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未雨綢繆(1 / 1)

千騎卷平岡 驚·神 1998 字 2個月前

第一章未雨綢繆蜀道難,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巴蜀地,道不成行,蜀道難難於上青天,而就在這蜀道盤旋的中部平原上,玄宗的行宮彆院內,氣氛一片愁雲慘霧氣。占地不過百畝的建築內四處可見人心渙散的微兆。“聽說了嗎?太子殿下在長安登基了啊!”行宮偏僻的回廊角落,兩個小宮女正在切切私語。問話的宮女眼睛不時四下張望,雖然這樣的話題在行宮裡早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但萬一傳到高總管的耳朵裡……“啊!那陛下豈不是成了太上皇了?”另一個宮女忌憚的應合著,“那平常伺候的時候咱們應該如何稱呼啊?”無論如何,不管誰當主子,她們總是奴才,是奴才的就要明白如何才能明哲保身。其實,兩個小宮女私下密談已經犯了宮規,隻不過,現在這天下、這宮廷早就亂了,又有誰來管。“算了,咱們隻是負責外殿打掃的,有事自有內殿伺候的擔著,一切多加小心就是。”看來沉穩點的宮女,似乎意識到什麼匆匆結束了私語。“對了,梅兒,我聽太和殿的小六子他們說……”說到後半句,小宮女的神色更見張皇,聲音壓得幾不可聞,套著年幼宮女的耳朵嘀咕起來。半晌。“蕊姐姐,這可是真的?”“自然是真的,小六子他們已經在開始籌銀錢了。咱們也得早些打算才好!”或許是當多了兩年差,或許是嘗夠了亂世的艱辛,年長的宮女最後的話說得斬釘截鐵。兩個女孩子相對發了會呆,警覺起來,順著回廊匆匆走了。忽然,朱紅廊柱的側麵,一個衣飾光鮮的老太監從陰影中走了出來。高立士看著兩個宮女的背影,半晌,渾濁的老淚縱橫:“陛下!陛下啊!”仰天唉泣兩聲就再也說不出話來。時值公元756年,天寶十五載七月甲子,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改元至德,內外文武官九品已上加兩階、賜兩轉,三品已上賜爵一級,封郭子儀汾陽王統領天下兵馬,李輔國為國父掌管內宮事宜,冊豫皇子太子,尊李隆基太上聖皇。七日內,長安事態發展迅雷不及掩耳,八百裡加急密報瞬息不停的從長安都城發抵蜀中。而與此事最最息息相關的太宗皇帝的反應平靜得讓人稱奇。新皇登基的消息甫一傳入四川,玄宗皇帝錯愕失色,七日內,內宮宮門緊閉,任憑文武官員於宮外百般通傳晉見,也不見這位被親生兒子生生奪了大位的落魄帝王作出,哪怕是,一丁點該有的反應。高力士算是玄宗身邊的老人了,平時,上頭抬抬眼皮子,主子想什麼,這老太監就能猜到七八分,可是,這一次,高力士平生頭一回,摸不透主子的心思。短短半月不到的時間四川亂成一團,時局大變,人心惶惶,與剛才那兩個小宮女類似的宮人們密語,自己也已經不知道在宮裡聽到多少回。還遠遠不止,隨同玄宗來四川的五萬軍兵也在蠢蠢欲動,行館內的文臣們盤踞在楊國忠府內,日日在宮門外上演長跪進言的戲碼。對這所有一切的一切,真正的當事人玄宗皇帝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蜀中行宮寢宮。八月,木犀花開,香飄十裡。丹鳳樓淹沒在桂子花香中,原本大好美景,無奈天不從人願,時不幸我誌。楊太真的寢宮內一片慘淡悲涼。垂垂老矣的帝王頹然坐在書案旁,名黃的綢緞龍袍反襯出老人臉上灰敗頹廢的氣色。長安皇城的封封密報鋪在桌案上,每一張都在這張蒼老的麵孔上劃上又一條深痛的刻痕。“陛下!”陪在旁邊的楊太真這幾日也是以淚洗麵,怯怯的喚了聲,麵前的男人是他的夫君,就算他不再高高在上,萬人景仰,他也還是她命中的一切。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唐玄宗的神色複雜。他終於落到今天這樣的田地,李享一紙聖令,他不管甘願不甘願都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太上聖皇了。雖然正式的聖旨還沒宣到,但是他已經無從抉擇。美人情重江山輕,聖主朝朝暮暮心。風流帝王老來晚景淒涼的結局早在半生荒唐,縱情聲色中注定。這個時候玄宗已經不想再去考慮江山社稷,他有個好兒子,好到出乎他的意料,初聞天變的時候他甚至有放聲大笑的衝動,李家的傳統又一次在他們這對父子身上重新演繹。皇都長安的失而負得,得而負失;風雨大唐的前途光景,興衰榮辱;政變與否,被動與否,功過與否,自有史學家們去評斷,現在的玄宗隻是一個垂暮老者,守著此生的女人,想過過安生日子。七天時間足夠他剖析一切輕重利弊,拿出決斷。不悔不恨,不怨不悲是不可能的,隻是萬般因由皆在一句奈何。“玉環,你過來!”玄宗皇帝終於開口說了這七天來的第一句話。絕代尤物楊太真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撲到玄宗膝上,哽咽道:“陛下,陛下,玉環罪孽深重,陛下,請賜玉環一死!”帝王,即使虎落平陽,即使大勢已去,即使江山異主,總有那份帝王獨有的氣勢與魄力。何況現在的李唐還是他李家的天下。“朕作太上聖皇,卿為太上聖妃,愛妃還是朕的玉環……玉環你暫且回避……力士,去宣朝臣們晉見!”後半句話,玄宗的嗓音刻意提高。“陛下!”貴妃驚愕。“奴才遵命!”高力士領命。淚眼朦朧的楊太真抬眼,豁然看到玄宗手邊那個包著明黃錦緞的玉匣,這裡麵躺著的是曆代君王的印信——傳國玉璽!心裡明白待會會發生的事情,這位一代紅顏,傾國妃子此刻的心情還真的是一言難儘,哀泣著被宮女們扶入內殿。一刻工夫,宮門外不分日夜輪流守侯的,以右相楊國忠、左相韋見素、文部尚書房琯、門下侍郎崔渙等為首的朝臣們,魚貫而入。三呼萬歲,紛紛跪倒。雖然現在誰都知道李享才是這唐廷天子,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恐怕沒人比這些老臣們更清楚的了。隻要事情還沒有到完全絕望的地步,他們就不能放任形勢繼續向他們不利的方向發展。現在最根本的還是玄宗的態度,十分慶幸,木臨風此刻人在四川,也就是說,唐玄宗手中還握有一員猛將,兩支兵馬。如今天下形勢兵馬分布,郭子儀三分,李光弼三分,木臨風三分。還有就是,皇子李磷督軍江淮,安史之亂期間,唯獨江淮倉廩地,防守堅穩,錢糧豐盛,李磷用這筆銀錢招兵買馬,擁兵十萬,穩踞八公山,大勝關,金陵城等江淮沿線一帶。所以,四分天下,玄宗目前至少還有能力掌控其二。這幫朝臣們病急亂投醫,李鱗那邊好辦,畢竟是皇子的沒有一個不想龍袍加身的,可臨風那邊呢?按照臨風的脾氣會這麼聽話?反正我是不相信!也管不了這許多了,就像是根救命稻草,今時今日朝臣們怎麼肯輕易放過,這唯一的機會啊!七天時間以楊國忠為首的重臣們早就想好了死柬的說辭,隻就待玄宗召見,就算拚了老命也要扭轉乾坤。這時候,楊國忠一使眼色,剛才起身的大臣們呼呼呼又跪了一地。楊國忠這個老小子這幾天的日子實在不好過,玄宗這邊,臨風這邊兩邊跑,偏偏一邊也摸不到虛實。“陛下……”場麵非常的戲劇性,剛才在殿外忿忿痛斥聲震耳的朝臣們齊齊開口,隻一句就像被扼住喉嚨,下麵的說辭在舌頭上滾了滾,又咽下去。說什麼?現在局勢陡轉,最準確的說是長安、四川兩個政權中心鼎立,除非一方放棄,否則必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麵。說太子謀逆,不妥;說玄宗禪位,不行!最穩妥的法子就是讓皇帝先開口。君臣相顧,死寂良久,玄宗皇帝強打起精神終於開了金口。“朕涕泣悔罪,宵旰四十年,半生荒唐,前開元盛況萬邦來朝,後胡虜亂華,社稷不穩,百姓黧亂,朕追思四十載之功過,不盛痛泣。上無顏對諸代先皇,下有愧於社稷黎庶……”玄宗皇帝甫一開口就是罪己詔的架勢,聲淚俱下,語不成聲:“今朕大勢已去,與卿等訣彆,院內錢物卿可自取,以備資糧。若歸,見父母及長安父老,為朕致意,各好自愛也!”“陛下!陛下啊!”君臣一場,臨了玄宗也算為這些老臣們指了一條生路。有滿肚子柬言的朝臣們被玄宗這番涕淚縱橫感人至深的話,感染得痛哭失聲起來。楊國忠跪倒地上,聽玄宗話音暗道不好。看來老皇帝已無爭權之心。其實,楊國忠今日前來一是想柬言玄宗討伐李享,此舉若不成他還有退一步的打算。這廝最擅審時度勢,看苗頭不對忙給諸大臣使了個眼色。眾大臣心領神會,不該出口的話一句沒有。天寶十五年丁酉(即八月),上皇遜位稱誥,遣左相韋見素、文部尚書房琯、門下侍郎崔渙等奉冊書國璽赴長安。“你們都退下吧!”該交代的都已經交代完了,眾大臣哀哀泣泣的退出大殿。韋見素、房琯、崔渙三位大臣攜了冊書國璽即日起程,玄宗看著空空如野的殿堂整個人一下字老了十歲。“陛下!楊宰輔在外有言要求見陛下說有要事晉見!”高力士回轉,恭聲道。玄宗躊躇片刻道:“宣!”這次空寂的大殿隻有兩人,唐玄宗和楊國宗。見過君臣之禮,楊國忠直言不諱:“陛下,臣有一言麵稟聖上。”“楊愛卿請講。”玄宗這時候根本就是心灰意懶,隨便應付道。雖說已經正式禪位傳了冊書國璽,但這皇帝的架子一時三刻還真放不下。“陛下,右位將軍,平盧節度副使木臨風將軍要如何安置?”這句話才是楊國忠日日在宮門外上演長跪求見戲碼的主要目的所在。“這?”唐玄宗一時回不過神來,老皇帝現在神思混沌,雖明知楊國忠話中有話,但就是不明其所以然,“愛卿有話直言無妨。”深吸一口氣,楊國忠沉聲道:“陛下,請贖為臣直言。新皇登基,天下兵馬大半儘入其麾下,陛下若想長駐蜀中高枕無憂,必留木將軍身側左右,以策萬全啊!”話一說完,楊國忠撲的一聲重重跪道,狠擰了自己大腿一把,逼出眼淚,“陛下,時局不穩,人心動蕩,陛下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即便是遜位稱誥,奉書傳璽,以不能保後世無憂,陛下,臣鬥膽進言,實則是怕,是怕……”嗚嗚嗚嗚……下麵的話被一陣不知是真心假意的嗚咽痛哭聲所淹沒,但話說到這份上,大家都明白。死抓住臨風這根救命稻草才是當務之急。楊國忠早早謀劃好了,就像是剛才玄宗皇帝不派他去長安一樣,他也沒有自己是絕對不能踏足長安城的,當日的太子,今日的新皇恨他入骨,自己一條老命可以說全仰仗著唐玄宗的庇護,現在玄宗皇帝失勢,他不早早綢繆,他項上人頭如何坐得安穩。有了木臨風就有了他手上握的二十萬精銳軍隊,李享就算恨得他牙癢癢也會忌憚幾分,隻要對方不輕舉妄動,他就有法子慢慢化解逢源,至少能保住老命。亂世中,誰有兵誰才有命,這道理在馬嵬坡差點就玩完的楊國忠他懂!一番話說得唐玄宗也有些膽寒,一勞永逸,不留後患是身為帝王必須具備的心狠手辣,當年他也有爭帝位的一場生死血戰。回顧當年種種,唐玄宗老臉頻頻變色,冷汗簌簌啊!說得對!李家的傳統,不,皇家的傳統他最清楚不過了。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