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2(1 / 1)

在一個下起雨的黃昏,我送了一些水果去崇光那邊之後,回到家裡.客廳裡,顧源和顧裡兩個人挨坐著,彼此沒有說話.房間裡一片寂靜,我看見顧源臉上的神色,有點被嚇到了.在幾個月前,顧裡的生日會上,我看見過相似的神色.我有點不知所措地走到他們麵前坐下來,鼓起所有的勇氣,裝作幽默的樣子,調侃地問:quot;誰快死了?quot;顧源抬起頭看著我,沒有說話.那一瞬間,我的心跳像是停止了一樣,我有一種直覺,我說中了。在我臉色一片蒼白的時候,顧源輕輕地對我說:quot;簡溪要走了,離開上海,今天晚上的飛機.quot;不知道為什麼.聽見這個消息,我整個人卻突然放鬆了下來,甚至有一種想要喝酒的輕鬆感.我聳了聳肩膀,笑了笑,說:quot;你看,差不多啊,無論是死了,還是離開上海,都是可以形容為#039;他要走了#039;的一件事情.quot;顧裡`顧源還有我,我們三個坐在光線越來越暗的客廳裡.後來還是顧裡忍不住了,起身把燈打開.顧源對我說:quot;林蕭,我知道簡溪一直都是愛你的.我不信那些亂七八糟的鬼東西.我隻知道,他肯定愛你.這麼多年,我和他從小一起親密地長大,我了解他就像你了解顧裡一樣.quot;他的麵容看起來有些激動,我知道他是一個幾乎不會激動的人.我唯一知道他哭過的場合,就是顧裡第一次和他分手.quot;我覺得其他的都是狗屁,和誰上床,和誰接吻,這些完全不重要.愛一個人,是想要和他一輩子,漫長的時間裡,陪伴他,溫暖他,和他一起消耗掉巨大的人生。就像顧裡一樣,無論她身上發生什麼事情,我還是愛她,儘管她也與那個狗都不如的人糾纏不清.quot;我看見顧裡動了動,想要和他爭論.但是她看了看我臉上沉痛的表情,忍住了,沒有說話.她站起來,給了顧源一個暗示的眼神,然後他們兩個就走進房間裡去了.我一個人坐在空曠的客廳裡流眼淚,雖然沒有哭出聲,但是中途差點被滲透到鼻腔裡的眼淚給活活嗆死.我發現這麼多日子過去了,我還是騙不過自己.我拿著顧源寫給我的航班時間和航站樓信息,坐在出租車上朝虹橋機場趕。黃昏連綿的雨,密密麻麻的交織成一張寒冷刺骨的網。他裹住整個上海,把上海托進黑暗而寒冷的洞穴裡。我知道,這是上海永遠都讓人膩煩的冬天。陰冷的,潮濕的,上海冬季。虹橋機場到處都是人,密密麻麻的擁擠在一起。廣播裡冷冰冰的女聲在播報著各個航班起飛或誤點的信息,無數條長隊排在換登機牌的窗口。我在人群裡,艱難地一個一個擠過去,目光尋找著記憶中的那個簡溪,乾乾淨淨、個子高高的簡溪。他的頭發也許留長了,或者剛剛剪短了劉海。他也許帶著那個黑色的旅行箱子,上麵有一條醒目的紅色絲帶。當我終於越過無人的頭頂和肩膀縫隙,看見前麵靜靜站著看電子牌的簡溪的時候,我得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他的側臉在即長白色的燈光下,顯得又清瘦,又孱弱,像是輕輕地捧著也會碎。我揮舞著手,大聲地喊著他的名字。簡溪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有點不可置信地回過頭,在尋找了一會兒之後,目光輕輕的落下來。他笑了。密密麻麻的人群裡,他顯得特彆孤獨,他的笑容襯托的他更加孤獨。也許是因為他充滿笑意的眼睛裡,同時也充滿了淚水。他看著跌跌撞撞朝自己跑來的林泉,張開了雙臂。林泉用力地抱緊簡溪,把臉埋進他寬闊的胸膛,滾燙的眼淚全部流進他深藍色的毛衣裡。她一邊哭泣,一邊低著頭說:“我和你一起去。quot;那就是了。我漫長戀愛歲月的最終結局。我穿著簡溪送我的球鞋,穿著他喜歡的小羊皮外套,站在機場的安檢口,看著他牽著林泉,一步一步的離開我的世界。一個高大一個小巧的背影,他們依偎在一起,就像我們曾經依偎的樣子一樣。簡溪提著巨大的旅行包,也提著林泉的白色背包。他伸過手,攬過臨泉的肩頭。一步,一步,走向他們共同擁有的世界。我看著機場安檢的人在他們身上來回檢查了幾下,就放他們過去了。然後他們的背影,就消失在來回擁擠的人群,和密密麻麻的藍色紅色電子數字牌的後麵。我在廁所洗了把臉,掏出包裡簡溪的手帕擦乾淨臉上的淚水,然後把手帕丟進了廁所的垃圾桶。走出航站樓的時候,我看見了站在門口等我的崇光。他穿著他喜歡的neilbarrett淺灰色的及膝長風衣,軟軟的羊毛絨混合織物,永遠都可以給人的皮膚非常非常柔軟和細膩的觸感。他戴著一頂毛茸茸的毛線帽子,稍微遮掩一下他的偶像身份,但他並沒有戴墨鏡,所以我可以看見他的眼睛,像兩麵深沉的湖泊,盛滿了溫柔,和一些難以察覺的悲痛。風吹過他的眼睛,讓他的眼眶變得發紅。他朝我伸出手,站在原地等我。我走過去抱住他的腰,把臉靠近他的胸膛。他身上的香味溫暖又和煦,但也帶著一點點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我想到這裡又紅了眼眶。我本來以為經過了剛剛躲在廁所隔間裡麵的大肆哭號、差點引來機場保安之後,我的眼淚已經流完了,但是現在,我在他如同太陽般暖煦的羊絨風衣裡,再一嗡嗡嗡地哭起來。他輕輕地抬起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下一下地拍著,像當初在醫院裡,在白被單上和著音樂拍打的樣子。他什麼都沒說,隻是陪著我站在人潮洶湧的航站樓門口。我越過他的肩膀,看見了暮色裡的上海。無數人來到這裡,無數人離開這裡。這個見鬼的城市,這個永恒的城市。我看見周圍年輕的女孩子對崇光投過來疑惑而稍許激動的眼神,也看見夜空中不斷衝上天空的飛機閃燈。在轟隆隆的飛機轟鳴裡,我發現崇光再也不是當初那個頑劣的少年了。他安靜、沉默,像所有那些成熟的男人一樣,年輕的臉龐上甚至有些滄桑,眼角裝點著兩個被風雪輕輕吹亮的冬日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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