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有一些事在腦海裡浮現,那是她第一次去薊州的時候……
……
……
前院那扇楊木大門,“吱呀”一聲打開。
兩名孔武有力的漢子一左一右,攙扶著申愚回來。
下人們前腳剛到後院稟報給申令禕,後腳謝允就大步流星地進來了。
申令禕上前問道:“謝允,我弟弟呢?”
她此番來,唯一的目的就是把申愚給帶回京城,不能由著他胡來。
謝允長臂一身,將申令禕輕輕抱起,雙目中波濤洶湧,啞聲問道:“虧你舍得來看我。”
申令禕輕輕推著他的肩膀,腳尖點著地,勉強站穩。這次來,是因為謝允在信裡說,如果自己不來,他就送申愚回東南了。
當時,申令禕罵了他半個時辰,可是罵完,不由得心驚肉跳,萬一謝允這廝真把弟弟給送去從軍了,怎辦?
唯恐母親擔心,她心一橫,就來了。
既然已經做好了被謝允欺負的準備,申令禕也不想多此一舉,忤逆他了。
“好好,來看你了,快放我下來吧。”申令禕低頭,看向謝允。
謝允臉上歡喜,問道:“一路上可還順利麼?”
申令禕苦笑,說道:“順利,順利。”
這時,有三個人站在垂花門外,中間一人身形清瘦,看起來年齡不大,整個人都站不直身子。
申令禕問道:“申愚……?”
謝允從後麵伸出手,環住了她的腰身,說道:“嗯,他今日飲了些酒,現在有點醉了。”
申令禕瞪圓了眼睛,看了看滿身酒氣熏人,醉的不省人事的申愚,又抬頭看向謝允,像是在問,你管這叫有點醉了?
謝允吩咐侍衛,把一身酒氣的申愚扶回客房,又叫了一個婆子進去伺候。
謝允看起來神智還算清明,他揮退了侍衛,又問道:“你怎麼舍得來看我?”
申令禕剛剛心定,冷不防就看見了謝允走到自己身邊,她這次自認是羊入虎口,不敢在謝允麵前造次。
她問道:“申愚怎麼喝成這個樣子?”
一個沒忍住,語氣裡就帶了點質問的意味。
謝允挑了挑眉,說道:“不妨等他醒來,你親自問他。”
申令禕鼓起嘴巴,看了一眼身上雖有酒氣,但是精神抖擻,神智清明的謝允,雙眸中流動著憤憤不平。
氣鼓鼓問道:“你怎麼沒有喝醉?”
……
申令禕蹙起一雙好看的眉毛,問道:“愚哥兒他,不會有什麼事吧。”
謝允心裡升起一絲不悅,答道:“他遠道而來,我今日設宴為他接風洗塵。在宴上,他多喝了幾杯,能有什麼事?”
申令禕推了推他的手臂,催促道:“快讓廚房給他煮一碗醒酒湯。”
謝允順勢將她的手握進手心裡,低頭看向她,說道:“我說了,他不會有什麼事,你怎麼那麼關心他?”
申令禕怔了一下,說道:“他是我弟弟……”
謝允皺了皺眉,不耐煩地打斷:“我是你夫君,你從見到我到現在,一句冷熱的話都沒問我。”
申令禕有些委屈,抬起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他,覺得跟他簡直無法溝通。
謝允什麼時候已變得聽不懂人話,自己跟他提了好幾遍和離之事了,他這會子怎麼還理直氣壯堂而皇之地當自己是她的夫君?
申令禕輕輕抽出自己的手,但沒抽出來,她負氣地說道:“好了,我想去給他煮一碗醒酒湯。”
說完又不想求謝允,接著道:“茶房在哪裡?我自己去煮。”
謝允冷笑了一聲。
申令禕當做沒聽見,就要出去。經過謝允身邊的時候,被一條勁瘦的手臂抓住了胳膊,順勢給帶進了懷裡。
謝允低頭,沉聲說道:“不要去,煙熏火燎的,讓下人為他煮就是了。”
申令禕瞥見了他眼中的欲色,堅持要出去,說道:“我給他煮,你,你讓一下。”
謝允垂眸,淡聲問道:“你怎麼都不問問我喝沒喝醉,為我煮一次呢?你知道不知道?這些天我在這裡經常喝得頭昏腦漲,
每天起來頭痛死了,你在家有沒有想過我?”
申令禕避開他的視線,說道:“你不喝就不會頭痛了。”
謝允伸出手,抬起她潔白精致的下巴,說道:“和這些人打交道不喝怎麼行?而且我喝的還算少了。”
申令禕輕咳了一聲,說道:“好好,等申愚醒了,我就帶他回去,這幾天有勞你照顧了。”
謝允眯起眼,咧嘴一笑,說道:“他說他要去從軍,我已經答應他了。”
申令禕臉上鄭重,說道:“你難道看不出來他還是個孩子?這樣一個人怎麼去從軍?你也跟著腦子發熱,縱著他來?”
謝允挑眉,一字一頓地問道:“你在罵我?”
申令禕抬眸,看到謝允臉上平靜,烏沉得的眼睛直直凝視著自己。
申令禕覺得自己剛才有點失言,緩了緩聲,說道:“你不要答應他。”
謝允說道:“愚哥兒雖小,但頗有見地,他說要自己的人生自己掌握,我不過是想幫到他而已,你責怪我。”
申令禕凝眸,心中猜度著謝允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她深呼一口氣,說道:“我沒有責怪你,你彆誤會,好了,不要說了,反正我明天就把他領走。”
謝允壓下心中激起來的怨氣,沉聲問道:“明天就走,難道你出行來冀州,沒有半分是為了我嗎?”
申令禕一雙圓眼微怔,看著謝允,忽然想起來自己第一次和他提和離的那日,他也是這般,仿佛遊走在失控的邊緣。
申令禕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門外,見門開著,心方定了定,說道:“也有為了你的。”
說完,她走到屋裡的藤木案幾上,拿過那個鼓鼓囊囊的包袱。
舉了舉手裡的雪氅,說道:“給你送的外袍,宣大冷,你每日穿上。”
……
燭火亮如流星,光暈落在兩人身上。
謝允那雙幽深晦暗的眸子,漸漸煥發了一些光彩,他的眼睫閃動了下,突然問道:“你剛才說想我了,是嗎?”
申令禕眼睫輕顫了下,慢慢說道:“想了。”
謝允伸開手裡,懷裡空闊,雙眸凝視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