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為兩人是同一種人,要是為敵,會是個很好的對手,可兩人現在偏又是同一陣型的,雖然互相稱賞,可也最難交心。他們都太清楚對方心機有多深,感情有多淡薄,除了自己少少在乎的幾人外,其他人就是死在自己麵前都不會眨一下眼。他們就是這樣的人。所以兩人隻是安靜的相對而坐,誰也不說話,靜靜等時間流逝。夜半時分,萬物肅靜,隻餘點點雨聲。章家比往日顯得更安靜,就連影影綽綽的燭火都黯淡不少,偶有下人打著嗬欠做點什麼,眼睛也幾乎是半閉著的。陳辰帶著四個屬下來到蕭牆前,一人盯梢,三人圍著蕭牆轉了兩圈。這地方白天最是顯眼,無人知道這蕭牆內有乾坤,大晚上的也沒人會著意盯著這裡。段梓易悄無聲息的跟著,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陳辰那番話的影響,真就覺得這蕭牆比他見過的平常貴族家的要厚實幾分。陳辰和他並肩而立,看著屬下仔仔細細的在那裡摸蕭牆,低聲道:“覺不覺得這東西太過厚實了些?”“讓他們在背麵那些花紋上留心看看。”陳辰看他一眼,親自走過去查看花紋。沒多久,就看他對段梓易招手。“這裡是空的。”陳辰對著蕭牆中間位置敲了敲,“這個地方不是石頭,是木的。”敲著往邊上移。“到這裡就是石頭的了。”再往另一邊一試,“這邊也是。”可是離得這麼近細看,光上手摸都察覺不出異常來,用敲的聽響動才行,要不是之前得了線索,誰能想到這裡麵還有這玄機。段梓易兩邊都摸了摸,不得不感歎這東西確實做得好,也不知那章澤天從哪找來的匠人,當然,那人可能早就死了。“應該有機關。往顯眼處找。”就像東西藏在這顯眼的地方一樣。段梓易覺得以章澤天的心態,機關也一定在最顯眼,但是人們最容易忽略的地方。幾人的視線一點點在蕭牆上剮過,最後。陳辰和段梓易幾乎同時按上了蕭牆上壽帶鳥的冠羽最高處。兩人對視一眼。一起用力按下。頓時中間木板無聲無息的往兩邊滑開。碼得整整齊齊的金磚直沒入兩邊的石頭空間裡。不用吩咐,幾人動作迅速的將金磚裝進早就備好的包裹裡,粗略估算一下。陳辰脫下自己的外衣鋪在地上,示意屬下遞過來。石壁裡麵雖然比木頭這一塊的空間要小一些,也隻塞滿了手能夠到的地方,但是到最後,段梓易也不得不將自己的外衣貢獻出去,這才勉強將東西裝完了。留下兩個屬下清理痕跡,其他人迅速撤離,雨勢不大,可就這麼一會時間,幾人身上還是濕透了。屋裡隻得陳辰和段梓易,兩人各自拿了乾帕子擦頭擦臉,看都沒看地上金光閃閃的東西一眼。錢財對他們來說從來不是問題,隻要他們想,有的是辦法弄來。“你和小師妹說了?”“本來就是要給她的,自然要告訴她,她的意思是給念安。”“不意外。”小師妹對自己兩個弟弟有多著緊,他們都看得到。“我一會讓人先送出城,免得出什麼意外。”段梓易拿起一塊看了看成色,旋即又丟回去,連帶著帕子一起,扔下一句你看著辦便揚長而去。至於陳辰還要怎麼忙活他管不著,自然,他也就忘了這本是他得來的消息,說是他的東西也不為過。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章家便中門大開。章家寶緊緊跟著姐姐,偶爾回頭看一眼神情萎靡,眼睛紅腫著明顯一夜未睡的母親。夏含秋到底還是心軟了一下,停下腳步看向弟弟,“去和你娘告彆。”雖然昨晚就已經好好道彆過了,章家寶還是馬上回身往娘走去,也許是習慣了聽姐姐的話,也許,是因為心裡早有這樣的想望。在吳氏跟前跪下來,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章家寶抬起頭,眼眶泛紅,“娘,您保重,什麼都不要多想,一切以身體為重,等兒子回來。”“娘等你,娘不等你還能等誰。”將兒子扶起來,吳氏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記得娘昨晚和你說的話,要是有個萬一,娘不要像你爹一樣什麼話都不留就走得乾脆,你不在,娘好好給你守著,娘要是……除你之外,誰也彆想得到。”“娘!”章家寶鼻子發酸,他是希望娘提防章俏兒和齊振聲,可他沒想到娘會做到此種程度。吳氏看向不遠處的大姐兒,身邊兩個男人在和她說什麼話,她也隻是微微點頭,並不多言,這模樣,分明是極自信的人才能有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果真如此啊!大姐兒不過用了四年,就讓她再也不敢招惹,兒子更是得托她庇護。再不平,再不願,又如何?以後她再大姐兒麵前,是再也抬不起頭來。可若是隻讓自己意難平,卻能保兒子平安,她自知,這已經是她占了大便宜,章家占大便宜了。若是換成彆人,這時候不落井下石就已經是還念了一絲血緣情份。給兒子整了整衣領,吳氏低聲道:“你們姐弟之間的事娘插不上嘴,該怎麼做你比娘清楚,娘隻要你好好的,在該回來時回來了就行,其他娘什麼都不管,去吧,彆耽擱了時間,待你們一走,娘就會閉門謝客。”喉嚨堵得難受,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章家寶想,是不是痛哭一場就會舒服些了?可是,他現在連哭的資格都沒有!毅然決然的轉過身去大步走向姐姐,章家寶再沒回頭。從小跟著他的小廝元寶這回終於沒被扔下,急急向夫人磕了個頭便追了過去。吳氏沒有上前,夏含秋也沒有過來告彆,禮貌性的對她微微頜首便轉身離開。這一次,她是光明正大的從章家大門一步步走出去,而不是像上一次一般偷偷的,提心吊膽的離開。上馬車之前,夏含秋回頭,看向章家高高的大門。如果真像師傅說的那般,她回來是為了了斷她的因果,那麼從今往後章家便已經沒有了她的羈絆,有生之年她都不會再想回來。城主府,齊振聲半靠在床頭聽屬下回報章家的動靜,他受傷後,以養傷為由住進了書房,妻妾皆不讓跟隨。“走了?”“是,這會應該剛剛出城。”回報的人是齊振聲得用之人,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所圖為何,這會他也隻以為主子是不甘放走了章家寶,掀了掀眼簾偷看了眼沉思的主子,低聲道:“您看是不是要再派人手……”“不用,上次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尚有去無回,可見人家手下能人眾多,派再多人去也沒用。”齊振聲冷聲打斷,心思更多的放在了含秋身上。他原以為自己這般掛心是因為含秋對他的拒絕,這幾年來,就算眾人皆知他成了親,可自降身份願意委身為妾的貴族小姐也不在少數,就如現在的妾室也不是小家小戶出身。難得他動了心思,信心滿滿時卻被拒了,還不是婉拒,不是欲拒還迎,人家是真真切切的,連多看他一眼都不願意。也是,自己害她淪落異鄉,讓她成為笑柄,一個人吃儘苦頭,恨他也是應該。隻是這心,怎麼就收不回來了呢?他沒有顯眼的家世,卻能以這般年紀便位居梁國十四城主之一,往前翻幾百年,能數出幾人?含秋,真的就一點都不心動嗎?可是為什麼他就是覺得含秋心裡是有他的,隻是因為他之前的對待才讓她冷了心?現在想想,當時在會亭時那句‘我在一開始就做了選擇’這樣的話真不該說,含秋便是從那時起看他的眼神更冷了。忙碌間隙他也會幻想,若是那般冷豔的臉上為他動情,那般淡漠的眼神裡印上了他的影子,該是多麼美妙的一件事。在這這前,他都沒想過,自己用陷進去這般深,一點都沒想到。直到在出殯那日見到人,看到彆的男人以一副守護者的姿態那般理所當然的站在她身邊,他心裡瞬間湧起的殺意才驚醒了他,原來,他也有控製不住自己的時候。後來他設那樣一個局,與其說是為了堵住其他人的嘴,倒不如是想以此讓含秋知道,他並非那般不擇手段之人。含秋恨他,恨俏兒,嶽父親自去會亭接人卻被氣走,對吳氏更不用說,據他在章家的人回報,除了回來的第一日在靈堂和吳氏見了一麵,其餘時間她根本不曾出院門半步,在出殯那日才又再出現。她對章家的不待見那般明顯,但她還是為了章家唯一待她好的家寶回來了,可見在她心裡,家寶極為重要。他不想讓含秋知道,想要對付家寶的不是他。居然這麼快就離開了,一日都不肯多留!齊振聲閉上眼假寐,不讓屬下看到他的不甘,含秋,你心裡明明有我的,不是嗎?若是能回到初見那日,我一定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一定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