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誰說的？””劉鎰華一愕，他扭頭去看李媛緣。李媛緣臉一紅一攤手道：“鎰華哥哥，我可什麼也沒說過，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敢胡說八道？”劉鎰華瞪了李媛緣一眼，心想李媛緣說不定不小心說起了房地產吧？苦笑一下，劉鎰華對林鬆源說道：“林主任，這個玩笑開大了吧？你是聽誰這樣說的？”林鬆源搖搖頭道：“是誰說的不重要，我隻是想問一問——你們是不是有這樣想法？我是奧牛奶業的生產主任，我最關心的就是生產了，你們不能騙我吧？”劉鎰華堅定地搖搖頭，說道：“林主任，我可以用我的人格保證，正華集團絕對沒有這樣想法！正華集團收購奧牛奶業，是為了恢複奧牛奶業的生產，怎麼可能搞房地產？你們知道，正華集團是國際大集團，就是要搞房地產，也是到大城市和發達地區。奧牛奶業那裡，土地真的不值錢！所以，正華集團不可能把奧牛奶業搞成房地產業。”林鬆源疑惑道：“不是吧？好像正華集團的一個副總經理說起過房地產？”劉鎰華看了看發窘的李媛緣，然後道：“林主任，大家都是開誠布公。那我這裡也實話跟你說吧，正華集團的這位媛緣副總經理，的確考察過奧牛奶業的土地的情況，曾經向正華集團提出可以把奧牛奶業沒有占用的500畝地開發成商品房。但我們正華集團並沒有同意這個方案。當然，如果未來奧牛奶業的所有工人都同意把廠區裡閒置的土地拿出一部分來開發商品房。為工人們謀一些福利，正華集團也許會考慮這個方案。但是現在，肯定不會考慮！”這就是劉鎰華的精明之處了。關於把閒置的500畝地拿出來開發房地產的事情，他隻是在腦子裡過了一下，但他仍然會開誠布公地向林鬆源說清楚。他認為，如果自己在這個時候堅決否認會搞房地產，未來哪怕隻動了一畝地，也是一種失信的行為，劉鎰華不希望自己讓彆人看成一個失信的人。現在，還是說了出來。林鬆源細細地品了一下劉鎰華的話。又扭頭看了看屋子裡其他的人。他從大家的眼神中都感覺到了一種真誠。他滿意地點點頭，說道：“我就說嘛，劉先生這樣的人，應當是為政府和奧牛奶業著想的！我問過開發區派出所的人。他們都說你是一個好領導！是一個能乾大事的人！”劉鎰華笑了笑道：“林主任。你就不用恭維我了！總之。你放心吧！正華集團收購奧牛奶業的動機是真誠的，就像你說的，絕對是為了政府和奧牛奶業著想！”劉鎰華接下來。又指了指肖若婷，對林鬆源道：“林主任，這位是正華集團的代表肖總，肖總在韓江市可是很多年了，她絕對不會讓奧牛奶業吃虧的！在這之前，肖總已經對奧牛奶業的生產能力進行了全麵的評估，正在考慮如何開發新產品，讓奧牛奶業走出困境呢。正華集團這次到開發區去，不是來投機發財的，而是真正地想幫助開發區趕快發展起來！這一點，開發區的陳瀚主任可以作證！”陳瀚立刻道：“是的，林主任，你知道，這一次正華集團本來可以免費得到奧牛奶業的3000畝土地，可是正華集團卻主動提出了花巨資購買土地。隻是這一點，就證明，正華集團不是唯利是圖的，是真的想支持我們開發區的！”“林主任，你看，這是我給咱們奧牛奶業計劃的幾個新的奶製品產品。”肖若婷取出一個計劃書，給林鬆源看。林鬆源激動道：““我不用看了，我相信，我相信正華集團是真心為了奧牛奶業好！”林鬆源沒有去看肖若婷攤開的計劃書，而是突然換了一副著急的表情，對劉鎰華說道：“既然如此，劉先生，你們快跟我到廠裡去吧，奧牛奶業出大事了。”我倒！劉鎰華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同時也是哭笑不得，奧牛奶業出了大事，這個林鬆源居然能夠如此不動聲色地先考校正華集團一番？這是什麼定力？看那意思，如果正華集團的回答不能讓林鬆源覺得滿意，林鬆源甚至都不會說出奧牛奶業的事情了。“林主任，奧牛奶業出什麼事情了？”劉鎰華和陳瀚異口同聲著急地問道。林鬆源道：“蘭副總帶著一群人，要把廠裡的生產線賣了。他跟廠裡的工人說，奧牛奶業馬上就要賣了，賣完以後，廠子要扒掉，蓋成商品房，廠裡的工人全部解聘。他還說，他把設備賣了，收回錢來，給大家把過去幾年的獎金都給補發上。”“我靠！”劉鎰華和陳瀚不禁異口同聲罵道。劉鎰華立刻揮手道：“若婷姐，李媛緣、婉兒，我們看看去！”聽說蘭副總悍然出賣奧牛奶業的設備，一屋子的人都急眼了。在正華這些人的眼裡，奧牛奶業已經是自己籃子裡的白菜了，哪能容得野豬亂拱。劉鎰華馬上宣布散會，大家迅速回房間換上了厚衣服，然而奔到賓館樓下。為了辦事方便，正華專門在韓江買了兩輛汽車，一輛是桑塔那，一輛是15座的金杯海獅麵包車。得到消息之後，司機早已把兩台車從停車場開了出來，大家跳上車，向著奧牛奶業的方向進發。劉鎰華和婉兒陪著林鬆源祖孫倆坐在桑塔那車上，趁著路上這段時間，林鬆源把廠子裡發生的事情又原原本本地向劉鎰華介紹了一遍。原來，關於正華要收購奧牛奶業的事情，廠子裡早已傳得沸沸揚揚了。對於這件事。廠裡工人的心態各不一樣，大致可以分為三種類型。第一類是抱有強烈抵觸情緒的，覺得自己好端端的一個國企職工，怎麼能夠去給私人資本家打工呢？這些工人在私下裡罵街，說給國家乾了一輩子，臨了被一腳踢出去了。還有人正在進行串聯，打算到市裡去告狀，反對廠子被收購。第二類則是相反，覺得廠子與其這樣爛下去，不如賣掉。換一個有資金有能力的雇主。沒準工資、福利都有保障了。對於這些工人來說，反正都是做事，給誰做不是做呢？持這種態度的，大多數是一些年輕職工。尤其是那些有同學、朋友在南方的私企或者外企裡工作的。更是對企業的改製沒有太多的心理障礙。更多的工人屬於第三類。用後世的話說，就是打醬油的一類。過去幾年中整個韓江市的情境，讓大多數的工人都逐漸變得麻木了。他們原本認為自己端的是鐵飯碗。旱澇保收，可以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誰知，企業說垮就垮了，一直垮到政fu也救濟不過來的地步。工資被減半了，福利待遇都停了，甚至於冬天的暖氣都無法保障，這讓這些工人們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助。他們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進而選擇了自暴自棄，對於任何事情都麻木不仁，聽憑命運把他們隨意地擺布。前些天，廠子裡開始透出一些風聲，說正華集團與韓江市經委正在討論對奧牛奶業的收購方案。消息靈通人士們說，正華集團有意收購奧牛奶業的原因，在於看中了奧牛奶業擁有的3000畝土地，正華集團打算向韓江市經委支付5000萬元，這5000萬元就購買這3000畝土地的，每畝土地作價正好是3萬元。聽到這個傳言，劉鎰華真是欲哭無淚，這其中的誤會也實在是太大了。不過，他也知道，這是有人要有意製造出這種誤會，以便達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正華集團與韓江市經委之間的談判，是有一定密級的，這其中的細節能夠被泄露出來，說明政fu中有人與廠裡的人在暗通曲款。林鬆源接著介紹道，在韓江，此前也曾有過南方的開發商收購企業土地進行開發的事情，所以上述的說法得到了一些工人的相信。蘭副總借機通過自己的心腹們向工人放風說，一旦奧牛奶業被收購，工人們將會永久地下崗，一些年輕漂亮的女職工有可能被吸收到房地產項目中去當服務員，小夥子們隻能當勤雜工，餘下的人就是買斷工齡，自謀出路了。這個消息對於工人們來說，幾乎是晴天霹靂。即使是那些樂觀論者，也啞口無言了。如果廠子被收購之後，還是繼續原來的業務，那大家的生活其實不會受到什麼負麵的影響。但如果真像蘭副總的心腹們說的那樣，廠子被扒掉了，蓋成商品房，大家可就真成了無業遊民了。趁著這人心混亂的時候，蘭副總找來了幾家私人企業的老板，商量著要把奧牛奶業一些還比較新的設備賣掉。蘭副總透露說，這些設備大概能賣出三百來萬，能夠給全廠的工人每人發上千把塊錢。他還說，這是他這個當廠長的，最後給工人們謀的一次福利了。“這個蘭副總，還挺有點愛心的嘛。”劉鎰華用嘲諷的口吻評論道。林鬆源恨恨地呸了一口，罵道：“他就是個王八蛋，全廠的工人，誰不知道他貪得無厭，怎麼可能給工人謀福利？過去廠子在老秦手裡的時候，雖然有時候也有點虧損，可是人家老秦做事光明磊落，一心想著怎麼把廠子做好。這個蘭副總上台以後，用的都是他自己的心腹，一個個撈錢是把好手，禍害廠子的事情，乾了無數。”“老秦是奧牛奶業的老廠長，叫秦國強，已經離休好幾年了。”婉兒在一旁向劉鎰華解說道，他這些天在奧牛奶業搞調研，經常聽人說起過這位老秦廠長。劉鎰華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這位老秦廠長的事情，他也聽說過一些。從群眾的反映來看，此人有點像正華的朱鐵軍那種風格，隻是他不像朱鐵軍那樣幸運地遇到了穿越過來的劉鎰華。所以最終無所建樹，年齡一到，就鬱鬱地離開了工作崗位。秦國強的事情，不是劉鎰華現在考慮的重點，他更關注的，還是蘭副總的事。他對林鬆源問道：“林主任，您剛才說蘭副總一心隻顧自己撈錢，可是這一次，他怎麼又想著要賣設備給工人們發福利了呢？”林鬆源道：“你以為他真的是想給工人發福利？他要賣的那些設備，都是當年老秦在任的時候。帶著大家省吃儉用置辦起來的。就這些設備。當初廠子裡置辦的時候，花了好幾千萬，就算是現在有點舊了，起碼也值個千把萬吧？他說才賣了300多萬。你想想。這中間差出來的錢。都哪去了？”幾千萬原值的設備，對外宣稱賣了幾百萬，這中間的差價可是一個天文數字了。劉鎰華一下子想透了蘭副總的把戲。他以為職工謀福利的名義，把設備賣掉，拿出一小部分錢來發給職工，這樣就相當於把大家都綁架了。未來，如果主管部門追查此事，他就可以說自己是為職工著想，就算有什麼不妥，至少也是動機正確吧？中國的事情就是這樣，再大的錯誤，隻要聲稱自己動機良好，往往就能夠蒙混過關。劉鎰華的臉色凝重起來：“林主任，您是說，蘭副總把廠裡的設備低價賤賣出去，從中謀取私利，你確信嗎？”這種話可不是能夠隨便亂說的，如果毫無根據地亂說，人家要告你誹謗也是可以的。但林鬆源不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人，事關廠子的前途，他是無所畏懼的。“劉經理，我敢拿我40多年的黨齡保證，蘭副總絕對是把廠裡的設備賤賣了。這些設備如果賣不出1000萬，我願意承擔任何責任。”林鬆源拍著胸脯說道。劉鎰華道：“林主任，您的人品，我肯定是相信的。隻是我不明白一點，蘭副總這樣做，就不怕觸犯法律嗎？明明是原值幾千萬的設備，他在明麵上隻收幾百萬就賣了，這無論如何也交代不過去吧？”林鬆源道：“他有辦法啊。我聽說，這幾天他找了一幫車間主任，還有工程師啥的，都是他那個圈子裡的人，給這些設備做了鑒定，在賬麵上全部改成報廢設備了。這報廢設備，賣的價當然就低了，誰能說什麼？”“那麼，這些設備到底是不是報廢設備呢？”婉兒問道。要知道，在工廠裡也不是隨便就能夠把設備改成報廢的，必要的手續肯定是要有的。要報廢一台設備，需要各個環節的人員簽字確認，如果最終查出這些設備並未報廢，一乾簽字的人都是要負責任的。說起這事，林鬆源氣得嘴唇直哆嗦，他說道：“這幫灰兒子，什麼事乾不出來？好好一台進口的精密磨床，他就敢讓人直接把電機弄成短路，一開機，滋地一下，燒了，好，這可不就成了報廢設備了嗎？這報廢是報廢，回頭找個人，花上幾百塊錢就能給修好。可是，報廢設備和好設備，這價錢能一樣嗎？裡裡外外的，差出10萬塊錢都不算多。”“我草，這廝tmd是喪心病狂啊！”劉鎰華驚得目瞪口呆。貪腐的事情，他不是沒有見過，但做得如此變態的，他還是第一次遇見。作為一個搞工業的人，劉鎰華對於設備有著一種近乎神聖的敬意，聽到有人居然為了賺取差價而故意把設備弄壞，他簡直是出離憤怒了。“林主任，他們現在做到哪一步了？”劉鎰華問道。林鬆源道：“他們全都安排好了，我得著信，聽說他們今天晚上就要來車拉這些設備，想趁著天黑沒人看見，直接拉走，這樣就誰也查不出什麼名堂來了。他是廠長，所有的手續都齊備的，我一個工人也沒法攔住他。我一琢磨，覺得你們應當有點辦法，這不就跑過來跟你們報個信嘛。”“您出來的時候，他們開始運設備沒有？”“已經開始運了，不過，燒鍋爐的那個陳慶，還有老秦家的小子已經帶著一幫人去廠門口攔他們去了。咱們得趕緊去，我擔心他們攔不住一會。”“老秦家的小子？”劉鎰華詫異地問道。“沒錯，就是秦廠長家的小兒子，叫個啥來著……”林鬆源一時有些想不起來了。倒是坐在他身邊的小林更為熟悉一點，替爺爺回答道：“他叫秦子飛，我過去都叫他飛哥的。”“秦子飛，你攔在這裡乾什麼！”在奧牛奶業的廠門口，一個年輕人抱著手站在路當中，一動不動，攔住了出廠的通道。在他迎麵的路上，是一列由五輛大平板車組成的車隊。平板車上堆得滿滿的，上麵蒙著苫布，讓人無法看出裝的是什麼東西。所有的車都沒有熄火，發動機嗚嗚地轟鳴著，雪白車燈直照在年輕人的身上，襯得他的身材也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