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又是一年寒冬臘月。
申令禕在冰天雪地裡立了半天。被謝衡喚回到房裡,脫下了裹的厚厚實實的衣物,將女兒從道旁折下的一枝臘梅插入瓶中,以清水供養起來。
欣賞了片刻,便和女兒炕上對坐,一邊往火裡焙著栗子,一邊說著閒話。
漸漸地,栗殼陸續爆裂的輕微劈啪聲裡,空氣裡慢慢地飄出了一股淡淡的甜香味道,混合了臘梅的一縷暗香,沁人心脾。
“也不知道你爹爹那邊如何了。”申令禕用鉗子夾出栗子,等稍涼了,剝出一粒粒的黃澄澄果肉,盛在盤中,喂了女兒一顆,又道,“這幾天有些古怪,不知道是不是…”
衡姐兒打斷:“母親,怎麼可能?阿爹沒有這個愛好!”
申令禕慢慢地夾栗子出來,出神時候,忽聽門外起了腳步聲。
衡姐兒回頭,見謝允不疾不徐地進來了,忙起身,露出笑臉喚他:“阿爹回來啦!”
謝允頷首:“回你住處吧,我和你母親有話要說。”
謝衡繞了謝允幾圈,退下去了。
謝允走到了申令禕身後坐下,摟住了她腰肢,香了一口,道:“方才和衡姐兒說什麼呢?”
申令禕扭頭,見他麵帶笑容,俯身在自己身後望過來,便笑道:“並無彆事。隻是說起有幾年沒回去金陵了。也不知道我爹爹身子可還好。有些擔憂。”
謝允望她一眼。順勢坐到她身邊,伸手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反坐到自己的膝上。
兩人四眸相對。
謝允注視著她。卻不說話。
申令禕直覺他反常。見他兩道目光一直落於自己的臉上。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笑道:“你這麼看我做什麼?莫非我臉上畫了花?”
謝允卻朗聲發笑,旋即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是有個好消息帶給你。也好叫你放心。”
......
若說這幾年來,申令禕最擔心什麼,卻不是自己男人帶回來幾名妙齡女子等等;而是她和謝允心裡互相清楚的,謝允這個位置,不容易功成身退這件事情。
記得有一天,她委婉勸說謝允,為官一定要“三思”,也就是“思危、思退、思變”……
其實也不消她一個政治門外漢勸他。數十年宦海沉浮的洞察力就告訴謝允了,他極有可能不能善終。
謝允好像也不怕死,反倒輕鬆道:“世事變遷,他日高台可平,召令可毀,我怕是連一寸葬神之地尚不可得!隻不過國事維艱,就讓我做霍光、宇文護吧!”
申令禕記得,自己當時就悲傷欲絕,她真的很擔心眼前的這個男人會一語成讖。
......
所以,當今日謝允要用一種輕快、隨意的語氣,同自己說有一件可以讓自己放心的好消息要告訴自己。申令禕卻猜不到是什麼。
她凝思一會兒,道;“夫君,你要說什麼事呀。”
謝允微笑,一雙炯目動也不動望著她,慢慢地說道;“恭喜你,要當皇後了!”
他咧嘴一笑,仿佛渾然不覺這道話有何奇怪之處。
申令禕忙捂住他的嘴,斥:“你渾說什麼!”
謝允不解釋,倒是仰躺在燒的熱騰騰的炕上,雙手枕於腦後:“儘快收拾細軟,明日我接你們三個進宮。”
他說的三個,自然是她、謝衡、謝琰。
申令禕大驚一場:“夫君,你在說什麼呀?”
謝允解釋道:“朝事複雜,給你說不明白,總之,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如你抱怨所說,你的人生都叫我掌舵了。現在,我既登基,你可不就是要當皇後?”
他又側了身,臉被手肘撐著笑道:“還是說你自知無母儀天下之資,故心生退縮?”
申令禕麵漲耳赤,撲過去打了他幾下,道:“我才沒說呢!”
謝允仰頭大笑:“好啦,等我登基,你們和我進去為宜。”
“夫君,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不事先和我說一下,現在又輕飄飄地同我說,莫不是逗著我玩吧?”
申令禕騎在他的身上,將他的臉扳正,與自己對視。
“如你所說,這麼大的事情,和你說了你也是惴惴度日。我和你早說過了,一切放心,我在怎麼樣,也不會叫妻兒一生無靠。”
“你說是這樣說了,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正在家裡,突然聽說你這樣...這樣,我。”
申令禕氣喘地咻咻,顯然是剛從一場極大震驚之中走出來。
“我也是急著告訴你,其實,我是不是應該再過幾個月告訴你;那時,你連續幾月都未能見到我,自然是心中常常懷疑,然後我在突然出現告訴你這件事,是不是就能容易消化了?”
申令禕麵漲耳赤,拽了拽他的衣襟,急道:“你笑話我!”
謝允動也不動,仿佛一切都是意料之中。
“你父親數月前我已派人接來,在城外安置,......是你父親叫我先不要告知於你。”
“真的?”
申令禕大喜過望,雙眸驀地放光,歡喜地嚷了一聲,雙手一下就攀住了謝允的肩膀,從他腰上直起了身:“夫君所言是真?”
她實在太過激動,不提防這麼一下,謝允順勢就被她坐到了什麼脆弱的地方,他吃痛一聲。
“夫君說的都是真的?沒有騙我?”申令禕又追問了一句。
這幾個月,雖然她一直沒再在謝允麵前纏她送自己去金陵一趟,實際心裡總是牽掛著。雖然也知道父親富貴閒人一個,不會有什麼事。但是雙親之中,也就隻有父親在世了。
卻沒有想到,謝允非但不用謀身,父親也要馬上就能見到了!如何叫她不喜出望外?
謝允被申令禕壓在了地上,仰麵望著申令禕那雙近在咫尺的驀然間就變得喜氣洋洋的美眸,壓下心底裡慢慢湧出的一絲怪異之感,抬手撫了撫她的發絲,朝她怪裡怪氣一問:“怎未見你對我如此歡呼雀躍過。”
申令禕雙手握住了他撫摸在自己發絲上的大手:“有的有的,是你忘了。”
“總之,不可對彆人的歡喜大過我。”
謝允沉聲說道。
“嗯嗯嗯。”申令禕從謝允的身上下來,又鑽到他的手臂內側,與他臥在一起。
謝允側目望她。
她雖已是孩子的母親了,但那張美的能叫這天下任何男子都為之停駐視線的麵龐上,卻依舊帶著少女的清麗氣息。
謝允最愛的,其實還是她的那雙眼睛。
他至今還記得,和她成親的那個晚上,第一眼在喜堂裡麵對麵見到她的時候,她那雙漂亮而靈動的眼眸,曾給他留下了怎樣的深刻印象。
“誒?我問你,如果當初認識我之前,你已和彆的男子成親了,你可會喜歡上我?”
男人臉湊近了些,在她耳邊小聲問道。
申令禕整個耳朵周圍都是麻酥酥的,縮了一下脖頸,爬起來要逃離這裡。
“快說!!會也不會!!”
申令禕咬緊了牙關,閉著眼睛,就不肯說。
“快說,會也不會?”
他的聲音凶神惡煞。
申令禕苦惱,將腦袋埋在了謝允胸膛上,任他怎麼催問也不說話。
謝允無法。被她柔軟的身子在身上滾來滾去,滾得發硬,乾脆將她抱起來,走到了裡間。
外頭值夜的婆子麵麵相覷,交換了下眼神,熟悉地掩上門退了出去。
……
“彆,我還沒吃飯,我餓。”
床榻上,申令禕被他按得足底癢不可耐。
“說!”
“我不知道不知道。”申令禕捂住耳朵,聲音嬌蠻。
“不說就是不會了!”
謝允將赤著身,雙臂環於胸前的她,一把撈到了自己腿上。拿開了她的手臂,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那雪白上的一抹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