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羲卻還立在廊下與裴姨娘說話,見她紅著眼眶飛奔回來也不由都愣住。珍珠抹著眼淚道:“這未免太欺負人了,擱在從前,她們三房要做什麼,咱們老爺太太可是從未說過二話。“都說一筆寫不出兩個沈字,就是上門投靠的親戚,也沒有這麼落拓的,早知道,咱們倒還不如留在杏兒溝自在!”裴姨娘輕斥她:“胡說什麼?姑娘不回府來,難道一輩子困在那山溝溝裡不成?”說完她凝眉看了眼沈羲,又憂慮地鎖緊雙眉。眼下這模樣,又怎能不讓人歎氣?外人隻道沈家二房雖然隻剩下弱女幼子,但起碼也是官戶之後,走出去也是體體麵麵的,可哪裡知道如今也就剩下個空名聲。“不如咱們去尋尋孫姨娘?”珍珠穩住情緒,又說道。沈羲想也未想地搖了搖頭。不是她瞧不起孫姨娘,而是昨日在老太爺書房,看得出來沈歆與孫姨娘關係不錯,她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姨娘,統共也隻生下個女兒,論身份哪能和黃氏沈歆相比?眼下她巴結她們還來不及,在明知道二房不受寵的情況下,又豈會幫她們說話,而忍長房不快?就是去尋她,也必然要碰釘子。“那我還是去叫上元貝和劉嬤嬤,自己慢慢騰罷。”珍珠擦去殘淚。這也不是辦法。院子雖不大,可真要清理起來那也夠折騰的。沈羲掃了眼她,思忖片刻,說道:“咱們手頭不是還有十來兩碎銀麼?你這就取點錢,托二門下哪個家丁出去買兩盒好些的點心回來。”珍珠沒問她買點心做什麼,反倒是疑惑:“如何要托家丁?奴婢自己去不就成了麼?”沈羲聽聞微頓,而後才又忽然想起來。大秦禮教甚嚴,而拓跋族人世居北方,他們祟尚武力,因此禮教規矩上並沒有要求得那麼嚴格。即使是在大秦,在大多數拓跋官員府中,對女子的管束也是相對放鬆的,所以女子出門通常不限製自由。珍珠拿了錢出門去,裴姨娘也伴著沈羲回房來。“倘若辦不成,便也就算了,我與梁哥兒住在後頭也不是不行,何必這般勞神勞力。”沈羲坐在妝台前看著鏡子裡陌生的自己,說道:“不是你們覺得那罩房裡不錯,我這院子就不用拾掇。“眼下我或許沒有辦法搬回抿香院,但不管住哪裡,都得活出個精氣神來,人家想埋汰咱們,咱們就真讓他們給埋汰了麼?”裴姨娘無言以對,不過望著渾身上下透著自信與堅定的她,卻隱約覺得精神漸起。“姑娘這兩日,當真變得我都快認不出來了!”她忍不住上前接過犀角梳,替她梳起頭發來。沈羲撫著眉眼五官,微歎一氣,沒有作聲。於她們來說,她這皮囊下的自己是陌生了,可於她自己來說,看到如今這副形容,卻更為陌生。那具她用了整整十六年的身軀已經化成灰,鏡子裡的麵孔已不是原來的她。這裡不過半柱香的功夫,珍珠就拎著三盒點心回來了。沈羲讚賞地看了她兩眼。點心是在京師老字號“昌裕興”買的,而且還是那裡的招牌糕點,從前她就挺愛吃,沒想到如今都改朝換代了,這店麵和瑞豐行錢莊一樣還在。“姑娘上次就說過好久沒吃這家的點心了,奴婢就在心裡記著。”珍珠被誇了,雙頰紅起來。沈羲把點心重新裝好,示意她和元貝拎著點心跟她出門。沈府東西兩跨院,原先是抿香院所在西跨院最為熱鬨。可自打二房出事,西跨院也冷清下來,相反是長房三房同在的東跨院這邊熱鬨非凡了。出到二門內天井的時候,沈羲特意往西南角上的抿香院望了望。透過穿堂與廡廊望過去,院子已經上了大鎖,外表看著雖是新淨,但終歸透著股滄桑落寞的氣息。她至今不知道沈祟信夫婦究竟死因為何,為什麼沈若浦會連血脈親情都不顧,忍心看他們姐弟過著連下人都敢給臉色的生活?退一萬步說,二房就算再不肖,人都死了,也該了了。何況若真有欺宗滅祖之舉,他沈若浦何不將他們姐弟也趕出宗族?到了擷香院,沈羲看看匾上幾個字,跨步進了門。這裡早有丫鬟見到她們,遲疑著走過來了。“我來給三嬸請安,煩請去通報一聲。”她給珍珠使了個眼色,珍珠愣了下立刻會意,自荷包裡取了塊買點心剩下的碎銀遞過去。從前的沈羲當然沒有讓她這麼做過,若她還會這招,也可免去許多苦頭了。可從未知曉該如何做這種事的她,那模樣神情,偏生就做得如行雲流水,既不顯拘促,還讓人覺出一股坦蕩爽利之氣。丫鬟也從沒見過這位愣木頭似的的二姑娘居然還會遞錢行方便,頓時呆了呆。“三嬸可在?”沈羲揚唇又補一句,她便就連忙將碎銀給收了回來,道了句“姑娘稍候”,便就一溜煙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