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十一:問父(1 / 1)

大漢嫣華 柳寄江 1815 字 2個月前

宣平侯張敖再一次被押在廷尉,罪名是私闖長樂宮,魯元聽得一笑,好在父皇沒有天才的再加一條穢亂宮廷,不然她真的會受不住捧腹。“你爹意在以此要挾你和張敖仳離,”呂雉淡淡道,“滿華,你怎麼打算?”“母後,”魯元抬頭看呂雉,“照你說呢?”呂雉眸中現過一抹厲色,“須知隻有女兒在,我才認張敖這個女婿,你若沒有了,我管他死活。就讓他在廷尉待著吧,反正也待過一次,熟門熟路。”魯元撲哧一笑,柔聲道,“母後你舍得,我舍不得。沒辦法,是滿華連累他至此,滿華總要擔待一二。”“滿華,”呂雉麵色凝重,忽然咬牙道,“其實,事情未必沒有轉機。”她在魯元耳邊說了幾句話,魯元慢慢的垂下臉去,遲疑道,“這成麼?”“母後也不知道,”呂雉苦笑道,“看你有沒有膽子賭了。”“母後,”魯元想了想,笑一笑,輕道,“你替我向父皇傳個話,我想見他一麵。可是,”她麵色一轉,冷硬道,“懇請我的好父皇,紆尊降貴,來椒房殿見一見女兒吧。見了麵後,女兒自然會告訴他女兒的決定。”“滿華,”呂雉聽出她的決絕,心下大慟,死死的握住魯元的手。“你放心,母後,”魯元微笑著,“我一點兒都不想去匈奴。”她投到母親懷裡,親昵道,“女兒還想伴著母後,一起到老。”可惜,也許等不到那一天了。魯元流了一滴眼淚,因為落到了呂雉懷裡,呂雉沒有看到。漢九年三月十三日,漢高帝劉邦踏足久未踏足的長樂中宮正殿椒房。魯元坐在榻上,見劉邦的玄地盤龍繡絲履出現在殿門之外,微微一笑,攏手垂拜,“參見陛下。”嫻雅如故。“滿華,”劉邦笑著上前攙她道,“咱們父女哪來的那麼生疏客套?”然而魯元固執不肯起身,劉邦漸漸失了笑容,直起身道,“你總是不肯嘍?”“父皇去問問闔宮上下,”魯元抬頭,麵無神情淡淡,“哪個女子願意背井離鄉,到那荒涼蒙昧的匈奴草原去?”“滿華,”劉邦放柔了聲音,神情誠摯,“你不要怪父皇,父皇為這大漢天下,也沒辦法。從公上說,你是大漢長公主,理應為國儘忠;從家上說,你是我女兒,就當為父皇委屈委屈。”魯元直視父親,驟然問道,“父皇可願遣走戚懿?”“你。”劉邦暴怒,來回走了幾步,甩袖斥道,“你不要無理取鬨。”魯元恍若未聞,徑自步步相逼,“父皇可願發誓一生一世不易盈弟太子之位。”“——你自己都半點不願為我委屈,憑什麼要我為你委屈?”“劉滿華,”劉邦氣的麵前發黑,喘了口氣,再也不耐煩溫情脈脈的麵紗,乾脆無賴怒道,“朕管你許不許,應不應,朕是你親生之父,為人子女者,婚事不過是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許也得許,應也得應,到最後朕不耐煩了,綁著也將你送到往匈奴的和親車子去。”“你是我哪門子爹?”魯元霍然起身,瞪著近在咫尺那個名為父親的男人。“從你當年將我和弟弟一起推下車的時候,我心裡頭的爹已經死了。”她嘶吼道,眼淚從染紅的眼圈一滴滴落下來,“虎毒尚不食子,你心裡頭隻有你的江山,隻有戚懿和他的兒子,哪有我們母子三人半分?”“胡說八道,”劉邦被激怒到極處,“逆女,你吃了什麼邪風?敢這麼對朕說話?”“——你不要忘了,”他放慢聲音,負手沉沉道,“張敖還在廷尉關著。”“女兒記得。”魯元微微捂住心口,慘笑道,望望內殿深處抱在麵色驚的慘白的奶娘手中的兒子,“有本事,父皇你就逼死我們一家四口,你心裡就清淨了。”驀地掙脫宮人的束縛,蹌蹌琅琅的奔到屏風邊,抓起上麵木格之上架著的青銅劍,刷的一聲拉出鞘,森寒寒的劍鋒帶出一縷寒氣,閃過一道亮光。“公主,”眾人攔之不及眼睜睜喝道。她橫劍於頸項,睜圓了眼睛,歇斯底裡的喊道,“不就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麼?女兒今個兒將它們都還了,再也不欠你什麼,你要真有本事,就拿我的屍骨送去匈奴,送他們一個真真正正的長公主。”“娘,”斜刺裡,張嫣尖叫出聲,從後殿柱後衝出來,長長的裙裾盛開如美麗的薑茶花,卻偏偏不適於奔跑,跑了幾步就摔倒在地,滾了兩三尺才拉住母親的裙擺。“嚓——”鮮血濺起的一蓬粲亮亮人的眼。“刷——”裙幅被撕裂聲仿如驚雷。哐當一聲,沾了血的青銅劍墜在地上,隨之倒下的是緩緩閉上眼眸的魯元,頸間一抹紅痕,血流瞬間蜿蜒成河。“還不快叫太醫,”中常侍當機立喝,又指揮近侍宮人為魯元包紮傷口止血,塗圖紅著眼睛拉開了張嫣,回頭再看眾人圍擁中的長公主,鮮血染透了一層又一層的白紗,還在不停的往外滲。“滿華,”呂雉跌跌撞撞的奔進來,死死的拉住丈夫的衣擺,瞳紅宛若瘋魔,怨毒道,“劉季,你就非要逼死我女兒才罷休麼?”椒房殿中一時人潮湧動進出猶如流水,劉邦木然站在中間,仿佛過了一刹,又仿佛是許久,歎了口氣,麵容似乎瞬間蒼老。他輕輕拂開妻子的手,負手轉手,走出椒房。劉邦走的很慢很慢,似乎終於從女兒激越的控訴中,找回了些許當年遊弋在豐沛故裡遊手好閒的記憶時光。“陛下,”背著藥箱的太醫匆匆趕來,見者步下階梯的帝王,連忙下拜。“去吧。”劉邦揮手道,“不必拜了。”他繼續向前行。自從登基成為天子之後,他其實已經很少回想從前的事情了,雖然那段青年和中年的時光,其實橫亙了他整個生命的三分之二。當人們已經擁有了更好的生活,他就不會再願意回頭看過去那個蕭瑟的自己。“陛下。”侯在椒房殿下的劉敬,見他走過來,連忙上前躬身問道,“陛下可說服了皇後娘娘和長公主?”劉邦默然搖頭。劉敬一陣失望,強笑道,“女子不明事理也是有的。但陛下請務必堅明心智,勿要被後宮宮眷……”“劉敬啊,”劉邦歎了一聲,截著他道,“你不必說了。”劉敬愣了一愣,漠然抬起漆冠,“莫非說,陛下——”“劉敬啊,”高帝負手前行,吩咐道,“你跟著朕來。”百尺白玉欄杆曲折,其下是特意從渭水引來的通過長樂未央二宮的飛渠,渠水清澈,間或放養了數群紅色的觀賞鯉魚,歡快的繞著漩渦打著轉子。“劉敬,你家裡可有女兒?”劉敬怔了一怔,放緩了在皇帝麵前的神情姿態,眼神在一瞬間也變的渺遠起來,“臣家中有一子一女。”劉邦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倚著白玉欄杆而立,笑笑道,“那就是和皇後一樣了?”“——是。”“劉敬啊,——”劉邦蒼茫一笑,“朕有八個兒子,卻不知道為什麼,隻有魯元一個女兒。本來麼,朕也不是特彆疼愛她,女孩子家,終究是個賠錢貨,沒什麼好特彆看重的。劉敬,你是不是這麼想?”“陛下,臣……這。”劉敬素來長於言辭,當於此時,竟不知該如何應對。“反正朕是這麼想的。”高帝展臂,微微彈了彈麵前的衣襟,“那一年,皇後生魯元的時候,朕正在曹娥那兒喝酒,聽說是個女兒,也沒有多歡喜。那時候朕已經有肥兒了,但曹娥不是朕的姬妾,於是肥兒也不好光明正大的喊朕一聲阿爹。”他微微抬頭,看著蒼茫遠方,長樂宮中鱗次櫛比的是巍峨的樓台宮殿,宮人肅靜,於是威嚴之中難免了一點寂寞。他的一生都是歡騰飛揚的,不常縈懷於兒女之事。可是難得回憶起來,那一年和一眾兄弟好友在樊噲家喝酒,三四歲的小滿華一跳一跳的從屋裡出來,脆生生的喊,“阿爹,阿母叫你回家吃飯。”那一刹那,他一把抱起小滿華,心情舒暢而歡喜。人生行到發達之處,尊榮美人,錢財珠寶多了,也就少了驚喜,唯有鄉野中還餘得一點真,是記憶中的亮色。他將它們埋了起來。然後,椒房殿上魯元的鮮血洗掉了一些沙。“真是的。”劉邦攏袖苦笑,“我素來看不慣那幫女人磨磨唧唧多愁善感,今天居然自個兒也犯了一回。”“劉卿,”他肅然道,“你提的和親匈奴的法策,朕心裡是讚同的。朕是大漢之君,當然希望匈奴少來摩擦漢邊,給大漢一個安定。大漢經了這麼多年的戰爭,實在是經不起再跟匈奴打一場了,但我也是一個父親,做父親的,雖然對這個女兒不是很愛,但也還不是能真的忍心把她給推到北邊那個火坑裡。”“劉卿,你也為人之父,當能懂朕的這點私心,是不是?”“陛下,”劉敬拱手,急惶再勸,“臣知道要以長公主和親匈奴,是難為陛下了。陛下能思骨肉之情真摯,但陛下也當想想,天下百姓都是你的子民,唯有以陛下嫡出的真公主和親,匈奴冒頓才會敬重這位漢閼氏,若不得,則這紙和親,不過是張紙上空文罷了。”“劉敬啊,”高帝仰天長笑,笑的直拍打著身後白玉欄杆,“你的見識是好的,但還是有點迂。如果朕都舍得拿這個公主和親,人家冒頓憑什麼真的為個閼氏放棄攻打我大漢?”“這——”劉敬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一時啞口。“真公主是比假公主貴重,送把匈奴也許能延長些許匈奴重騷擾我大漢的時間。但兩國之爭就是兩國之爭,不會因為區區一個女人改變。”劉邦板著臉道,“滿華是朕女兒,朕還不知道?她又不是特彆漂亮,特彆可人,真讓她去了匈奴,沒幾個月就死了。倒不如從宗室挑一個美貌女子,也許冒頓反而會喜歡一些。”“可是陛下,”劉敬想不出言語反駁,可是深心裡還是覺著這樣說牽強,跟在劉邦之後疾步趨行,“臣還是覺得——”“好了,”劉邦不悅揮袖,“就這麼決定了,劉卿不必再說。”他寬大的玄衣繞過廊角向神仙方向去了,不曾再回一頭。劉敬惘然在風中站了會子,咂了砸嘴,搖頭歎氣的回轉。***********************好吧,我保證,這一段虐到此就結束了。好像替劉邦招來了不少罵聲。振臂高呼,大家用粉紅票砸死他吧。o(n_n)o今天晚上十一點上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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