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文臣武將古都長安，風雨經年，穩踞在我華夏大地。早在一千四百餘年前。悠悠曆史卷冊上，名喚“大唐”的朝代，富庶繁華，萬邦來朝。都城長安，華美雄壯，屹立於大唐版圖之上，儘享盛唐風物繁華。朔方軍大元帥“郭子儀”，與唐廷太子殿下，重新入駐長安都城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了。初入長安城時，城中百姓的如潮呼聲，似乎猶自在耳，隻不過，等唐朝的軍隊重新開進皇都時，才發現，如今的長安，遠非當日的萬邦來朝時候的富庶繁華。《長安誌》載，長安、萬年二縣共領戶八萬多。按一戶四口人計算，長安居民為五十萬，加上皇族、士兵、奴仆、僧尼道冦、少數民族、外國客人，長安可達人口百萬。它的繁榮令人乍舌，如果，沒有那場曆史巨變“安史之亂”的話！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南北縱列的大街有十一條，東西橫列的大街有十四條，街道儼然，隻不過，人口銳減。南北坊市，十室而九空。百姓們不是當日逞亂出城逃命去了，就是在動亂中為亂軍所殺害。長安民生的整頓工作，就由朔方軍元帥大軍入城之日，在太子李享的統領下，一步步的進行。首先的舉措就是在城門張貼告示，召出逃的百姓們回歸家園。此告示一出，非但是原來長安皇城的居民，就連周邊市鎮的百姓們也紛紛湧入長安城郭。屋舍重新盈滿的時候，荒廢的農田，商鋪等等也重新得到了整頓。太子李享發放各州各府公文，免除各項稅收，並著各充盈的府庫發放錢糧，於百姓們重建家園。另一方麵，征戰經年的朔方軍也得到休整，整個長安城漸漸的恢複了些許生氣。而這一切舉措發揮作用的同時，也奠定了太子李享宅心仁厚、體恤百姓的聲名。一個月後，再看長安皇城。雖與以往的空前盛世，仍舊不可同日而語。但在這當今亂世紛擾中，也可說得上安穩寧靜，百姓稱道了。這日晚，朔方軍元帥府中，張燈結彩，賓客盈門。原來，是郭帥在府中設宴犒賞三軍。出席的不僅是朔方軍大小將官，包括朝中大臣，甚至連大唐太子殿下都在賓客之列。離開宴尚有一段時間。寬敞氣派的宴客大廳裡，桌椅杯盤、色美酒佳肴齊備。大大小小的官員，將士們混坐當中。雖然主人還未入席，但客人們香茗在手，鼓樂在耳，各自說些閒話，享受亂世中難求的安穩，倒也覺得十分愜意。“唉！真是恍如隔世啊！”漫漫開口的一名文官，擺弄手中茶杯，對了廳中的管弦樂隊輕歎。大廳的一角，二十餘人的絲竹班子端坐在側，各名藝人手中的樂器，吹拉彈唱出柔和樂聲，樂聲不大，但都能清晰明快的傳入賓客們的耳中。旁邊的大臣接了口：“是啊！雖是一彆經年，卻恍如隔世的久遠啊。真是想不到，還能重聞盛唐夜唱的絲竹笙歌……唉！”接下來的話，被幾句有感而發的吟誦取代，這位侍郎大人忽然想到出逃之日，滿目悲淒的場麵，不由自主的悲傷起來。“可不是，這一次能重新入主長安皇都，都是陛下英明決斷啊！”先前說話的這位，邊說還邊拱了拱手，以示心中的感慨尊敬。隻不過，這二位文臣的對答，很快引起旁邊座上幾員將軍的注意。強自忍耐聽了半天，一位向來口直心快的將軍，終於按奈不住，景德鎮精工細作的茶盅，經不住武人的手勁，砰的一聲破裂，杯中的茶水四濺。隨著這茶水一同爆發的，還有這位將軍的雷庭怒火：“打了這麼久的仗，死了這麼多的官兵將帥，怎麼會有這樣的道理……”下麵的半句，被強自吞咽下去。這位說話的將軍的眼眶都有些紅了。似是想到疆場上戰死的軍士們，語聲一絲戰栗。強行壓製下的去的情緒，被沒有真正被按奈下去。這半句話，立刻得到回應，旁邊的數名將軍同時站立起來，有一個情緒分外激動：“真不明白皇上是怎麼想的，眼看就要一舉擒叛，居然就這樣撤兵，真是，真是……”太過大逆不道的話，對這些朝廷臣子們而言，無論到了怎樣氣憤的時候，也都是個禁忌。氣氛有些僵硬，這些在戰場上殺人如麻的將領們，原本就有一股子在殺場上磨練出的殺氣、戾氣。數十名的將軍同時發作的怒火，雖是無言，也足夠駭人的。“唉！周副將，話也不能這麼說，畢竟能收回皇都，穩固根基，總是好的啊。想現在這樣百姓安居樂業，百廢再興，無論怎麼說也是陛下的英明啊。”似乎是來打圓場的一句話。卻讓眾將的情緒格外激動起來。靠！什麼陛下英明。根本是糊塗昏庸才是。能有現在這樣亂世中，偏安一隅的太平，所靠的根本就不是什麼狗屁英明。而是，而是，成千上萬名將士效命殺場，用鮮血用生命換回來！眾將心頭，不由自主，悲憤莫名！這的確是個不爭的事實。朝堂根本，文武一心，文臣安邦武將定國！這場宴席前的小小口角，雖是細微，但其實際反映出的事實，卻不得不讓人深思感歎。對於這些個韜略滿腹，滿口根本社稷的文官們來說，無論如何，即使你再詳細描述戰場的無情、殘酷、可怕；疆場殺伐的血腥、恐怖、慘烈！恐怕他們無論如何，都是不能想象當時當地的滿目赤紅，於死亡擦肩而過的場麵。他們所知道的不過是義正詞嚴的柬言柬詞。而對於一紙討伐公文，或一張休戰合約所代表的實際意義，所要付出的鮮血生命，則是他們也許幾輩子都不可想象得到的。眼看越演越烈的氣氛，愈發不可收拾，再發展下去，可能真的會有這麼一位兩位將軍就要口出不遜之言了。“夠了！吵吵嚷嚷，成何體統！”大開的廳門外，如洪鐘的怒吼，隻一聲就截斷了所有的紛擾。朔方軍大元帥郭子儀一聲怒吼跨進門來。這位戰功彪炳的兵馬元帥，身上穿了件寶藍蟒袍，錦繡的袍子上頭九蟒四爪的圖騰，是玄宗皇帝欽賜的榮譽。旁邊，隨同郭子儀一同進來的青年人，身材修長，容貌儒雅，正是當朝太子殿下。這兩個人一同走進來，廳中氣氛瞬時安靜下來。先前爭論得麵紅耳赤的文官武將們，都顯得有些不自在：剛才的話，不知道元帥和太子殿下聽到幾分了？廳中正前方的主座空虛，郭子儀用目光一一掃視過去。自己帳下的將官們同時低下頭。郭帥的脾氣大家知道，很少發火，可是一但發作起來，就萬難平息。“太子殿下，請入座！”郭子儀躬身，行了禮。讓李享上座，李享淡淡一笑也不推遲。旁邊值侍的侍官，十分懂得察言觀色，這時候輕輕揮了揮手，方才決斷了的絲竹樂聲重新奏響。大廳裡的氣氛緩和下來：“諸位大人、將軍們也請入座吧。”上位的太子殿下，適時出聲，木木站著的眾人，這才又入了座。耳邊絲竹笙樂，聲聲入耳。瞧來安穩實則暗潮洶湧。郭子儀就座在李享旁邊，剛才的話，這位太子殿下不可能沒有聽見。這時候，李享執了案上酒盅，輕啜一口，就在凝神細聽笙樂。光看他平靜的臉色，實在是看不出什麼蹊蹺。隻不過，這樣大逆不道的話，當真可以說過就當沒有說過嗎？說實在的，雖然表麵上喝止了手下將領們的怨言。郭子儀的心裡說到底也是不能沒有什麼想法的。想當日，安祿山起兵作亂，兵鋒直指長安皇城。他與李光弼經曆大小無數凶險戰役。最終沒能保住長安，玄宗出逃當日，說到難受的可不僅僅是這位保不住祖宗基業的落難皇帝，還有他們這群為了江山社稷拚死效命沙場的將士們。後來，收複失地的戰爭中，東路大軍雖然捷報不斷，略地攻城銳不可擋，但實際的損失傷亡，又怎麼是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能看到的？還有，李光弼的中路大軍，死守太原門戶月餘，史思明百萬大軍在城下連番叫陣，車輪戰術，打得真是苦不堪言。就算在如此艱難的情況下，太原依然守得穩如磐石。非但如此，還狠狠挫了叛軍的銳氣，闖出“契丹猛將”這一令叛軍聞風喪膽的名頭！可是，結果呢！結果！這一切浴血疆場換來的結果，不是收複失地，一洗前恥！反倒是在勝利在望的時候，與史思明議和！一紙和書就讓東路大軍全線撤退，專門為史思明讓出出逃的道路來！這樣的結果，說到不服，說到忿忿，不若是說，真的是讓人覺得有些心灰意懶。郭子儀大口飲儘杯中酒，看看布置得堪稱華美的宴客廳，忽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自己半生戎馬，為了這大唐的天下鞠躬儘瘁，死而後矣。隻不過，隻不過……這樣的皇帝，這樣的江山，到底值得不值得，這麼多的人為此肝腦塗地，舍生忘死！這樣的的念頭，甫一出現，連郭子儀自己都覺得心驚膽戰。剛才，就在剛才，座下的這些將領們，所想的，是不是也是同樣的問題呢。郭子儀意識到事態的嚴重，狠狠閉了嘴，大口的喝起酒來。隻不過，就算是緘默，也阻止不了心中如野馬脫韁的奔騰思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