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巷令張澤將荼蘼從蠶室提出來,送回張嫣寢殿。不過數日功夫,昔日圓潤的小侍女就憔悴了許多,抱住張嫣又哭又笑,不住的道,“翁主,你可把我給嚇死了。”張嫣瞥見她手上生出的薄薄繭子,心裡歉然,舉手保證道,“以後我再也不敢了。”荼蘼收了淚,期待的望著她,“真的?”“真的。”荼蘼破涕而笑。張嫣亦笑問,“荼蘼,你知不知道我常日裡穿的衣裳都是誰做的?”“從前在趙地都是府裡織娘供做,有一個叫花錦的手最巧,侯爺的幾個侍妾尋她坐衣裳她都敢推拒,隻公主和翁主的衣裳??岸際撬?資植米觥=笫槍?姓彩鹿┓睿??依鎘兄?鋟溜啤!?p>“嗯。”張嫣頷首道,“明兒個你去尋審詹事,讓他遣一個織娘來見我。”“諾。”第二日午時,她正在殿中習彈琴,有宮人稟報說織室安織娘求見。張嫣繞出屏風,見了殿下青衣織娘。安織娘揖拜道,“見過張娘子。”張嫣點頭道,“我想請你給我縫幾條褲子。”這褲是她心裡頭一直存的一件疙瘩,她既已決定在這個時代好好活下去,就必須解決掉它。“褲子?”安織娘疑惑道,“娘子說的是絝麼?”“不是,”張嫣比劃道,“確切的說,你可以叫它?。”“??”安織娘更加迷茫。“嗯,”張嫣頷首,“在襠處加一塊布,圍過來,哦,再做個褲腰,就是?褲了。”安織娘搖頭道,“婢子不能做這?褲。”“哦?”張嫣似笑非笑的問道。“不是婢子不樂意為張娘子效勞,而是自古以來,”安織娘仰首肅然道,“這絝都是沒有下麵這片布的,有這片布的都是胡人,婢子雖沒出息,但也不屑做這胡人之服。”張嫣冷笑,“這天下原也沒姓劉的皇帝,你的意思是我皇帝阿公是亂臣賊子了?”安織娘大驚,麵上霎時血色褪了個乾淨,“婢子絕無此意。”連連叩首再拜。“翁主,”荼蘼膽戰心驚,疑惑道,“我從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厲害?”張嫣瞧著安織娘的背影,笑笑道,“此一時彼一時啊。——這世上總是有些人踩低看高,你弱了聲氣,她就強了心焰。”荼蘼迷糊中聽不大懂,再看自家娘子,已經又是和往日一般天真笑容,無邪的像個什麼都不懂的娃娃。過得兩日,織娘將縫製好的?褲送來,一共四件,俱是錦麵絹裡,兩件冬褲中納了絮棉,另兩件卻是單的,適合春夏穿用。張嫣大喜過望,立即換了?褲,感覺著安全的溫暖,連走路也豪邁了幾分。“翁主,”荼蘼追在後麵喊道,“你好歹披上袍子。”一時卻停不住腳步,撞到了來人的身上。“慢點。”劉盈笑道。“舅舅,”張嫣愣了一愣,開心喚道,“你怎麼突然過來了?”“我本來不想特意過來一趟的,”劉盈抿嘴笑道,“不過聽見這嘰嘰嘎嘎的琴聲,像軋著我耳朵似的難受,就好奇過來看看到底是哪個這麼天才,能彈的出這種琴聲。”“舅舅,”張嫣又是惱又是赧然,“人家才學麼。”“你等著——”她仰首,信誓旦旦道,“等我再學個幾年,定要彈出一首曲子來,讓你讚不絕口。”“好。”劉盈忍不住笑開來,“我等著。”他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遞到張嫣麵前,“這個給你。”“呀。”張嫣驚喜喚出聲來。“哪,今個兒送到了,以後可彆賴我欠著你。”那是一個小巧的金銀鏤空香囊,外以藍色花鳥紋錦緞縫成袋子裹了,頂上係出兩端帶子,可以佩在身上。張嫣嫣然道,“我哪有你說的那麼無賴?”“沒有麼?”劉盈微微一笑。那這個香囊是從何處憑空生出來的?“荼蘼,”張嫣奔回殿,喜孜孜道,“找些杜若香過來,我今個兒就佩起來。”“好。”荼蘼抿嘴笑應了,取來杜若草,剪碎了收在香囊裡,張嫣將佩在革帶之上,笑咪咪的展臂轉身,問道,“好看麼?”荼蘼也笑彎了一雙眸兒,“翁主怎麼打扮都好看。”杜若清甜的芬芳從腰間馥鬱出來,張嫣穿行在椒房殿中,仿佛聞到《九歌》中香草美人的氣息,這一日,她來到西次殿。到的時候小張偃剛剛才吃過奶,奶娘將他抱回魯元身邊,張嫣滾在魯元的寬廣長榻上,翻過來戳弟弟一下,翻過去又戳弟弟一下。張偃脾氣倒好,不哭也不鬨,隻睜著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奇怪的盯著自家姐姐。“小孩子的感覺最敏銳。”魯元忽然笑道。“啥意思?”張嫣抱著弟弟,不解的抬起頭來。“我說偃兒啊,”魯元走過來逗了逗兒子,“他知道你雖然逗他,但是心裡喜歡他,所以不哭也不鬨。”張嫣仰天無語,阿母啊,我知道瘌痢頭都是自家兒子好,但是你也不用將你家兒子想成早慧神童吧?“阿嫣,你父的宣平侯府就快修好了。”魯元又絮絮道。“這麼快啊?”張嫣倒有些好奇。“不快啦。”魯元嗔看她一眼,“未央宮也不過就修了一年,侯府小些,自然用不了多少時間,未央宮修的差不多了,少府偷懶,用的就是同班工匠。”不過規模自然比未央宮差很多就是。“哦。”知道了。“再過幾天,就要到上巳了。”“哦。”“阿嫣,”“嗯?”張嫣抬頭狐疑覷她。“上巳那天,”魯元微笑著看著她,一雙眸兒明亮,閃閃發光,“我們一家人搬回侯府住,好不好?”阿母,很想阿爹了吧?張嫣猜測著。“好啊。”她道,又低頭逗了逗自家弟弟,無謂笑道,“是該回去了,再不回去,偃哥兒就該不知道他家是什麼模樣了。”魯元抿嘴兒一笑,目光掠過張嫣腰間的香囊,怔了一怔,若有所思,“阿嫣?”“嗯,”又有什麼事兒?“你,很喜歡你舅舅麼?”張嫣怔了一怔,緩下了神情,散散笑道,“是啊,他是我舅舅麼。”魯元柔柔一笑,眸光懷念,“盈弟,是個很好的人。”“小時候,我們在豐沛的時候,我比他大八歲,他還是個小小的孩子的時候,我得天天幫著母後忙這忙那做家事農活,父皇是個不著家的,我但凡有心事了,盈弟總是靜靜陪著安慰我,他的眼神,你隻要看一眼就會覺得心軟,甚至會覺得你的煩惱煩惱著了他真是太不應該。我一直不懂,父皇為什麼對盈弟總是喜歡不起來,在我的心裡麵,他是最好的弟弟,最好的兒子,也是——”***********************某日,睡不著覺,母親大人有言:“數羊吧。數著數著就睡著了。”俺說,“俺對羊沒感覺。”於是她說,“隨你數什麼。”so,大晚上的我在數,“一張粉紅票,兩張粉紅票,三張粉紅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