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羲卻不由走到他身邊,問道:“那王妃呢?也是他下令殺的?”他定定站了會兒,轉過身來,笑望著她道:“他著人下令屠殺衛家的時候,那天正好我生日,他帶著我和我母親出城了。“我以為第二天能和母親高高興興拜彆外祖父母和舅舅們進京,結果半夜裡我被他們的爭吵聲驚醒。“我跑到窗戶外,剛好看見我母親碰死在牆上。”背光的他眼裡仍有晶亮的光。沈羲咽了口唾液,再咽一口唾液,心裡抽疼著,連伸手抱抱他都害怕不小心將他碰碎。她雖然背負的心傷也多,好歹不曾親眼得見親人的離去。他承受了這麼多,如果他不說,誰看得出來?她完全無法想象燕王居然會是這麼殘忍的丈夫和父親,她忽然就明白他們之間何以形似仇人,相互防備了。可是,燕王需要這個兒子來繼承王府,而蕭淮呢?他留在燕王身邊又是為了什麼?照他的傲氣,他應該絕不會再接受這樣的父親才是!她抬頭看他,到底未曾將疑問說出來。而他卻似看得通透,因為克製而愈顯沙啞的聲音接著響起來:“我想殺他。“這些年我從未鬆懈,一直在尋找當年行凶的那些劊子手,殺死西北那批參將後,我的仇人就隻剩下他了。“我的童年都是在衛家度過的,我不能一麵承受著他們昔年對我的關愛,一麵卻對他們的枉死無動於衷。“本來我不屑這手上權力,打算將來殺完他之後地便另謀他路。但是我沒想到你會出現,所以我決定不放棄了。“他為了權力舍棄了我的母親,我則要用它來保護你。”“你彆犯傻!”她攥緊手心道,“那畢竟是你的生父!再說讓人知道你們之間不和,對你也很不利!”她知道說這話有些冷血,但她又實在不看好這條路。“不。”他走回屋裡,說道:“衛家那麼多人以及我母親的血,早就把我跟他的父子緣給洗乾淨了。“這些年他沒有當過我是兒子,我所擁有手上的兵權,職位,全都是我靠自己拚出來的,沒有一樣是因為他身為父親的贈予。“他需要的隻是一個流著蕭家血的繼承人。“而我也從來沒有當他是父親,他僅隻是一個可以供我走向更強位置的仇人而已。“緩緩,我有分寸的,如果我真有那麼衝動,早就動手了,豈會等到現在?“他的殘忍教會了我很多,有一句話他說對了,我要變得更強,才能夠做我想做的事。”屋裡頭他的背影孑然而落寞。沈羲走過去抱緊他,臉貼在他背上:“總而言之,我不許你犯傻!”他頓住,笑起來:“傻。我當然有分寸,總不能到時候真送了命,白白讓彆人撿了便宜去。”他轉過來,捧起她的臉道:“我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明白,在韓頓的事上,我也隻是一把用來清除障礙的刀而已。“你行事的時候要想到這點,他若打定主意不與畢太傅對上,那麼我們就不能指望必要時候他會伸手。“緩緩,他不想讓你跟我在一起,你要小心他。有任何事情都要及時告訴我。還有”沈羲點頭:“還有什麼?”他輕咬著舌尖睨她,說道:“你能不能不跟賀蘭諄做朋友?”沈羲怔住。如果站在他的角度,那她的確是跟賀蘭諄沒有什麼朋友好做的。可關鍵是賀蘭諄對她很友好,處處幫助她,提點她,這讓她很難控製自己不對他抱有善意。蕭淮看她不語,便又揉了揉她腦袋:“那你萬一要見他,一定要把我給帶上。”沈羲笑了:“昨天晚上你們為什麼打起來?”既然賀蘭諄把這麼重要的事告訴他,那理應就不該這麼出格才是。蕭淮看了眼她,呲著牙漫步往門外走:“不告訴你。”沈羲追上去:“你剛剛才說過有什麼事情要我及時告訴你!”“男人之間的事,你問那麼多乾什麼。”蕭淮將她一把橫抱起來,翻欄去了雪地裡。整日下來他再也沒有提過衛家相關的半個字。沈羲也沒有提及,他高興怎樣就怎樣。可她知道他,越是難過越不肯擺在麵上,死撐著不想讓人看出來心裡正難受著。衛家和燕王的事,加上賀蘭諄與他的仇怨,她足足花了整日時間才消化完。之前許多不明白的地方終於得到了解釋,但是她心裡又堵堵地。越是想,就越是覺得那些傷落在她身上心上。九歲的他親眼目睹著親人們全部罹難,自己的母親還碰死在自己父親跟前,他是有多強勁的心才沒有瘋掉?還能咬著牙跟著燕王到了京師?這麼些年他究竟又是怎麼過來的?而燕王心腸又何以冷硬至斯?接下來幾日她每日呆在彆院裡給他祛淤傷,黃金白銀就徹底丟給戚九他們了。好在太醫院藥效奇好,沒幾日外表就已經看不出來,隻剩身上幾道小口子還未痊愈。傷好就到了臘八,宮裡今日集議,太後著禦膳房備了臘八粥。六部三司還有五軍都督府的高官都在養心殿暖閣裡聚著。先議完年底述職以及明年鄉試會試的事之後,就說到了除夕宮宴的事情。“這是已經整理好的總序,請皇上禦覽。”文遠諍遞了厚厚一本卷宗至乾清宮大太監李秋手上。李秋再呈給小皇帝,小皇帝翻了兩頁,便看了眼文遠諍。再看兩頁,又往他看來:“這並不像文大人的筆跡。”文遠諍從容道:“近來禮部瑣事也多,確實有幾處小地方乃是交由手下辦的。”說完他又試著道:“皇上瞧著,可是有什麼錯處?”小皇帝看了眼坐在廷下的眾臣,看回他道:“是誰做的?”文遠諍道:“回皇上的話,代筆之處是員外郎沈崇光做的。”小皇帝隨即往沈若浦坐處看來。沈若浦麵對眾人灼灼目光,微微吸氣頓首。“皇上,要是哪裡做的不對,臣可以回去懲告沈崇光讓他重做。”文遠諍說道。小皇帝沒吭聲,半日後說道:“韓閣老的部屬辦事,朕覺得挺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