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沒有任何證明沈羲的猜測將是事實,所以這個話題沒有再繼續討論下去。但是既然有了影子,當然又不能完全不當回事。穆氏這邊很平靜,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可供進一步參考。日子一晃就到了元宵。離沈羲的學舍開館隻有兩日了。海寧衛那邊有些要務,蕭淮去了屯營,沒辦法陪她賞花燈,但是答應她,等回來之後抽時間陪她去放風箏。而從這日開始,宮裡也恢複了早朝。集議後各部大臣皆坐在乾清宮吃茶,晨光透過大開的長窗照進來,使得氣氛都比往日要更和諧。燕王坐在上首王位裡,看小皇帝讓李秋遞來的寫好的幾份軍事功課。忽然戶部尚書史棣走過來坐在旁側,笑說道:“老弟有個事兒跟王爺說說,看看王爺意下如何?”史棣是畢太傅的門生,也是當年李錠的謀士之一,這些人自然與燕王都有些私交。燕王瞅了眼他,漫不經心地笑著翻折子:“你有什麼好事?”史棣遂朝韓頓坐處看了一眼,笑道:“王爺覺得韓府的凝丫頭如何?”燕王聽到這裡目光微頓,半垂眸睨在他身上。“王爺可彆跟老弟說不知道。凝丫頭的名頭在京師誰不知道?”史棣笑著:“如今韓家正服喪,韓凝年歲也不算小了,再拖下去怕被耽誤,韓家正著急著趕在熱孝裡給她議婚。“我從旁瞧著,倒覺得凝丫頭這樣的人品,嫁到王府最合適不過。王爺說呢?”燕王揚唇,漫聲道:“你晚了。本王就一個兒子,已經訂親了。”“老弟我說的可不是世子。”史棣目光深深地望著他。燕王凝了眉,也望著他道:“賀蘭眼光挑得很,他要是看不中的,本王也舍不得逼他。“霍究那小子性子太野,韓家小姐嬌滴滴地,跟了他恐怕要受委屈。”史棣看了他半晌,索性說白了:“王爺就沒想過自個兒?”燕王兩手捧著攤開的折子,雙眼微眯,目光在他身上定停下來。“老弟的意思,是想撮和您和韓家二小姐。”史棣笑眯眯望著他。他這話聲音說高不高,卻恰恰令得周圍三兩個人都聽了清楚。端著茶的梁修隨即扭過了頭,看了看眯眼未動的燕王,接而又看向了遠處談笑風生的韓頓。而龍案後的小皇帝則也直直地往燕王投過來,一時像是有些發癡。“史老弟幾時改行當起了媒人?”靜默良久後,燕王漫聲應起了史棣。史棣道:“老弟覺得此乃天作之合。王妃之位,也隻有名動天下的韓二小姐才配得起。“再者王妃之位虛懸多年,如今世子大了,王爺也該替自己著想著想了,世子若能多幾個弟弟,日後豈非也有手足可以輔佐左右?”燕王合了折子,端起茶來笑了笑。散會之後,梁修直接回了國公府。梁夫人帶著女兒在看綢緞,見到丈夫神色不善,隨即把女兒喚退了下去。“怎麼了?”她問道。“韓頓想跟燕王府結親!”梁修聲音裡略有些陰冷。他把先前殿裡的事一說,然後道:“史棣哪裡是什麼自薦的?分明就是韓頓請來的媒人!”梁夫人知道輕重。他們是李錠的人,護的是小皇帝。如今燕王是鄭太後的心腹大患,以至於這些年親軍衛在宮裡與燕王府的明爭暗鬥之間,也不能不堅定地站在鄭太後這邊。韓頓也是宮裡的人,他與鄭太後那點事他們雖沒有十足證據,但他什麼時候出進宮,這種事怎麼可能瞞得過禦林軍?所以彆人不知道,他們心裡卻是有數的。然而有燕王府這個強敵杵在那裡,他們也不可能主動戳出這破綻讓燕王府利用。所以他們與韓頓可以歸作為一方同盟,然而同盟歸同盟,說到結親這事就不能馬虎了。韓家人品如何這些都還是事小,重要的是,沒結親,對於韓頓與鄭太後的事他還能視小皇帝的態度而搖擺。一旦結了親,國公府甚至是親軍衛就等於是與韓家拴在一起了。梁修當然不可能甘心讓他韓頓牽製利用,所以當日才避開這議親的事沒回答。可如今韓頓卻反過頭要把韓凝說給燕王……這是拉攏不了梁家,就要拉攏燕王府的意思?“這或許不可能吧?”她踟躊地道:“蕭淮跟韓頓鬥成那樣,燕王怎麼可能會娶韓凝?“他若是娶了,那豈不是父子都得反目?再說韓頓這麼做,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他當然是衝著燕王府的兵權去的,除此之外還能是什麼?”梁修長吐了一口氣說道:“讓燕王娶韓凝,本來就是個離間計。燕王父子反目,於他來說不是正中下懷嗎?“不管怎麼說,這婚事若成了,他則更有機會打進燕王府。“如果他是為皇上討回這兵權倒也罷了。關鍵他是為自己討。“他是為自己討,我就沒有辦法放任他這麼做了。“即便這兵權要收回來,那也必須是皇上的!落到他手裡,皇上將永無實權可言!”“那你打算怎麼做?”梁夫人問。“去斷了韓頓的念頭嗎?還是答應他們的議婚?”“不,”他搖搖頭,“我當時沒有答應,這個時候尋上門去,說不定反而正中了他的圈套。”倘若他韓頓是順便設這個局一石雙鳥,一麵算計燕王,一麵又來引他上鉤結下親事呢?他不能不防著。而去斷韓頓的念頭,他能怎麼斷?他們兩大權臣要聯姻,有他插手的餘地嗎?“我應該促成他們。”他支手沉思了片刻,抬起頭來:“韓頓與燕王府在朝上相互牽製,韓頓若倒了,燕王府終成禍患。“僅憑我們親軍衛幾萬人馬根本壓不住,所以韓頓且不能倒。“但我若要維持目前兩廂相互牽製的局麵,又絕不能讓他在皇上親政之前把燕王府的兵權奪過來。“所以我隻能借促成這樁婚事激怒蕭淮。“讓蕭淮去打壓韓頓,比起我上陣來可要好得多。”梁夫人沉吟,最終也隻能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