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劉玨大軍到達臨南,逼退陳軍,屯軍臨南城。劉玨一身黑袍站立牆頭。暗夜回來道阿蘿已過了漢水去了陳國。一顆心就悠悠蕩蕩落不到實處。戰事緊張,隻待臨南城的水軍修好戰船就殺過江去。一想起楚南擄走阿蘿,劉玨就忍不住心頭之火。斥候不斷傳回消息,半月之後臨南城下的江麵上樓船林立,寧國整裝待發。劉玨望向對麵江岸,輪廓分明的五官散發出陰狠的寒意。沒有什麼能擋住他滅陳的心。楚南落水之後仗著內功與水性,慢慢地漂到了對岸。不多時便遇到陳軍回到了懷城大營。聽說王弟擄回寧國新冊封的青蘿公主,楚安大喜。如今兩軍對峙,戰勢一觸即發。窮陳夏兩國兵力不過三十萬,如今懷城隻駐紮了十萬陳軍,而寧國南軍與東軍卻有四十萬。加之年前陳國大敗,水軍實力遠不如寧國。從兵力上就輸了一籌。又是主動發動戰爭,寧國上下齊心士氣高漲。隻是深知寧軍要渡江來戰,不抵抗便是滅國亡族,陳夏聯軍的士氣也不低落。寧國領軍統帥是璃王堂弟平南王劉玨,青蘿公主是他的未婚妻子,有她在手,多少會牽製寧軍。楚安是夜於城內行宮宴請王弟楚南。眾將均嚷著想一見公主芳容。楚安便笑道:“王弟,聽聞這位公主美貌異常,王兄也甚是好奇,不若請來為我等撫琴一曲,也好羞辱平南王一番。”楚南斷然拒絕:“王兄不知,青蘿公主路上感染風寒還臥病在床,王弟恐怕……”楚安有些不快,轉念又想若真是鬨出了人命,便沒有了價值。掃興散席。回到府邸,楚南冷笑著想,楚安彆想從他手裡奪去青蘿。一想起要讓青蘿為那群粗魯的軍營將士陪笑撫琴,便難受異常。六月的風烈烈吹來,楚南有點頭暈,酒勁上湧。不知覺已走到阿蘿所在的廂房外。守衛對他一禮:“殿下!”他抬腳進去。阿蘿這次病得不輕,先是山中奔波沒有休息,再淋雨受寒,又掉進江中。來到懷城後高燒數日,如今燒已退去身體卻虛弱不堪,養了十來日了仍有氣無力地軟在床上。楚南輕輕地在床邊坐下,癡望著那張讓他心跳不已的臉。楚安想要用她去威脅平南王麼?他不屑之極。如果說擄她之時還有過這樣的打算,但楚安派出的殺手要帶她去做人質時就讓他明白,他斷然不會這樣做。這時門外急衝進來一人:“殿下,寧軍隊伍準備渡江,大王子急召你前往大營。”楚南看了看熟睡中的阿蘿,細心地給她撚好薄被。吩咐道:“看好公主!不準任何人接近!”“是!”陳國水軍大營曾在臨南城一戰中被毀,新建營盤比以前差了許多。楚南帶著一乾侍衛登上了了望台。遠遠看去,江水上兩軍戰船對峙。寧軍戰船上高高飄起黑色大旗,上麵的劉字醒目威嚴。突見寧軍緩緩分出一支船隊往江中行來。陳軍水師也列開陣式準備迎戰。楚安笑道:“王弟,王兄有一主意可挫寧國銳氣,就不知王弟舍不舍得了。”楚南暗想,一來不戰,卻要以公主做人質,我陳軍統帥如此,還想吞並寧國?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一絲譏諷。抬頭朗聲道:“王兄,公主為質好是好,但楚南有一計不用公主卻能兵不血刃铩寧兵士氣!”不多時,陳軍二十艘樓船上竟帶上來二十名少女,一般打扮,發絲淩亂,與阿蘿身材相似,轉眼之間全被縛上船頭。楚南邪邪笑道:“不知平南王會認出來麼?他會救那一個呢?”陳軍了望台上一片哄笑聲。楚安目光閃鑠不定,半響笑道:“王弟好計謀啊,平日還道你有勇無謀,沒想到你竟有這般主意!”“我就等著看寧國如何狼狽的撤回去!”楚南自信地說道。“咚!咚!咚咚咚……”沉悶的戰鼓擂響。兩軍戰船向江心靠攏。寧軍先鋒乃南軍水師副統領史德山。兩軍相距五十米時,他駭然發現前來的陳軍戰船每隻上麵都縛有一年青女子,衣飾華貴身材纖細,發絲覆麵。她們中誰是公主?該怎麼辦?劉玨立在中軍樓船上也看到了這一幕。心裡一緊,眉頭不由自主便皺了起來。寧軍一猶豫不決,一陳將高站樓船之上提起內力喝道:“寧軍聽好了,青蘿公主便在這船上,還不速速退兵!”史德山暗罵陳軍卑鄙,青蘿公主是王上寵愛的義妹,平南王的未婚妻,每隻戰船上都有一女子,進攻任何一條船都投鼠忌器,一時之間束手束腳不知如何是好。戰鼓停止,寧軍有些不知如何對待,戰船上一片沉默。江麵上隻聞得陳軍張狂的笑聲:“哈哈!如此還戰嗎!唯有送死而已!”史德山狠狠地瞪著對方的戰船。江麵上突飛來一隻鷹隼,越過寧軍戰船也越過陳軍戰船飛往懷城方向。劉玨笑了,手一揚,中軍樓船上鼓點擂響,激昂雄渾,帶著命令和決心一波波傳入史德山耳中,他眼睛一亮,大喝一聲:“放箭!”令旗揮動,寧軍戰船上萬箭齊發,飛蝗般射向陳軍。首當其衝中箭的便是縛在船頭的二十名女子,瞬間香消玉隕。陳國先鋒大驚:“迎戰!”江麵上喊殺聲震耳欲聾,而鼓聲未停,伴隨著殺氣竟越來越響。楚南遠遠眺望對岸,見百麵巨鼓在岸邊擺開,齊齊擂響,不由得佩服劉玨這招以聲奪人激勵士氣的確用得好。同時濃眉緊皺,尋思著寧軍怎不理不顧,他們如何識得船上二十名女子中沒有公主呢?兩個時辰後,雙方鳴金收兵,陳軍先鋒損失戰船五艘傷亡一千,寧軍失三艘損兵兩千,戰成平手。楚安不陰不陽道:“計謀雖好,假的就是假的。明日不管那公主怎樣,都給我帶過來!”楚南聞言一驚,抬頭時楚安已拂袖而去。這該如何是好?楚南明白,若是以阿蘿為質,寧軍多半會休戰,但能休戰多久?若想以她要寧軍投降卻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所有國家都有野心。陳夏貪圖寧國南方十五城的富饒。啟國想侵占西部的土地。安國也慕寧國繁華。而版圖最大最富強的寧國難道就不想一統天下?楚南回到府邸慢慢走進了廂房。阿蘿倚在床頭身體單薄,下巴削尖。初初擒得她時花樣百出的俏皮機靈勁兒都沒了。讓這麼一個弱女子去抵擋寧國龐大的船隊?要犧牲她的性命換來暫時的平安?換作從前必是肯的,然而現在,楚南心裡不舍之極,他從什麼時候起這麼在意起她來呢?楚南靜靜地坐著,為了陳國他該把她交出去,可是想起楚安派出死士咄咄逼人要置他於死地,他眼裡起了反抗之意。大不了,與寧軍血戰!拿定了主意,楚南迅速搖醒阿蘿:“公主,醒醒!”阿蘿睜開眼,身上軟綿綿的。楚南的臉放大了在眼前,他眼睛裡有著焦灼不安的神情。阿蘿一笑:“怎麼,這麼快就要拿我去做人質了?陳軍如此不濟?”楚南沒有理會阿蘿的譏諷,喚來侍女道:“替公主換男裝,要快!”阿蘿不明白地看著他,楚南轉身出去,輕輕扔下一句:“楚南不屑以公主為質。”低下頭任侍女更衣。阿蘿不知道該怎麼看待楚南這個人。他對她時而凶橫時而溫柔,他要帶她去哪裡呢?戰成平手,兵力遠超陳國,劉玨並不高興,雖然他知道船頭的女子不是阿蘿,心裡卻還是不安,要是陳軍真縛了她上船頭該怎麼辦?他喚來暗夜:“懷城可有消息?”“懷城內暗哨回報鷹隼在楚南府邸上空盤旋,公主應當在他府內。隻是,據報今日大王子楚安戰敗後,令楚南明日帶公主到大營。”暗夜答道。“陳國若以她為質,我怕我會受不了,這仗還真沒法打。傳令下去,深夜過江突襲懷城!暗夜,你趁陳營大亂,救出阿蘿再說。”劉玨歎了口氣。“是!”他朝劉玨一禮,躍出了窗外。暗夜過江潛入懷城後進入了早設於此的據點。布置好人手後隻待寧軍過江偷襲。突然看到一隊士兵圍住了楚南的府邸。心裡一驚,難道楚安與楚南兩兄弟真為以阿蘿為質起了爭執?暗夜沒有猜錯,正是楚安擔心明日又被楚南推托,乾脆派人想連夜接走阿蘿。楚南睥睨著楚安派來的人道:“回去轉告大殿下,明日楚南自會送公主去大營,不勞王兄深夜如此興師動眾。”來人冷哼一聲:“二殿下彆忘了,如今我軍統帥是大殿下!”楚南大怒:“滾!誰也彆想把人帶走。”來人刀刷的一聲出了鞘:“二殿下得罪了,上!”士兵一擁而上。暗夜此時已從後牆翻進府邸。鷹隼準確地衝向後院,停在一間廂房屋頂。暗夜笑了。此時聽得正院大堂傳來刀劍之聲,便仗著輕功高強接近著廂房,兩名侍衛也聽到了傳來的聲音,有些緊張。暗夜左右看了看,慢慢走了出去。侍衛吃驚看了眼前出現的青衣蒙麵人,嘴一張正想喊,就在這一瞬間,暗夜疾衝過去,手中長劍輕揮,已割斷他的喉嚨,手肘後抬擊碎了另一名侍衛喉骨。兩人一聲沒吭地倒了下去。暗夜推開門,出指如風打暈了侍女,一眼就看到了倚在床上的阿蘿:“噓!彆作聲,我是烏衣騎暗夜!”阿蘿眼睛一下子有了光彩,身上卻沒有力氣。暗夜抱起她迅速走出了房門。剛躍上牆頭,便驚動了走向後院的府中侍衛。暗夜一聲呼哨。烏衣騎懷城暗哨躍進院牆與侍衛們鬥在了一起。趁此機會,暗夜摟住阿蘿躍上馬往西奔去。鷹隼一展翅緊跟著飛走。楚南眼尖瞥見暗夜身影,楚安居然明裡調兵圍府絆住他,暗底裡卻派屬下劫人!他狂怒之下一腳踢翻提刀砍來的士兵,搶過一匹馬朝暗夜與阿蘿追了過去。跑了不多時就看到暗夜和阿蘿,上空不遠處還飛有一隻鷹,電光火石般念頭一閃,楚南長聲一笑短劍閃電般朝鷹隼擲去。一聲哀鳴,蒼鷹從空中墜落。楚南旋身跳起已從鷹身上拔得短劍出來。暗夜焦急萬分,這種鷹隼速度奇快。楚南功力他絕對擋不住,急吒了馬匹狂奔。然而馬上負了兩人,距離卻是越來越近了。隻聽得身後傳來楚南的大笑聲:“原來你是寧國奸細,竟來離間我兄弟二人。幸虧這隻鷹解了謎團!原來劉玨是這樣知道那二十名女子裡沒有青蘿的。”說著一聲長嘯腳一踩馬背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向暗夜壓了下去。聽到風聲暗夜回手一擋,手臂被震得發麻。他大喝道:“阿蘿抓緊了!”提氣在馬上一點,返身迎上了楚南。馬迅速帶著阿蘿朝西方急奔。楚南被暗夜一阻,眼見阿蘿漸漸消失在視線中,狂性大發,用了十成功力,驀的一劍刺中了暗夜肩膀。暗夜負痛一掙,長劍向楚南飛擲而去,人則騰空往後躍起,仗著輕功絕卓,一頭跳進了漢水之中。楚南顧不得暗夜,上馬往西追去。跑出懷城近三十裡,還是沒看到阿蘿的影子。殺氣在臉上翻騰。不甘心地看了前方許久才掉轉馬頭,剛一回身,他整個人就愣住了。吃驚、緊張、慌亂在臉上交替出現。身後懷城腳下的江麵上突然出現了片片燈火。夜色裡似一條火龍在江麵上騰起。瞬間噴出了萬千星火點點,直撲懷城。懷城方向的夜空呈現出詭異的紅色,籠罩著整座城池。這樣的夜晚,這樣的夜空,隻有一個可能:寧軍渡江襲城!漢水之南的陳國國土隻得寧國的四分之一,共有十五座城池。整個國家最多隻有緩坡山丘無險峰峻嶺。陳國的東、南方向靠海,漢水支流在攏山分出一支向南流去,攏山下的依龍城就是陳夏兩國的邊境,城內一半歸陳國,一半歸夏國。向南奔流的攏江則成為陳夏兩國國界。北麵依漢水天險與寧國對峙,一江之水相隔的懷城是陳國的北大門。懷城失守和臨南城失守的狀況一樣,城池後麵都是一馬平川,無以屏障。懷城失守,陳國危矣!楚南腦中隻有這一個念頭,狠命的抽馬向懷城跑去。等他趕到懷城北門時,正看到城樓上紅色的陳國大旗飄然墜地,黑色的劉字大旗在夜空中烈烈飛舞。城中火光衝天,哭喊聲、殺戮聲似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了過來。楚南愣在馬上,突然暴喝一聲打馬衝進城去。看到黑甲寧軍就殺。四處都是屍體,整座城成了修羅地獄。他在城裡橫衝直撞,眼睛瞧到一隊緋紅軍裝的陳軍,急奔過去:“大殿下人呢?”陳軍抬頭看到楚南變形的臉,滿身血汙,活脫脫一個閻王,嚇得一抖,隨即大哭出聲:“二殿下!大殿下他們不戰而逃,早從南門撤離了!”楚南氣得渾身發抖,陳軍有十萬啊,寧軍過江能有多少?五萬?三萬?就算偷襲,也不致於不戰而逃!他狂喊一聲:“楚安你亡我陳國矣!跟著我衝!”憑著一身武藝和勇猛,楚南帶著這隊陳軍衝向南門,中途散離的陳軍看到了他紛紛聚合,趁著寧軍還沒完全控製住南門。楚南帶著這些散兵衝了出去直奔下一座城池。他身後歪歪斜斜跟著零散的陳軍。寧軍並未追趕,想必劉玨占了懷城休整了隊伍等補給一到就會揮師繼續南行。離城十裡。楚南停住了馬,回頭看向紅光閃動處的懷城。深深的悲涼與切膚的痛恨湧上心頭。隻一仗啊,隻一天時間!劉玨隻用了一天時間就擊潰了陳軍,占據了陳國最引為天險的懷城。而他那統領十萬大軍的王兄竟不戰而逃!楚南大笑起來,笑聲在夜空中飄得很遠。陳軍餘部默默地看著他們的二王子。楚南臉色一沉:“這裡有多少將士?”“五千,殿下!”“好!就是五千!寧軍會迅速往南進攻,眾將士可願隨我中途設伏,拖住寧軍。給我陳夏聯軍以喘息機會?”下麵一雙雙眼睛盯著楚南,“願隨殿下與寧軍一拚!保我陳國江山!”楚南大喝一聲:“隨我梅山設伏!駕!”一馬當先衝了出去。劉玨壓根兒沒想到陳軍如此不濟。今夜無月,寧國大軍熄了燈火渡江,等到陳軍發現已到了懷城腳下。幾輪火箭之後,寧軍順利登陸。隻一個時辰就占據了懷城北門,陳國大王子楚安匆忙中象征性的抵抗了一會兒便棄城而逃,這樣行軍打仗,寧國滅陳指日可待!占了懷城劉玨心裡卻焦急不安。城內烏衣騎暗哨報攻城之前暗夜已帶著阿蘿往西而去,楚南也追出了城。暗夜能否順利救回阿蘿,他沒有把握,楚南的功力在暗夜之上,且帶要護著阿蘿。劉玨唯一能判斷的是楚南不會傷到阿蘿。然而,他總有不好的感覺。“報!陳國楚南領軍衝出南城門!”軍士急報。劉玨一震,心裡湧出狂喜,楚南他,沒有攔下暗夜與阿蘿麼?她安全了麼?“傳令下去,沿江找尋公主!”“是!”“史將軍,安將軍,王將軍,你們負責在懷城駐紮修整布防,讓大軍順利過江,不得擾民!”“是!”“烏衣騎隨我來!”劉玨忍不住了,布置好軍務,帶著烏衣騎眾人出了懷城往西邊找尋。此時天邊已現晨曦。離城四十裡了,還是沒有任何蹤影。劉玨勒住馬,發出“噅!”的一聲嘶鳴,不安的感覺再次湧現,他目光望向西邊,不能再追了,懷城還有幾十萬大軍等著他,劉玨一咬牙:“回城!”玄衣突然看到江邊一團暗影,“主上,你看!”劉玨順著他手指方向一瞧,大驚失色,一點馬鞍飛身躍下。水麵石頭上趴著一個人,他心急跳起來,手抖動著一翻,揭下麵罩一看,如五雷轟頂:“暗夜!”來不及細想,一把抄抱起他躍出水麵:“速速回城!傳軍醫!”劉玨摟著暗夜一邊把真氣輸入體內,一路狂奔回懷城。暗夜,烏衣騎身手最好的暗夜!他的兄弟!風流倜儻的狀元郎!劉玨麵帶寒霜,顧不得再想阿蘿,心裡就一個心思,他一定要救回他!暗夜蒼白著臉靠在劉玨懷裡。進了大營,劉玨大喝:“軍醫!”“王爺莫急,讓小的瞧過成都督!”軍醫儘量鎮定。割開濕衣,肩上的劍傷已被泡得發白。還汩汩滲著鮮血。“成都督隻是失血過多而昏迷,應該沒有大礙。”軍醫一邊說,一邊快速的止血紮傷。劉玨默默的看著成思悅赤|裸的上身,身上傷痕密布都是些老傷了,胸口處紋著小小的一隻黑鷹,拳頭大小,栩栩如生。劉玨一愣,他想起父王說起過的暗夜,他怎麼練成一身武功?怎麼成為寧國最年青的狀元郎?劉玨無從得知。隻瞧著這些傷痕眼睛便濕潤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成思悅是吃過什麼樣的苦才成為烏衣騎裡最優秀的暗夜呢。傷口處理好,劉玨沉聲道:“都出去吧,玄衣,守住大帳,爺替他療傷!”劉玨沒有吝嗇半點,運起飛雪功,精純的真氣慢慢地探索著成思悅的奇經八脈。一個周天循環下來。天色已暗。暗夜臉上隱隱有了血氣。劉玨放下他躺好,坐在床邊瞧著他。暗夜低哼了一聲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看到了劉玨,笑了笑:“屬下謝……”“你是成思悅,成都督,不是我的屬下,不是烏衣騎暗夜!”劉玨打斷他的話。暗夜皺皺眉:“現在不是……”“你為我王府做得已夠多,不需要你再報恩!從現在起,你是成思悅!我的姐夫!”劉玨平靜地說道。暗夜歎了口氣,想了想,笑了:“等主上大婚之後,可好?”劉玨看了他半響,終於點了點頭。“阿蘿往西去了,她大病初愈,屬下……”“無妨,吉人自有天象,我會找到她!”劉玨忍下那份牽掛,目中露出狠絕,“我一定會滅了陳夏,若她有個不測,我要陳夏亡族抵命!”暗夜笑了笑:“屬下傷勢一好,便先行去往夏國。”五日後,寧國大軍休整一新,從懷城出發往南。楚南帶著五千軍士在懷城前往運城之間的梅山丘陵設伏。梅山丘陵共五座高百米的小山分布排列在平原上,狀若梅瓣而得名。他已與退往運城的大軍取得聯係,先阻寧國大軍於此。戰事展開再引寧軍進入運城外的平原一戰。寧國先峰是南軍陸軍副統領陳平。率一萬將士先行到了梅山。陳國風光秀麗。山丘上多長楠竹,風一吹竹聲沙沙。陳平到了梅山看了看五座分列如陣的山形,心裡有些惴惴。然而順利攻下懷城,身後五裡的四十萬大軍給了他無比的信心。提馬帶著寧軍進入了梅山。楚南冷笑的看著腳下經過的寧軍先鋒。待到大部份進入梅山丘陵。他射出了一隻響箭,清楚的嗚鳴聲格外刺耳。陳軍聞聲揮刀斬斷綁住楠竹的繩子。路旁兩側高大的楠竹“劈裡啪啦”轟然倒下,迎頭砸向寧軍。寧軍隊伍中間一段被層層竹子壓住,頓時被分成了兩截。兩旁丘陵上陳軍火箭齊發。竹上事先抹了油,七月盛夏天乾物燥,火勢一發不可收拾。寧軍首尾難顧,中間困在竹子裡的士兵發出陣陣淒慘的叫聲。齊整的隊伍慌成一團。士兵沒有目標地往兩側放箭,有的衝進了竹林。隻聽竹林裡同樣也是慘叫不絕。寧軍未進入丘陵者看到前方火光熊熊,一望竹林森森,聽到不絕於耳的慘呼聲,卻連陳軍影子都沒看到,這番情景邪氣十足,似寧軍進入了妖魔之口。齊齊呆在了丘陵入口處。陳平大驚回頭,歸路被火所阻,中軍損失上千,後衛已退出丘陵。他大喝一聲:“中伏!後撤!”領著前峰四千人馬不由自主地選擇了繞丘陵往懷城方向後撤的路。楚南大笑:“眾兒郎,隨我儘滅寧國先鋒!”五千陳軍照事先安排分成五隊,先用弩箭射擊然後呼喊著衝下山丘。可憐陳平不熟地形,四千士兵已斷成數隊被分開包圍在幾座山丘下,陳軍隱藏在竹林後終於現身,寧軍有了目標士氣大漲衝殺向前,又聽到淒厲的呼號聲,陳平又是一驚,衝到前麵的寧軍竟似衝下了懸崖一般,聲音從地底傳出。這才明白,路上陳軍早已挖下大坑陷井,不用想也知坑中密滿尖刺。陳平慌忙下令:“後退!後退!”然而收住腳後退之時又遭箭雨襲擊。四千人馬轉眼之間被蠶食得七零八落。陳平身邊幾十名近衛拚死護他撤離,眼見快出梅山,數騎奔來攔住了去路。當頭之人濃眉方臉,眼神猙獰,渾身散發著陰寒的氣息,楚南睨視著陳平,已當他是死人一般。“殺啊!”陳平及近衛揮刀撲上。楚南離馬躍起,似蒼鷹飛過。他隻聽到楚南幽幽歎息:“終叫我吐得一口惡氣!”脖上一涼,頭顱已被楚南一劍揮下。近衛全被射殺!劉玨在中軍大營得到消息後領兵趕來,看到的是燒成焦炭的屍體,竹林裡、地坑裡被尖竹穿腸破肚的士兵,有的還未死去,滿身血汙,瞪著雙眼張大口嘶聲吸氣,那聲音像毒蛇吐信,聽者無不毛骨悚然。其狀之慘烈地獄酷刑也不過如此!劉玨一閉眼:“給個痛快!”寧軍幾乎人人紅了眼,不讓他們再痛苦,就要親手去砍下他們的頭顱,而未死的兄弟眼中看著刀揮下竟有著滿足!路中竹竿上高懸的陳平人頭,一條長長的白布掛下,上書血淋淋幾字:“此生誓誅劉玨!楚南”。風吹過竹林飄來濃濃的血腥味,寧軍無言站立。懷城大捷的喜悅一掃而空。梅山一役給了寧軍沉重一擊。劉玨腦中一醒,士氣絕不能低落下去,紅著眼提氣大喝道:“王者一怒伏屍百萬,仕人一怒血濺三尺!唯小人一怒才免冠銑足擂胸嗆哭!那個再敢掉一滴淚的,本帥現在就砍了他!好!敗得好!懷城之捷不足掛齒,唯平了陳國十四城才能祭我梅山死去兄弟的英魂!方顯我寧國男兒本色!眾將士,千秋功業就在我們腳下,由我寧軍將士的屍身鋪就!若想名留青史便當以戰為戒!”“跟隨元帥,報仇血恥!”呼喝聲震天回響。“傳令下去,厚葬陳平將軍及眾將士,樹碑於此!本帥親祭!”劉玨鬥誌昂揚。下麵一片嘩然。若說劉玨方才以此戰為戒再輔前程功業的演說激起眾人壯誌。此時的親祭卻叫寧國將士落下熱淚。自古戰場無情,死傷無數。而元帥樹碑親祭在戰事未完前從未有過。劉玨對死亡將士的尊重有力的鼓舞了士氣。“踏平陳國!踏平陳國!”低沉雄壯的吼聲綿綿不絕。遠離梅山丘陵的楚南聞風聽到了風雷般的呼號聲,默立半響,猛然吼道:“彙合大軍,運城決戰!”上了戰場,那股子男兒血性衝上了心頭。直到這一刻,他才重新把腦中劉玨吊兒郎當不羈的浪蕩王爺形象完全驅逐出腦海。他要與劉玨運城一戰!休整一日後。寧軍以前所未有的士氣開拔。兩日後到達運城。兩軍在城下平原對峙。陳國大王子楚安聞聽梅山大勝,喜上眉梢。信心再次升起。當晚寧軍偷襲,黑暗中隻聽得喊殺聲如江水滔滔心寒膽裂。來不及行軍布陣十萬大軍幾乎是邊打邊逃退到了運城。與夏國來的十萬大軍彙合。王弟楚南僅憑五千散兵殲敵八千,現在陳夏聯軍有二十萬,寧軍過江開戰四十萬軍隊不可能一次性抵達,斥候報前來運城的寧軍隻有十五萬。楚安不由得起了輕敵之心。此時楚南帶兵回城,他笑逐顏開:“王弟立此大功,鼓我將士士氣,他日回到皇城,父王必當重賞!”楚南瞟了他一眼冷聲道:“王兄好膽識,以退為進!此一計才使楚南得以險勝,頭功當屬王兄!”楚安尷尬一笑:“哈哈,王弟能明白為兄苦心甚好!”楚南正色道:“梅山落敗,寧軍士氣不泄,劉玨之能可見一斑,王兄不可大意!”楚安立功心切,笑道:“明日決戰,王兄親自領兵,王弟可好生休息待我大勝歸來擺酒慶功!”“王兄,楚南去吧!”楚南再氣楚安,但此時麵臨的是國與國之間的爭戰,以楚安怯懦的性情,楚南想親去一會劉玨。楚安不悅:“王弟覺得我不配與劉玨一戰麼?”楚南張口欲辯,楚安已拂袖而去。一望無際的平原上旌旗飄揚。黑甲黃甲寧軍列隊分明。對麵是紅衣的陳軍和青甲夏軍。劉玨胸有成竹居然脫下了鎧甲換上一身紅錦寬袍,那裡還是戰場上的元帥,儒雅風流翩翩佳公子一名!那身紅衣在寧軍中軍黑色帥旗旁奪目之極。楚南立在城頭濃眉緊鎖。不明白劉玨為何這樣打扮。戰鼓擂響,楚安親居中軍,寧軍沒有動靜。再鼓,他等得有些不耐。不等三鼓,長劍一揮:“擊退寧軍,收複懷城!”陳國騎軍精銳呼叫著衝向寧軍。夏軍以步兵為主,緩緩成方陣前行。陣前當先一匹神俊的白馬上坐著一位戴著麵具的年青將領,黑發飄飄。夏軍旗幟上繡得一隻展翅的黑鷹。劉玨一笑,親手接過令旗揮動。寧軍騎軍連排衝出。步軍緊護其間。這是阿蘿告訴他平原上重騎軍,有種重騎人馬包以鐵甲三騎一連,長戢在手,萬騎莫擋。而馬蹄最為脆弱,以步兵相護,可保大勝!果然,寧軍重騎雖不若陳國騎軍迅速,卻如巨石緩緩碾壓過去。衝上來的陳軍騎兵相當於以一敵三,且力量遠不足三騎重兵,加之步兵與騎兵配合默契,瞬間似海水漲潮,浪頭所卷之處,陳國騎兵似迎麵撞上了山牆,馬嘶聲不絕於耳。楚安驚恐地看到五萬騎兵精銳自殺一般衝上去,再被踏在寧國重騎之下。此時已由不得他後撤。楚安吼道:“兩翼包抄,繞開重騎!”陳夏聯軍像兩扇翅膀,讓出中軍左右向寧軍包抄而來。劉玨哈哈大笑:“讓爾等見識一下我寧國騎兵的厲害!”寧騎軍呼嘯而出,平原上如放出的狼撲進了羊群。陳夏聯軍被層層吞噬消失!運城之下士兵如被鐮刀揮下的麥子,脆弱地倒下。城樓上的楚南喃喃道:“田忌……賽馬……”旁邊一偏將聽得模糊問道:“殿下何意!”楚南臉上現出一絲苦笑:“相傳上古戰國有一名將田忌與君王賽馬賭三局,對下對上,以次對中,以上對下,三賽兩勝,好,劉玨,你卻是以重騎軍毀我精銳騎軍,以騎軍衝垮我步軍,此戰你已勝二,陳軍,敗了!上古的兵法,你竟熟知,我……”突然,青甲夏軍中那帶銀色麵具之人揮動令旗。剩下的七八萬夏軍迅速後退,陣前與寧軍交戰處騰起高達數丈的煙霧。劉玨一驚,想起了王燕回順風燒毒煙之舉,令旗再揮,寧軍止步後撤到上風處。轉眼煙被吹散,而夏軍竟已後撤到百米開外,結陣往西邊而去。劉玨看著夏軍冷笑,令旗再次揮動,寧軍沒有追趕合為一股直搗陳軍中軍。劉玨朗聲大笑,親執帥旗衝向楚安!楚南大驚,夏國此時撤離,陳軍亡矣。容不得他更多思想,眼睛已看到中軍裡那杆陳字帥旗被攔腰斬斷倒在了地上,那裡的一角紅袍似一滴血落在楚南眼中,他口中悲呼一聲:“王兄!”楚南與楚安再是不合,那種血脈親情卻仍叫他心如刀割。楚南紅了眼,城下的這一切象一曲淒涼的哀歌,唱著陳國最終的命運!他狠狠一跺腳,取來兩柄長弓並在一起,用儘內力對準陣中那抹紅色狠命放出一箭。箭若流星直撲過來。劉玨帥旗展動,來自百丈之外的箭發出“奪”的一聲輕響釘在他手中的帥旗旗杆上,他看了一眼,放聲大笑道:“陳軍主力已失,楚南,你速回皇城,讓你父王遞上降表吧!”楚南悲憤的看他一眼,運城城小,城內隻有一萬將士,如何能抵寧國大軍。大喝道:“劉玨,楚南必割你項上人頭!”一跺腳轉身下了城頭,帶著運城這一萬將士棄城往南。龍興元年十月。劉玨率大軍破陳國十四城,陳王請降,陳滅。二王子楚南不知所蹤。子離此時遠在邊城,南方捷報不斷傳來。邊城將士見璃王親征又聞滅陳,士氣更旺。龍興元年九月,顧天翔率右翼軍迎戰啟國穆親王被困沙海。璃王以四萬精銳相救,兩軍會師殺啟國穆親王,十月破啟國都城,璃王班師回朝。龍興二年三月顧天翔殺啟王,驅啟國餘部至雪域。啟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