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羲在魚群裡身不由己,著力想靠到街邊,卻還是隨波逐流在往前挪。他是徐靖還是賀蘭諄?她腦海裡不住地翻滾著這個問題。如果他真是徐靖有了徐靖,她還用怕什麼!禁衛森嚴的刑場!她已經到了人群密布的刑場外圍。那架代表著殊然身份的大馬車已經在兩丈外停下。馬車門打開,一截青色衣袂露出來,於朱漆車轅上碧浪翻飛,等到這浪止,青玉樣的男子便已經立於車前。他腰纏翡翠,頭束玉冠,甫一露麵,四麵便皆已清靜,等到那目光略略往人群一掃,數不清的倒吸氣聲音便緊隨而來。他邁著步,穩步往北麵高台上三張座椅走去。在四麵充滿著豔羨驚歎的議論聲裡,每行一步皆如足下生蓮,顧盼之間,已然風華絕代。沈羲望著這張臉,深深吐了口氣。……他不是徐靖。徐靖是烈日下的赤金,他不論走到哪裡都光芒四射,是最耀眼的少年將軍。而眼前的男子是月光下的湖泊,他清靈溫和,內斂含蓄。他不是他。她退進人群,手扶著身邊的槐樹,凝眉望著這熙攘的世界。她早該想到,如今是大周,不是大秦了,徐靖到如今也已經有六七十歲,他不可能是他。就算是徐靖的後人徐家也是純赫連血統,他們家後人即使留到如今,也不大可能會成為拓跋藩王的心腹近臣。如今再看去,他與徐靖果然也隻有個殼子相像。但是這具殼子,已經足夠使她乍見時激動忘形了。畢竟他是她的夥伴。畢竟她眼下孤家寡人。“讓開讓開!囚車來了!”這時候遠處將士的喝斥聲又傳了過來。她凝神看去,才發現這刑場裡裡外外全是人。她小時候偷偷與徐靖到過刑場附近,那時是斬禍國的後戚。那後戚鬨得人人喊殺,那圍觀的場景卻也不如眼下壯觀。而且此時圍觀的多是婦人女子,談論的也是今日監刑的諸官。“姑娘!”沈羲正待要走,裴姨娘突然到了她身邊,焦急地扯住了她:“你怎麼走這麼快?!”沈羲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我們走吧。”她攙起她道。眼下這會兒想要原路出去是不可能了,隻能先等行刑完之後才能走人。她拉著裴姨娘往外圍尋了個沒什麼人的大柳樹下站定,柳樹下正好有塊地界碑,可以坐坐。大周這幾年殺的人多,想必百姓們對於行刑這種事也早已淡定。亂世便是如此,人命如草芥。殺個人跟宰個雞羊差不多。囚車一輛輛從麵前經過,扣住的皆為男子,一共七個。犯人被押上鍘刀跟前,整個兒一排,恰好在沈羲正前方。眼下監刑台上人還沒到全,看來時辰還沒到。她忽然想到沈若浦身為刑部侍郎,按理今日這場合也該在場的。再想想一般犯人就是要行刑也得拖到秋後,既是立時行刑,那說明這案子不小。再想起前些日子沈若浦帶回府來的那份印著兵部與刑部兩方徽記的卷宗,不由暗忖,難不成他當時辦的便是這案子?還是先前那句話,大周開國未久理應撫恤武將,這個時候卻一舉殺了七個男子這若不是滅了滿門男丁,便是連同主犯從犯一起滅了!什麼案子來得這麼嚴重?她這裡正疑惑著,刑台上七名囚犯卻已在這時就位。正中央蓄著滿臉絡腮胡的那個目光無意間落到她臉上,停下來,但轉瞬,他卻突然間環眼暴睜!沈羲看到他時也倏地凝了眉!居然是青石鎮上那男人避開過的絡腮胡!看到這張臉,她絲毫沒有遲疑,扭身翻過石碑迅速躲下來!絡腮胡眼裡有殺機!果然!在她扭身瞬間,那絡腮胡突然間張開嘴,噗地朝她吐出一物來!那物也不過星子大小,但卻在烈日下閃著寒光!它來勢那般迅急,使人光看一眼便也覺得喉頭發緊!“啊!”人群裡激起無數驚呼!沒有人想到這死囚嘴裡居然還藏有暗器!沈羲分明來不及多想,借著石碑遮擋迅速又退到了更為安全的大樹後!恰在同時,她親眼又望見斜次裡突然飛來顆小石頭,朝那暗器擊去!石碑前方的空中傳來啪地一道聲響!擊起的火花在半空濺向四麵,隨同那擊落的鐵珠同時落向地麵!刑台上的侍衛立時飛撲過來按住那凶手。沈羲迅速抬頭看往台上,隻見那被壓得貼住了鍘刀的絡腮胡仍然在咬牙往她看過來!“嚇著了嗎?”麵前忽然有溫潤而溫柔的聲音傳來。她定睛,那襲青袍墜落在麵前草地上,肖似徐靖的賀蘭諄半蹲在麵前,雙眉微蹙,關切地望著她。她搖搖頭,到底還是盯著他看了片刻,才搭著裴姨娘的手起身,衝他行了個禮,然後依舊凝望著台上的凶手。凶手已動彈不得。她絕不認識這個人,她也能肯定這個人絕不認識她!否則的話當日在青石鎮上小胡同裡,他便不會以那般無意而輕佻的目光看他。可既然都不認識,他又為什麼要殺她?她沉默無語,腦海裡全是突然冒出來的各種疑問。賀蘭諄注視了她一會兒,與身後侍衛道:“讓她們過來坐坐,壓壓驚。”沈羲這時候哪裡走得?她與絡腮胡唯一能談得上牽扯的便是那布衣男子,他難道是把她當成了與他一夥的,所以才臨時報複她?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布衣男子又是什麼身份?!正驚疑著,人群那頭這時卻又已騷動起來,隻聞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呼嘯而至,遠遠地馬蹄飛踏,塵土飛揚,如江流奔騰,湖海翻波。一路紅塵裡,身著玄色蟒袍的男子頭束龍冠,身跨赤電,於萬千眾生裡挾著令人難以逼視的氣勢飛馳而來!四麵先前還欣喜地議論著的人群不知幾時已變得安靜,萬千目光均隻顧著望向直奔著刑台而來的他,仿佛眼裡已看不到彆的人和物!(。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請到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