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立新一走，辦公室隻剩下王中山和張逵兩個人，這時張逵說話了：“老弟，我給你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你這個脾氣不行，你心太善良了，容易被有心人鑽空子，以後有什麼事情先彆忙應承下來，我們下來多交換意見，斟酌之後再決定好不好；你要知道，咱們學校人情複雜，你彆看這麼個單位，七大姑八大姨盤根錯節，三教九流都是人物，你得多了解一些人的社會關係，有些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但你得小心應付，不要讓他們壞了大事。你我都是直脾氣，我這一輩子因為這個吃虧太多了，你不要犯同樣的錯誤。凡事不要太顧麵子，一定要從實際出發，講求實效，多講究計策，咱們不玩花架子，一個單位需要一股子正氣，仲平中學這一方麵太欠缺，這個我們要帶頭多培養，要把大夥散了的心收攏回來。隻要大家的心齊了，什麼事情都好辦。”王學敏聽了，如同醍醐灌頂，他不得不服氣，張逵說的太對了，自己就是什麼事情抹不開麵子，王學敏望著張逵直點頭，心裡說升降還是老的辣呀，老大哥真是我離不開的好老師。秋葉飄落，大地一片金黃，踩在綿軟的葉子做成的地毯上，仲平中學走進了又一個教師節。教師節是學校一年一度的盛典，裡麵包含著豐富的內容。王學敏剛來，這一個教師節對他來講，是他登台亮相主持的第一件大事，這是對他組織能力以及和周圍兄弟單位關係處理水平的一個重大考驗。王學敏也清楚其中的利害，他腦子想的是要好好規劃一下這個教師節，不要讓人小看了他。教師節正好是一個機會，他也想借這個教師節做做文章把大家散了的心聚攏起來。但王學敏沒有組織大型活動的經驗，但他謙虛，他有宏觀思維，於是他不斷請教幾位副職，有問題和領導們不斷碰頭並扳指頭計算需要邀請那些單位和那些人，生怕漏掉哪個單位得罪了什麼人，其他的幾位領導遇到這樣的活動比他還積極，想的比他還周到，這是一個組建社會關係的天賜良機。經過多方提醒，王學敏最後把名單列出來叫程方圓寫請貼。程方圓的毛筆字寫得不錯，往年都是他寫的請貼，今年他自然義不容辭。程方圓奮筆疾書描著請帖。其實，邀請這些單位來的真正目的沒有彆的，就是讓他們掏錢讚助，可是等他們真把這些錢放到你手裡的時候，你隻感到教師活地一錢不值，師道尊嚴碎了一地。現在我們不得不感歎市場經濟的大潮真是可怕，它正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席卷神州大地，它真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教育界也毫不例外。學校硬著頭皮接受他們的施舍，學校無力拒絕，老師也不想拒絕，從事實上看，這些錢多多少少會作為獎金發到每位老師手中。老師們對這個教師節也充滿了期待。現在，教師節完全變了味，王學敏哭笑不得，為什麼要變成這樣！為什麼要讓老師們在受過人格的摧殘之後再去體現自身的價值，這真是一個莫大的諷刺呀。一年一度的節日，暴露了知識分子追求的精神境界是多麼的脆弱。思想理論道德是那麼的不堪一擊，金錢稍微一碰，它就徹底垮了。程方圓快寫完了，這時鄭泰邁著方步走進了他的辦公室。叼著煙卷的鄭泰對程方圓說快忙完了吧程老爺子。程方圓看了看鄭泰輕浮的樣子，嘿嘿一笑說快完了，大家都忙著的不可開交，全校就數你瀟灑。王學敏隨後也來到了程方圓的辦公室看他寫的怎麼樣了，他見鄭泰也在這裡，就問鄭泰出去送請貼的車準備好了沒有。鄭泰說咱是乾什麼吃的，還能不準備好？咱這辦事的效率啥時間落過人後？現在隻等程校長大筆揮完，你看他多磨蹭。程方圓一聽臉色不好看，但是沒有吭聲。鄭泰繼續說：“前兩天我讓朱立新把這三年的高考會考統考成績排了個隊，素質教育的個人工作業績也羅列成了一個表，對仲平中學貢獻最大的十位明星教師也評選出來了，裡麵包括幾名退休教師。會議的議程、會場也布置妥當了，就等你發獎金了。你看我這麼辛苦，你能不能多發些？”“行麼，到時候給你發一個紙糊的金元寶掛到你的脖子上。”“哎，我就知道是這個結果。會場布置你最好過去看看，看還有什麼問題，免得到時候出現了問題來不及糾正埋怨我這些跑腿的。”鄭泰說話陰陽怪氣，王學敏聽得很不舒服，他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他不好鬥嘴。這時他掏出兜裡的一盒好貓煙，就隨手給了鄭泰說：“剛才來了一個推銷辦公用品的，硬要留給我一盒煙，算是給你的獎賞，你就拿上湊合抽吧，我就不信煙還堵不住你的嘴。”鄭泰接過來，看著煙喜歡的不得了，比見了他爺都親，他反複地拿著煙在鼻子底下聞來聞去，笑眯眯地說：“正缺這個，不錯不錯，知我者，王學敏也。”王學敏笑著說：“那不如咱倆換過來。”鄭泰說：“你千萬彆嚇我，我的心臟可不太好。”喘了口氣，他接著說：“王校雖然是個好人，不過換個角度說話，你活的不如我：不抽煙，不喝酒，死了不如狗。”王學敏笑了：“你說的也是。不過有人也說，抽煙喝酒，死了狗都不吃你的肉。”“嘿嘿，腦子反應還挺快，不和你鬥嘴了。”說完鄭泰端著茶杯就悻悻的出去了。領導們忙活著籌備教師節，老師們最關心的是新校長今年教師節能給他們發多少獎金。大家耳朵對耳朵互相打聽著，興奮著焦躁著不停地在院子裡轉來轉去。同時，學校要在教師節重獎優秀教師的消息便在互相的打聽中像長了翅膀，終於傳遍了校園。老師們下課後，左邊一堆，右邊一群，不停地打聽誰是優秀教師並對此加以評論。發多了自然高興，發少了這個麵子上掛不住，這個時候錢多錢少已在其次，名聲就成了最要命的關鍵。這個王學敏，打蛇打到了七寸上了。周生生也在人群中，他轉了一圈找到段雨：“平時不找你，你老在眼前晃；該有事找你的時候，你死不見人。聽說了嗎老段，你是優秀教師。王校長要重獎你，給你發大獎，你熊可得請弟兄們喝酒。”“吹什麼哩，發大獎，學校哪有錢，把你買了還湊不夠呢，聽誰說的？我還真不知道，你彆是蒙我吧。要是真有這麼回事，我肯定請你們。有人認可是好事麼，總比窩著強。”段雨純潔的臉上泛起了紅光。“嗬嗬，肯定重獎。王校長說，哪怕自己掏腰包也要重獎有功之臣。我能騙你麼？你把酒席擺好，我也不白吃你的，我的同學給了我一張國力隊在秦城主場比賽的球票，你看是你去還是我去？”段雨急了：“你去有啥意思。”他趕緊握著周生生的手搖個不停，搖地周生生的胳膊都快脫臼了才罷手，周生生疼地齜牙咧嘴：“放手放手，你趕快放手！狗東西挺狠的，胳膊快斷了！我就是給你要的。”“聽說高平縣還沒一個人去現場給國力隊搖旗呐喊呢。”段雨緊握著球票，兩個人混合到人堆裡和大家說起了閒話。中間有人插話說：“往年吃大鍋飯，今年還洋蛋地分個三六九等，還獎勵什麼素質教育先進工作者，素質教育能代替高考的成績？扯淡，我看以後就叫那些優秀教師乾就行了，咱也不想爭什麼先進，讓咱歇著發個基本工資也可以。”喬大海知道他不服氣給段雨遞話呢。段雨不愛和人鬥嘴，在這方麵總是吃虧，喬大海卻不饒人：“怎麼？人家做的的確好，多發也天經地義。你要是能考到前五名也不照樣給你發獎？估計到哪個時候你肯定高興地快瘋了，見了我們頭可能抬得高高的理都不理吧。”幾句話說得那位老師不吭氣了，自己悻悻離開了。平中很少有人願意惹喬大海，喬大海人仗義而且身上有股子殺氣。自然有人給王學敏反映低下的各種議論，王學敏聽到了老師們的議論。對老師的意見，他早已料到了，對老師，他還是很了解的。畢竟這樣做在仲平中學來說是前無古人的事情，同時大家也習慣了過去的做法，一下子打破平衡，大家肯定有一個適應過程。但他知道，不這樣做不行，這樣做合乎規律，他單純，想不了哪麼多曲裡拐彎的事情。必須讓這一灘死水起些波浪然後讓它流動，方能起死回生。他知道，自己剛來，如果起步仍然因循守舊，以後想再有什麼動作那就難了。一定要堅定地邁出這一步，一定要頂住壓力，再大的困難，咬咬牙就過去了，王學敏自己給自己暗暗鼓勁。罵吧，隻要沒有罵到我麵前，全當我是聾子。當領導那有不挨罵的，除非你是神仙。教師節大典在東山羊飯店舉行，秦川機械廠出錢讚助了場地租賃費和飯錢。王學敏委派程方圓和朱立新在門口接待客人接受登記禮錢。客人來了不少，各單位少則一千多則五萬，仲平中學教師節的種種支出完全有了著落，王學敏看了禮單，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們真是雪中送炭呀，所以在開始的講話中，王學敏有些激動，他連續說了兩個萬分感謝。為了活躍氣氛，王學敏還要求各年級各部門各準備一個節目進行了表演，會場的氣氛一下子被調動了起來，大家的各種不快隨著幽默詼諧的表演煙消雲散。隨後就是表彰各種先進和明星教師，雖然沒有選上的老師心裡有些不快，但是老師們看得出來這些先進優秀都是實打實的沒有殘咋任何水分。主持頒獎的張逵儘量通過口頭表揚顧及了每位教師的臉麵，大家心理總算平衡了一些。雖然錢少了些，但是無所謂，自己的名字今天也曾經回響在了東山羊的大廳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