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阿蘿就被外麵嘰嘰喳喳的聲音吵醒了。從臨南到風城,一直趕路,坐馬車坐得人想無聊想吐,好不容易舒舒服服睡著新床單蓋著新被褥一夜無夢睡眠質量奇高的狀況下,大冬天的,想懶會床還被吵醒?她仔細一聽外麵的聲音,大夫人的丫頭、五夫人的婢女,好象還有送什麼衣服的人,阿蘿伸伸懶腰,深吸一口氣,一聲嬌吒:“一大早那來的蒼蠅,劉英!……”院子裡劉英和小玉正頭疼地看著一堆女人捧了五花八門的東西互相攀比,猛聽到阿蘿的呼聲,劉英黑了臉瞪眼低喝:“對未來的平南王妃敢這樣無禮?!沒規矩!”聲音嘎然而止。阿蘿瞟了瞟沙漏,這才對了嘛,還當是以前的受氣包?懶懶的又窩了進去。劉英忍住爆笑,對小玉一抖眉毛。小玉滿臉堆笑,斯文地說道:“各位,我們三小姐最煩人多,你們靜聲,一個一個來。”大夫人的丫頭小心看了眼劉英,捧上一個首飾盒,輕聲道:“我家夫人說,說讓三小姐打扮貴氣點,送來的首飾。”“嗯,我代三小姐謝大夫人了費心準備這麼貴重的禮物了!嗯,三小姐早吩咐過了,各位夫人的美意一定要全部收下,還要好生謝謝。”小玉打開看看,珠光寶氣啊,值錢貨。“我,我回大夫人去。”小丫頭一溜煙跑了。片刻功夫,小玉三下五除二處理完。和劉英對視一眼笑笑。拔腿就跑去找阿蘿:“小姐,好多漂亮的禮物啊!”阿蘿掀開被子起床:“都走啦?走,淘寶去。”不一會兒,阿蘿散著頭發拉著小玉進了堂屋。兩個人東翻翻西看看,阿蘿嗬嗬笑道:“好,一件都不還,全是我們的啦!小玉,喜歡那樣拿那樣,不方便用就全換了銀票去!”小玉脆生生地答應。劉英有些發愣,這個三小姐咋披著頭發就跑出房來?她咋這副德行?看中了主上的財勢?阿蘿一拍他的肩:“你也是,喜歡那樣拿那樣,不方便用就全換了銀票!”劉英嚇了一跳,她怎生不避嫌?阿蘿已不再理他,和小玉又挑了些素淨的布料珠寶出來往劉英麵前一放:“這些找人給我娘送去。記住哦,你主子把你給我了,現在我就是你的主子,你要是背著我成天給他打小報告,就是不忠!”說罷和小玉抱著喜歡的東西笑嗬嗬地走了。劉英怔了半天,看著滿屋子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東西,歎了口氣一一收拾好。他還反應過來,三小姐也沒說錯,她是他的新主子了。阿蘿坐在鏡前,小玉給她梳著頭笑咪|咪地問道:“小姐,今天去安清王府,你想打扮成什麼樣?”這個安清王會是什麼樣的人呢?阿蘿在心裡盤算著,不好說,反正不是個簡單人物。“低調,不知道就先低調,簡單一點。對了,你把劉英叫來,我差點忘了,可以問他。”劉英站在阿蘿麵前不卑不亢:“老王爺是個好人!”“完啦?”阿蘿不滿。就這點情報?她眼睛瞪著劉英:“彆忘了,要是我不拿下劉玨他爹,哦,要是安清王不喜歡我,你那個,主上,怎辦?”阿蘿笑容可掬地看著劉英,心想,我就不信沒有更多的情報。劉英本來想為難一下阿蘿,一路上被她整得喘不過氣來。要不容易得個機會她有求於他。一聽阿蘿這話又軟了:“老王爺好酒!難得回王府,回來就喜歡整小王爺,喜歡逗他玩。”“怎麼整?”阿蘿來了興趣。劉英臉一紅:“試他武功啊,嗯,兩人……兩人……逗樂唄。”劉英打死也不肯再說,他想要是以後平南王知道親手送出了他這個一號內奸,會死得很難看的。阿蘿狐疑地看看他,也不想再為難他了,聽起來安清王是個心好玩心也重的人,以常理推斷,王妃過世沒有續弦,長年呆在邊城,這不就是個孤獨寂寞兼多情心胸又開懷的人麼?劉英畢竟是劉玨的心腹,讓他說那兩父子的糗事他也不敢多說。她淺淺一笑:“知道了,不好說,我也不為難你,隻是,跟了我就最好早點忘了你那個主子,要不,就不要跟我了!”劉英撲地一聲跪下,堅定地回道:“劉英已是三小姐親衛,平南王與我再無乾係!這條命都是三小姐的,你若不信可隨時取了去!”阿蘿哭笑不得,又感動,這個古代什麼不好就這點好,這裡的人愚忠!她笑道:“既是我的人,我就命你好好待小玉,對她好,護著她一生一世,你可做得到?”劉英的臉紅得似要滴出血來,眼睛不敢看小玉,沉聲答道:“劉英遵命。”阿蘿穿了件銀青的羅裙,結了條辮子出了門。臨行前李相和眾夫人左看右看,總覺得不男不女似的。又說不出什麼,阿蘿看上去神采飛揚,打扮有點不倫不類,卻煞是好看。特彆是長辮子上綴了明珠。襯得黑發散發著淡淡珠光,與那雙琉璃眼相映生輝。大夫人心有點疼,她的珠項鏈咋給拆了弄成頭飾了呢?她還想著阿蘿用完還她呢,不由自主道:“阿蘿啊,這珠鏈……”“啊!謝謝大娘的珠鏈,阿蘿特彆喜歡,記得二姐出嫁時,你都沒舍得給呢,卻送了阿蘿,大娘你真好!”大夫人訕笑兩聲不吭聲了。出了府門,阿蘿才笑出聲來,大夫人閉了嘴,那幾位娘的東西就更彆想收回去了。她得意地想,回到風城,不用開館子,有這麼多人討好著,也會成富婆的。安清王在府內坐立不安,他非常想見見那個相府三小姐,好奇得很,臭小子喜歡的是什麼樣的人呢?對於和李相聯姻並不是他所樂見的。畢竟李相家有兩個女兒已入了太子陣營。而寧王卻屬意四皇子劉緋。他特意吩咐不到寧王駕崩,劉玨不得回風城。可劉玨卻巴巴地著烏衣騎玄組高手親送密信,千叮囑萬求懇要他照顧好這位三小姐。還把青組隊長劉英送給她做親衛。安清王有點頭大。不見見這位三小姐,他委實不安。心裡暗下決定,若是與李相同流合汙,打死都不會讓劉玨如願。他有的是辦法讓這門親事不成!阿蘿自若地進了安清王府,侍從引著她往花廳行走。小玉和劉英緊隨其後。劉英目不斜視,他在王府長了二十幾年,這裡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很。卻格守著本分,當是個陌生人。安清王大馬金刀坐著。阿蘿一進來他就喝了聲采,臭小子眼光不錯,絕對的美女,而且,沒有尋常閨秀的扭捏,穿著打扮很清爽也不小氣。大大方方地行了禮微笑地等著他發話,他眼睛看向劉英,劉英單膝跪下:“劉英給王爺請安!”行過禮便站起立在阿蘿身後。安清王想,我拿劉英開刀!哼了一聲道:“養了這麼多年,主子沒發話,你就起了?幾時學的規矩?”阿蘿想,好啊,殺雞給猴看啊,她也不惱,微笑道:“他若再視你為主子,便是對我不忠。平南王難道說話不算數?”這丫頭好膽識啊,敢和他爭?還一板子打到老子頭上?子不教,父之過?劉玨說話不算話,那不是在說他?安清王心想怎麼一來就讓她占了上風?隻得道:“劉英,既是出了我安清王府,以後不用再行這麼大的禮了。”劉英抱拳鞠躬:“謝王爺成全!”安清王換了副笑臉:“丫頭,過來坐!”阿蘿輕快地走到他旁邊坐下,揚起笑臉看著他。這個安清王和劉玨有幾分相似,她突然發現,不僅劉玨,子離和太子都有一點相似,鼻子都很挺拔。都是梭角分明的嘴。安清王看上去威嚴,一雙眼睛極其溫和,他和劉玨一樣都是心地很好的人麼?突聽到安清王問她:“看夠了麼?說說你眼中我是什麼樣的人?”阿蘿臉一紅:“不好意思,這樣看你很不禮貌,我隻是好奇劉玨有個什麼樣的爹!”阿蘿的坦白與嬌憨讓安清王添了幾分好感。或許兒子也喜歡不造作的她吧。“你就實話實說,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阿蘿暗想,是不是因為對劉玨有好感,所以來了安清王府沒了那麼多防備與心眼呢?她自然對安清王有了親近的好感。她決定挑開了說:“你是個好人!”“此話怎講”阿蘿奇怪地看他一眼:“劉玨人很好啊?至少心地善良,這不是你從小教育的結果?”“老夫在戰場殺人如麻也是好人?”阿蘿正色道:“戰場上各為其主,保衛自已的百姓,刀劍無眼,難道上過戰場殺過敵的就都不是好人了?上無愧於君,下無愧於百姓,有人作詩言,身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能為國為民長年駐防邊城,那是最可愛的人……”阿蘿想,若是這裡有長城,她就唱首《長城長》給老頭子聽。這馬屁拍得舒服極了,安清王眉開眼笑:“好一個生為人傑,死做鬼雄,還有呢?”“你是隻老狐狸!”劉英一聽愣住了,這個三小姐!剛才還拍馬屁呢,現在怎麼換詞了?“你存了心想瞧瞧你那兒子看上我什麼了,尋思著怎麼觀察我。”安清王胡子一翹:“這麼說你不怕我發火?”阿蘿笑語嫣然:“我怕得很呢,但是王爺是什麼樣的人?指揮千軍萬馬,我說沒說實話,你一眼就看穿了,再則,你也不會和個小姑娘過不去是吧?”馬屁啊,繼續拍。果然,安清王嗬嗬笑道:“我就當你讚我了!還有呢?”“你,還是個小人!”阿蘿麵不改色。劉英一聽,冷汗嘩的流了下來,這個三小姐語不驚人死不休啊!安清王一聽,火大,怎麼越說越不中聽?沉著臉道:“你說本王是小人?!”阿蘿站起身,踱了幾步:“王爺眼中何為小人?”“奸宄、狡詐、狹隘、自私!讒媚之徒!”阿蘿笑道:“這是王爺眼中的小人,說的是常言中那種去舔屁股之餘還能保持十二個時辰的沾沾自喜的小人。對這種人是令人冷笑之餘頓生憎惡鄙棄之心。但如此艱難之絕學,卻有熙熙之人不顧唾棄,舉身赴之。想當這樣的小人嘛,我做不到,王爺更不用想,讓你做,你也做不來的。”安清王感覺有點順耳了,臉色柔和起來。阿蘿又道:“阿蘿說的卻是另一種。常說白沙在涅,蓬生麻中,但涅在涅中如何,麻在麻中如何,人在人中呢?沒有誰可以在複雜的人性中清潔超然,唯有避世,但隻要有人的地方就不可能避世,大隱於市也避不開世。潔身自好也是一種奢求,是自欺欺人的逃避!我們都是相對的小人。以王為君,以君為父,食君之祿,思君之憂。相對於君之大,我們則小。”安清王沉思起來,阿蘿繼而說道:“人就是人,既非獸,亦非神,人性就是人性,本無可非之處。有時我們的生存環境中很多的因素就是把這個自由呼吸、自由飛翔的空間分割得羽翅難伸,氣息凝滯,於是隻好自己變小,隻有變小才會使自己的生存空間相對大些。善因而無善果,心無私卻無公位,都會導致人的心胸變小,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耐心等到善因的善果。但大丈夫處身立世,有所為也有所不為!”她臉上放出光華:“王爺便是阿蘿口中的這等小人,能屈能伸能笑能怒,縱是小人兒,也坦蕩蕩,光明磊落!”劉英長舒一口氣,目光尊敬地望向阿蘿。如果說以前是因為主上愛慕與命令叫他跟了阿蘿,這番小人說卻深切打動了他。有誰不想做人,並且體體麵麵地做人呢?生活艱辛、顛沛流離讓人不得不寄人籬下。做個小人。但是這不妨礙有顆坦蕩的大丈夫胸懷!他情不自禁地又直了直腰。安清王震驚地看著阿蘿,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立在廳堂中光彩四溢,那雙眼睛坦白真誠!是啊,都是小人兒,都在為自已為親人爭取一個更大的空間罷了,有如此見地,兒子倒真沒瞧錯人。他哈哈大笑起來:“擺酒,老夫要好生喝兩杯!”阿蘿不再講道理,乖巧道:“聽說王爺好酒,不可王爺可懂酒?”安清王瞪眼:“酒有多少講究?老夫就好喝個痛快!”阿蘿笑而不答,沒多少功夫,花廳上了酒菜,阿蘿端起一杯喝下,想了想:“這是王爺最愛的酒?”安清王得意地說道:“老夫最愛喝邊城所釀之酒,夠辣夠勁!”就這種連二鍋頭都比不上的酒?阿蘿不屑地想,要是弄瓶茅台,還不喜歡得成天抱著酒瓶嗅著酒香入睡?她還會釀酒?安清王心癢難止,高興得胡子開跳。一老一少邊吃邊聊。阿蘿細細撿了所知道的酒知識說與安清王聽。什麼葡萄美酒夜光杯,喝葡萄酒得用琉璃盞。沽酒青旗趁梨花,喝白酒得用青瓷杯……聽得老頭子的眉飛色舞,恨不得每一種都能喝到:“你都會嗎?”阿蘿心裡暗笑,搖搖頭:“我不會!”安清王很氣惱:“那你說這麼多有什麼用?又喝不到!”是啊,喝不到,喝不到才叫好呢?阿蘿笑咪|咪地說道:“好象記得有種釀酒叫蒸餾法,我好生想想。”她也沒把握,但可以試試。安清王兩眼放光,巴巴地望著她:“我們明天就試?”“明天啊,我還沒回來,我大姐就催著喚我入宮,說起這酒,我也想釀著玩,若是入宮留住我,可怎麼辦才好呢?”阿蘿作煩惱狀。“就說我府中有事。”安清王拍著胸主動當盾牌。要的可不就是你這句話。說了半天做個小人真不是這麼簡單的。晚點進宮先吃定你再說!你老現在可是特級通行令啊!阿蘿心裡竊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