑毛濃密。看看模樣,分明是孔武有力的胡人。又怎麼會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宮廷太監。四個人走到太和殿當中。那件布包轟的一聲落到地上。眾人這才看清楚,原來這個布包是用三四床棉被首尾相連接製成的。內侍們丟布包的動作甚重,巨大的力道下。這時候幾個被角一散開,裡麵的東西就一下子暴了出來。旁邊眾將,隻覺得隨著龐然巨物的顯現,腥臭刺鼻的氣味,一下子充斥了整個太和殿。“啊!是陛下,陛下啊!”不知道是誰突然驚呼了一聲。隨著這聲戾呼,眾人的剛才有意躲避的目光,都不得不聚集在那坨東西上頭,安祿山如鬥大的頭顱赫然正在其中,真的是死不瞑目,臭氣衝天啊!不知道是誰發出了第一聲的乾嘔聲,很快,太和殿上的大臣太監們早就吐聲一片。天啊!就算是陰森歹毒如張通儒,也不由青了臉色。這場麵實在是太恐怖了。這皇家宮闕,九朝古都城,就算是在當日。玄宗棄城而逃,安祿山領兵攻陷皇城的時候,也從未經曆過如許可怖的一幕。可憐這人間繁華帝王都,九朝宮闕王家地,今時今日竟淪落到被如此玷汙如此糟蹋的地步!“這,這,這……”所有的話,都被眾人喉頭戰栗的顫音打斷。寶座上頭,從剛才那幕始就開始冷汗簌簌,兩股戰戰的安慶緒撲的一聲從皇座上落了下來。身上華美的龍袍冠帶,也在這一跌之下歪斜散亂起來。就在這時候,陰森冷笑著的史明一聲厲喝:“二皇子殿下,這就是陛下染病故去的龍體嗎?”早已經顧不得去反駁史思明這句,極度強勢的嗬斥。“怎麼會這樣?”已經完全偏離了劇本,掌握不住局勢的安慶緒,連忙可憐兮兮的向站在旁邊的張通儒求救。隻不過,昨天晚上還信誓旦旦說要力保殿下黃袍加身,一登大寶的家夥。現在居然淡淡一笑,尖聲細氣的對著魂不守色的安慶緒耳語道:“陛下,有些事情,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啊!”張通儒語音未落。臉上的汕笑還未褪得乾淨。忽然,縱身退下台階,直到走到史思明身邊這才雙膝點地跪道,同時,敖嚎之聲驟起:“史元帥,請元帥主持大局,為陛下報仇啊!”一聲出,百聲應。安祿山在世時的三十二番將中,當正還有幾個忠心耿耿的,隨即,悲痛附和道:“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陛下怎麼成了如此模樣?”哼!史思明抬起目光,手指直指,到這時候已經完全呆若木雞的安慶緒,“二皇子,你竟然弑君殺父,你弑君是為不忠,殺父是為不孝。今日你犯下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天理不容的罪行。實在是有辱我大燕皇朝的基業聲明。到了現在,你還有何話說?”這句話,可不是興師問罪那麼的簡單,而是將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這場動亂中,最莫名其妙最身不由己的家夥——安慶緒!雖然安祿山就算活著的時候也算不上什麼好鳥,但到底死的時候,還是帝王身份。這樣的黑鍋總得找個人來背,而安慶緒無論哪方麵的分量也還背得起,那麼自然很不好意思的委屈他一下了。並沒有給眾人太多的反應時間。張通儒下跪的姿勢不改,雙手抱拳,一揖到底,高聲道:“請史元帥,清君側,立根本。清史元帥當仁不讓,以衛我大燕王朝之基業。”很快的使了個顏色。昨天晚上就商議好,今日一切都以史思明馬首是瞻的幾員將領,立刻在隊列中跨出一步,同時單膝跪倒:“請元帥登基,請元帥登基!”數十名孔武有力的家夥,同時大喊出聲,那樣的氣勢,的確很有些振聾發聵的意思。非但是現在跌坐在寶座旁邊的安慶緒,心中除了害怕二字再無其他。另同隻到剛才在殿外侯宣時,還在明確表示不讚同史思明的幾員將領這時心中,都開始混亂起來。說時遲那時快,殿外瞬間如潮水般湧入一群,纓盔甲胄手持兵刃的士兵,一行人,足有千餘,一時間寬敞的太和殿上都顯得擁擠起來。事態發展到這個時候,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又是一出,借刀殺人夥同逼宮退位的戲碼。經久不衰,一次又一次的在皇城上演。但是,無論到了什麼時候。衝動人的也還是有那麼一些。就在士兵們入殿站定後,短暫的沉寂中。隊列中的一員濃眉虯髯的將領仿佛瞬間回過神來,突然跳了出來,怒吼道:“大膽史思明,你在乾什麼?儲君還在位,你竟然私換宮廷內護衛人馬。難道你想造反!”這樣的話,若在方才說說,彆人或許還會對這位仁兄說一句愚忠啊。放在現在,所加的評論怕就是一句:愚蠢!有人說話,就自然有人附和。很快隊列中又跳了兩個出來:“不錯,無論如何,皇子殿下才是嫡係正統。就算二皇子弑君殺父,也還有三皇子殿下。何時輪到你姓史的越俎代庖、大逆不道!”堪稱得上義正詞嚴的一番言辭,隻不過在現在看來毫無一點點的威喝力。就在張通儒下跪,士兵湧入,幾員將領出聲質疑的時候,真正的主角史思明都顯得安如泰山,彆說動作,就連多餘的表情也沒有。而就在這時候,突然間,原先不言不動的家夥。赫然發難,一把奪過身旁一個士兵身上的腰刀。冷冽刀鋒,寒光閃動間,眾人隻來得及倒抽一口冷氣,就聽撲撲兩聲,兩道血箭高高竄起。就在剛才還口出正義之詞的家夥的首級,早已經在這一刻飛上半空,失去頭顱的身軀,依然保持站立的姿勢,頸中的鮮血噴出三丈有餘。砰然兩聲重物落地之聲。史思明拋下手中鮮血淋漓的腰刀,寒芒閃閃的目光自下麵呆立著的眾將領身上一掃而過。這些家夥,無論是剛才還在猶移中的,還是方才還像表示不同意見,集體噤若寒蟬。既然威嚇的作用已經達到,那麼下麵的事情就好辦得多了。十分適時的,張通儒沉聲道:“恭請陛下,登基即位!”旁邊這時候終於反應過來的眾人,忙不迭的附和:“恭請陛下,登基即位!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三呼萬歲身中,早就準備好的皇冠龍袍赫然加身。而到現在還可憐的坐在地上的,安慶緒隻來得及一陣戰栗,嘴巴瞬間被堵住。還是剛才抬安祿山屍首的四個家夥,不由分說,將這位龍座還未坐熱的儲君安慶緒給抬了出去。現在,太和殿寶座上頭。皇袍加身威嚴不可侵犯的史思明,微微一笑,抬手:“眾卿平生!”直到退朝後,所有的將領們都被處理乾淨。降伏的重要,不可用就斬殺。在所有的時候都暫告完結後。空寂的太和殿上,那個恐怖的布包雖然被抬去角落,可依然顯得觸目驚心。張通儒似乎在唏噓感慨著,緩步踱了過去,淡淡瞄了一眼,歎息道:“陛下,你就安心的去吧。要怪就怪你的好兒子,至於,你們父子兩的這比糊塗帳,到了下麵再好好算吧。”“來人啊,把這東西拖出去,埋了!”終於,這一出鬨劇,或者說這一出喜劇,所有、所有的一切都隨著夜色的降臨而落幕。非常的搞笑卻又真的讓人笑不出來,而明天,明天之後的天下大勢,誰知道又會隨著這一件事情後,將有什麼樣的轉變呢?明天的天下,又究竟會是誰的天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