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小玉的歡笑聲就傳遍了院子:“小姐,下雪了呢。”阿蘿散著頭發披著長袍從房中走出來。可不是,遠近山坡民居銀裝素裹,斑斑綠意從雪中掙紮出來,房簷屋角露出青黛,輕雪緩飄。這一切像什麼呢?水墨畫罷,阿蘿微笑的歎息。多麼美麗的臨南城。“小姐,不怕著涼啊!”小玉拍了拍阿蘿肩上的細雪,給她加上一件披風,心痛地埋怨她。阿蘿瞧了瞧小玉的動作,笑道:“去山上走走?。”“哎,小姐,你還沒洗臉,沒梳頭呢。”小玉有些急道。“有什麼關係,你洗了臉,梳了頭啦,走吧!”阿蘿笑著搖了搖頭,改造小玉隻能成功一小半,這裡的人根深蒂固的思想有時是改變不了的。清晨的山間小道上偶爾能遇著一兩個樵夫山民挑了木柴炭火進城。林間民居院內偶爾聽到幾聲犬吠。繞過小道,就聽到山泉的清響。阿蘿牽著小玉小心邁過,站在這裡,下麵常樂酒家儘收眼底,可以清楚地看到張媽陪著七夫人在院落裡站著賞雪。前院升起了嫋嫋輕煙,這樣的水墨畫就有了生機。阿蘿低下身,手掌微微用力打碎了薄冰,掬了一捧清泉洗臉,涼得一抖,又倍感舒服。整個人激得清醒新鮮。她緩緩站直,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氣,伸了個懶腰。小玉著迷地道:“小姐,你不洗臉都可以這樣好看呢。”阿蘿樂得發出陣陣清脆的笑聲。山坡一側的樹林裡,劉玨黑衣寬袍,靜靜騎在馬上。身後幾名烏衣騎與他一般沉默。劉英眼睛往前看去。三小姐的確變了。以前小巧玲瓏,今日瞧著顧盼神飛。心裡一陣歎息,這般人物難怪主上念念不忘。他偷偷朝劉玨瞟過一眼。劉玨嘴緊抿著,整個人似已變成石頭,沒有任何表情。劉英暗暗又歎氣。大清早騎馬上山,在這兒呆了有大半時辰了。也不說話就這樣瞧著是什麼意思嘛,明明想到極致,偏又不肯去見她。劉玨安靜如一泓深潭。眼裡交錯出現著種種複雜的神色。阿蘿走後他不止一次問自已,究竟是在氣什麼?想到阿蘿不要他,心就痛得恨不得掐死她。想到與阿蘿在一起,那怕是她惹惱了他的時候,又柔腸百結,淡淡酸楚。被封為平南將軍後三日便要離京南行。他策馬跑去護國公主的彆苑,在桃林山穀裡呆一整天,夏末的山穀青草依舊,花已不開。燥熱得緊了,他就直接躺進了溪水裡,清涼的水泡著他,不由苦笑,當時要沒逛到這兒由著阿蘿摔進水裡也就沒有後來的牽絆了。他去了相府,李相陪著他去了棠園。天井裡那株海棠庇蔭了院子。李相說棠園一切沒變,等他帶回阿蘿與七夫人,他想起阿蘿在畫舫上吃肉不吃菜,再看看棠園的冷靜素淨。李相落淚的樣子讓他幾乎想發飆。如果不是家中環境影響,阿蘿怎會做出這等大膽行事。就算是不想嫁他,也犯不著帶著母親丫頭一起出走!阿蘿六歲呤的詩,劉玨很心痛,是什麼能讓一個六歲的孩子作出這樣的詩句!當時通告全國道是有人擄了她,自已似乎當了真。所有的怒火與難過通通發泄到了山賊身上。意外卻得到了南軍將士的敬重。收服南軍他絞儘腦汁,要把原來王家的勢力清除出去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不得不更收斂、更小心,謀定而後動。如今,阿蘿到了臨南,劉玨心想從前的自已早就在她進城時攔了上去,現在麼,他想要的是如果再問一句阿蘿是否與他同生死共患難,她毫不遲疑報上另一個讓他滿意的答案。劉玨靜靜地看著不遠處的阿羅,正立在坡上的她被寬寬的袍子罩住了婀娜的身形,長發未綰直垂到腰際。立在泉邊白雪之中,飄逸瀟灑、巧笑嫣然。三年來她真的變了不少,臉型長開了,沒了原來的嬰兒肥,下巴削尖,曬黑了些卻越發顯得健康有生氣。那雙眼睛沒變,似泉水清洌,晶瑩剔透。一顰一笑風情畢露。他該生氣發怒的,該狠狠地教訓她的,可現在他的心神已被坡上那個人攝住,隻想再多看她一會兒,看她是這般快活。一股柔情潛入眼底,纏纏綿綿,絲絲從靜立的身軀裡散發出來。樹林裡的烏衣騎們也感覺到了,不自禁鬆了口氣。那清脆的笑聲傳來,似林間小鳥婉轉鳴叫,似山裡泉水撞擊碎冰細細碎碎。在清晨的山上輕輕乎乎飄散了。她就沒有一點負疚?沒有一點在意?消失了這幾年,倒是逍遙快活了。卻害得眾人找得人仰馬翻。怒氣自然而生。劉玨輕哼了一聲,坐立在馬上,肅殺之氣籠罩了林子。眼中的冰冷之意漸濃。身下坐騎有些不安,動了動蹄。他幾乎就想催馬上前,緊緊勒住韁繩的手因為用力爆出了青筋。突然,城南方向飄出一股黑煙。劉玨眉頭一皺,陳國水軍出動了?他望了一眼也在看往城南煙塵的阿蘿,一言不發,轉過馬頭下山,烏衣騎悄然跟隨而去。黑煙在空中凝結久久未散,又聽得一聲緊著一聲的鐘響。小玉驚叫:“出什麼事了?”隨著鐘響,山林間的民居裡湧出了眾多的百姓。個個神色緊張。阿蘿沉聲道:“回去再說。”兩人回到酒家,張媽慌張地迎了上來:“小姐,你們總算回來了,千萬不要出門了,兩國開戰了。”阿蘿與七夫人小玉麵麵相覷。七夫人急道:“不是幾十年沒打過仗了嘛?怎麼這麼巧,說打就打啊?”阿蘿見張媽也不知道,便道:“我去城中探探情況,小玉,你陪著娘和張媽,關了店門,不要亂走。”七夫人不肯:“你帶上小玉吧,我們就在這裡哪兒都不去,你一個人叫娘怎麼放心!”小玉也是一臉堅持。阿蘿無奈,急急換了袍子和小玉進城去了。臨南城內店鋪卻沒有關門,街上聚合了著急探聽消息的人。城門已經關閉。阿蘿拉住一個人問道:“外麵怎麼了?”“聽說陳國水軍打過來了!顧將軍已經集結船隊迎過去了!”“在哪兒能看到江麵情況?”“西山山崖上吧。好多人都往那兒去了。”阿蘿和小玉問了路就往西山山崖上奔去。劉玨直接上了城門樓。臨南守備忙上前施禮報道:“將軍!四門已閉,陳國水軍早有準備,今晨突然揚帆攻來,我方斥候遊回岸邊時已中箭身亡,屍身才發現,嘹望哨發現時陳軍已過河心。”“斬了!”劉玨淡淡說道。城守一愣。已有軍士得令而去,半刻鐘,已將嘹望哨兵頭砍下提了複命。守備冷汗直冒。這個平南將軍怎麼說砍就砍啊,眉毛都不抖一下。劉玨眼睛往城樓軍士們身上一掃,朗聲道:“寧、陳兩國已未交戰數十年,邊境祥和,貿易頻繁,今日突犯我臨南,意圖我大好河山,這等狼子野心必受天遣!養兵千日就待此時,舍身衛國,建功立業才是我等男兒誌向!”軍士們哄然應道:“願隨將軍護衛臨南,大敗陳軍!”劉玨果斷下令給臨南城守備及城守,全城軍管,安撫客商、百姓。一連串命令連珠炮似的從他口中蹦出,見主將鎮定自若指揮有方,眾人信心倍增,各自領命照辦不遲。劉玨立於城牆上往江麵望去。陳軍水師離臨南城不過五十餘丈時方被寧軍船隊阻截,火箭飛舞,已有靠得近了相互上船廝殺者。江麵上喊殺聲震天,濃煙四起。劉玨看看形式。知道南軍水師已來得遲了,雖然還有船隻陸續從水寨裡駛出,陣形還是不如陳軍整齊。此時突聽江麵上一陣巨鼓擂響,定睛一看,顧天翔一身白袍戰甲,立於衝往陳軍水師的樓船上,身前身邊戰船呈梭形分布,直撲陳軍中軍樓船。鼓聲沉沉擊響,並不激烈,但那雄渾之音卻攝人心魄,透出一陣陣肅殺之氣。顧天翔惱怒,從年前就知陳軍蠢蠢欲動有調軍跡象,明明日夜觀察,卻仍叫敵軍突然來襲,距離臨南城已這麼近的距離才擺開陣式迎擊。他一腳踹開擂鼓軍士,親自鼓動士氣。眼看船隻已進了箭矢的距離,中軍令旗一揮,旗語打出,密密的火箭射出。雙方開始近距離膠著應戰。被鼓聲激起士氣的水兵奮勇抗敵。劉玨在城牆上看得分明,陳軍此次有備而來,以陳國實力居然能打造和寧國水師兵力相當的隊伍。加之來得突然,我軍水師明顯處於劣勢。他瞧著顧天翔罷了鼓,坐鎮指揮。除他這一隊還沒亂了陣形,左右兩軍已經被撕開豁口,眼見隊形要亂了。劉玨提氣大喝一聲:“天翔展翅!”他這一聲提了內力,百米開外的顧天翔一愣,眼中已有笑意,一手搶過旗兵手中令旗親自揮動傳令。劉玨在城牆上雙臂舒展,緊接著密急的鼓點“咚咚”傳出,豪邁激烈,一聲緊似一聲,遠在西山上的百姓激動得熱淚盈眶,阿蘿覺得一身熱血都被鼓聲喚醒,遠遠眺望城門樓,隱約見著一個黑衣身影舞出龍翔九天的氣勢。心裡一顫,是劉玨麼?此時,顧天翔旗語揮動下,南軍戰船嘩得往兩邊閃開,不再戀戰,陳軍水師離岸邊又近了二十餘丈。鼓曲似永恒的生命,生機勃勃,沒有枯竭。南軍顯出一種雍容大度,隊形迅速重排。喊殺聲全淹沒在這鼓聲之中。陳軍見南軍迅速換了陣形,又見城門樓近了,中軍卻揮出旗語下令速退。軍士們正納悶。隻聽城樓上一聲清嘯:“歸不得了!”劉玨拋下鼓槌,手一揚,城牆垛口處飛出密集的箭雨,黑沉沉似狂怒的黑龍直撲陳軍船隻。兩翼南軍戰船似揮動的翅膀開始反擊。陳軍前峰變後衛速速往對岸撤離,小部份留在包圍圈裡戰船停止不及直往岸上衝,待靠得近十丈距離,城上投石機飛下擂石正中船身砸得粉碎。南軍陣營發出震天歡呼。此一役雙方各有損失,傷亡相當,南軍卻贏得了首戰告捷的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