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
高肅卿依舊是把玩著他的那把胡子,雙目微露讚許之意,點了點頭,說道:“在西漢那場震懾古今的《鹽鐵論》戰中,賢良文學就已經鞭辟入裡的指出,黎庶把財富藏在自己的院子裡,而皇家的院落則是整個天下。隻有民富才會有真正的國強,若是要讓皇家的院落裡的錢生出更多的錢。最有效的途徑那就是要讓黎庶都富強起來。”
謝允頷首,說道:“閣老高見,某班門弄斧了。”
高肅卿目光炯炯,他搖了搖頭,說道:“非也,你們年輕人比老夫有見識。你方才說,應當放開市場,哦?此論做何解?”
謝允清聲說道:“鹽,鐵,絲綢等一些被壟斷的行業,是掌握在少數人手裡的生產資料,某適才所說的放開市場,是讓這些生產資料可以湧向私營,生產資料流向更能為帝國創造價值的人手裡。短時間內,國家的稅收就可以有明顯的提升。”
高肅卿握著一個湯婆子,揚了揚下巴,示意繼續說。
謝允突然笑了一下,半是開玩笑似地舉例,說道:“閣老也聽聞過東南沿海的海盜成患吧。據我的了解,那些海上的海盜把咱們大明朝的絲綢、瓷器、鐵器、茶葉等通過航海賣到琉球國,佛郎機國後,價格就翻了十倍。”
高肅卿凝重地點了點頭,說道:“我豈會不知?他們賺取了大量財富後,造戰船、買火統……哎,依然成了我大明朝,除不掉的頑疾呀。”
謝允說道:“閣老,在下淺見,不知該講不該講。”
高肅卿道:“你說,你說。”
謝允眉眼上揚,笑道:“海上貿易利潤巨大,朝廷何不插手?否則這些利潤不僅會被海盜獨享,海盜的隊伍也會越來越大。”
高肅卿沉吟道:“太祖皇帝明訓,片板不準下海啊。”
謝允說道:“今夕怎同往日?其實就是從太祖皇帝時期,沒有可行之策肅清海麵,到了今日,海盜都發展到,對我大明江山產生威脅了。
閣老,當下局勢,某認為應當具體事情具體分析。”
這個問題,高肅卿在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晚,都反複地去想過。
現在聽到有一人居然和自己想到了一處,高肅卿心中的感覺,就跟自己皮膚中長了的癰包,被擠破了一般暢快。
他站起身,大聲說道:“乾!你回去擬個奏疏上來,允之,你太謙虛了。你說沒有辦法,你剛才說的不就是很好的辦法嗎?”
謝允說道:“說來容易,但真要推行這種國策,必然會觸碰到官紳階級的利益,種種關卡,某怎敢有信心能辦成此事。”
高肅卿見他圓滑,擺了擺手,不悅道:“你我在朝為官,就要以國計民生先,個人生死後。”
“……”謝允心中有一點點不讚同,個人的生死怎麼就不算什麼呢?他是母親和妻子的依靠,他若出事了,她們該怎麼辦。
而且他也不知道高素清是不是想拿他當利劍。去辦這件事情。
高首府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他在顧慮什麼,說的。我乃當朝觀眾事宜,咱們皇上把事情都甩給了我,我說行就行。
謝允說到首府想讓貓怎樣做?
高首府默了一瞬,他本來給自己的門生送了一個見麵禮。兵部尚書,結果又被勳貴集團一番彈劾給搞下去了。這次他必須給他一個又穩又好的大餅充饑。
便說道:“我讓你去東南和戚將軍一起抗倭,你們一文一武。把倭寇徹底清除,為開海打下基礎,國富民強,指日可待!”
謝允沉思了一會兒,說道:“閣老深明大義,允之自愧不如。”
高肅卿反剪著雙手,在廳中來回地走來走去,麵有糾結之色,過了好一會兒。
他突然看向謝允,問道:“聽說你有個舅舅,叫趙國興,最近在街市上,做一些不法之事?”
謝允臉上冷寒,有些厭煩,答道:“好像是有此事,我不清楚。”
高肅卿意味深長地說道:“你要注意你的家事呀,這要是被有心人知曉了,又是沒完沒了的揪著不放。”
謝允誠懇道:“謝閣老提點。”
高肅卿點點頭,說道:“沒有人拿此事到你這樣,做什麼交換吧。”
謝允苦笑,說道:“閣老,我會儘快解決的。”
“嗯。”高肅卿沉聲說道:“這個關卡,彆被人抓到把柄,那些牙尖嘴利的禦史,沒事兒還要找茬呢。”
謝允鄭重道:“閣老放心。”說完,他想到了昨日霍冀同自己說的事情,便問道:“閣老可知一事,刑部的霍冀,就是負責審訊黃閣老通敵案的主審官,他同某提及一事,某一時有些不知該怎麼回他。”
高肅卿皺了皺眉,一聽到黃閣老這個人的事,心裡就募地生起一種防備。
他有他顧慮之事。
謝允接著說道:“霍冀說,黃閣老通敵,確實是假的。”
高肅卿皺眉道:“這不是早就定案了嗎?他與你提這個做什麼。”
謝允說道:“但是黃閣老因為被構陷,被牽連,所以罷官回鄉了,這事到此為止,也就算是了了。可是又有一名叫張琪的地方官,要上陳彈劾有人借此事,陷害黃閣老。”
他清楚地知道,黃閣老這件事情裡,肯定有高肅卿的手筆。
他不關心高黃兩人之間的角逐,但他現在作為高肅卿的人,很有必要將這事的破綻之處告訴高肅卿,讓他及時抹去馬腳。
高首輔見謝允對自己的事情上心,且立場是站了自己這邊。便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心中頗感欣慰,隻盼著來年能把開海的事情搞好。國家富足,他也能閉上眼睛。去見自己的父母和恩師了。
他隻有三個女兒,也沒有兒子,他早就把自己的生命交托給了這個國家。
可惜年輕的時候被嚴氏父子二人擠兌,在鄉下耽誤了數十年華。現在想乾出一件造福社會,留名青史的事。
他的身體素質有點跟不上了,而且,他還要在內閣穩住大局。
他望向謝允,說道:“允之,你去了東南儘管甩手乾,有任何事情,有我在朝中,你且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