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相愛與相處，也許是不太相乾的事情。習慣了獨居的兩個人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麵，需要磨合的東西實在太多。那些偶爾的溫柔甜蜜、偶爾的手忙腳亂，和離開家約約會、旅旅行完全不同。某天夜裡，程靈西從朦朧的夢中恍然醒來，漸漸感覺到搭在腰間堅實的手臂，才想起蕭雲深就躺在身旁。他睡得很踏實，安然地閉著眼睛，高挺的鼻梁下是帶著微微弧度的薄唇，柔軟的發絲沒有白日那麼整齊，反而在枕頭上散落得很俏皮，叫人看不出真實的年齡。靈西總是因為蕭雲深的存在而心跳加速，她在彼此清醒時，絕不敢如此如此長時間的凝望他，現在貪婪地看著，不知不覺就濕了眼眶。不是每份感情，都可以肆無忌憚地說出口。程靈西始終沒有辦法描述出她對蕭雲深的向往，究竟施與了自己人生有怎樣的影響，隻是無比確定：為了讓他幸福，自己可以付出任何程度的努力。——這樣胡亂捉摸著，飄飄然的幸福一下子就有了踏實的重量。靈西側過身身，伸手回抱住他，然後額頭抵在他的胸口，笑得很開心。“快睡吧……”蕭雲深半夢半醒地撫摸著她的長發。“嗯，明早吃雞蛋餅好不好？”靈西小聲問。“好……”蕭雲深這樣模糊地回答完，就又睡著了。程靈西也閉上眼睛，心無旁騖地隨著墜入夢鄉。——雖然深經常熬夜，蕭雲深卻不是個喜歡睡懶覺的人。因為從少年時期就習慣了忙碌的節奏，起得甚至比程靈西還要早些，每天簡單洗漱後就規律地下樓晨跑。這天他正玩著iwatch姍姍回來，推門就聞到了早餐撲鼻地香味。靈西正站在電磁爐前邊翻看程序書邊等著給餅翻麵，聞聲回頭說：“趕快衝澡吃飯吧，周一要開早會的，不能遲到。”“嗯，好吃。”蕭雲深已經站到鍋邊夾起剛煎好的餅嘗了起來。“哎呀，洗乾淨了再吃。”程靈西做什麼都要講條理，立刻認真地阻止他。“知道了，管家婆。”蕭雲深故意哼道，邊吃邊回臥室找衣服。“……你嫌我煩。”靈西跟在後麵鬱悶。“沒有嫌你。”蕭雲深笑著問：“今天晚上你要加班嗎？”“不知道，下午能調試好功能就不加吧。”靈西回答。蕭雲深說：“正好，我要跟幾個朋友吃晚飯，帶你一起。”“啊，好……”靈西有點慌張：“那、那我要準備什麼……”“準備吃。”蕭雲深把筷子還給她：“不用緊張，都是剛開始在北京混的時候認識的。”靈西還沒反應過來，忽然聞到一股糊味，忙跌跌撞撞往廚房衝：“糟了，忘記關火了！”蕭雲深站在原處忍不住笑出聲，想到晨跑常在樓下看到的無數遛狗人士，又摸著下巴打起了壞主意。——除了每年的同學會和偶爾的項目聚餐，程靈西幾乎沒有參加過其他社交聚會，更何況是到陌生人家裡。所以當她被蕭雲深拉著手帶到個燈火輝煌的彆墅前時，毫無意外的忐忑了起來。好在院子裡雲集的那些正在燒烤的客人們，並不怎麼西裝革履，甚至相當隨便。特彆是從屋子裡走出來的高大主人，頭發亂七八糟，穿著體恤衫和夾腳拖鞋，滿臉沒睡醒的樣子：“雲深，你可來了啊，約了你好多次。”“最近實在太忙。”蕭雲深微笑。“我看你是忙著談戀愛吧？都忙到希臘去了。”主人也樂嗬嗬的，轉而朝著靈西問道：“這個就是小西？”“您好。”程靈西趕快開口。“彆這麼客氣，我們是老朋友。”蕭雲深介紹說：“他是邱鬆，你叫他老邱就行。”程靈西立刻張大眼睛，完全想不到在雜誌上連載多年的知名漫畫家本尊竟然是這幅模樣。正在此時，又有位看起來就很和善的姐姐湊過來：“哎喲，雲深帶女朋友來了呀，歡迎歡迎，我是丹妮。”“誒，真的嗎！？”靈西更加激動：“您的作品我都看了。”阿鬆和denny是媒體上有名的漫畫夫妻檔，一個熱血少年，一個純情戀愛，每次微博一更新都要轉發無數，隻是他們幾乎從不以真麵目示人，經常叫讀者猜來猜去。“看來小妹子是我的粉絲啊，那就是我的人了。”丹妮立刻拉過靈西，笑著說：“來，陪我烤蛋撻。”靈西愣愣地被她拽到寬敞明亮的廚房裡，回頭望見蕭雲深在門口朝著自己笑，這才安下心來：“需要我幫你乾點什麼呀？”“打雞蛋。”丹妮從冰箱拿出食材給她，眼神中依然帶了點好奇：“彆不自在，我們都認識十多年了，以前一起租地下室的交情，還是雲深幫阿鬆追的我呢，我們結婚時他是伴郎。”“這種感情真好。”靈西眨眨眼睛羨慕道。丹妮笑：“你跟他的感情才好吧？這麼久了，雲深好像身邊不缺人，但也沒聽他怎麼提過，最近倒是秀恩愛秀得很積極，還主動說要把你帶過來呢。”程靈西羞赧地不知回答什麼，隻能認真地弄著雞蛋。“你們倆可要好好的啊，雲深真的是個不錯的人，就是不喜歡表達，事兒都憋在心裡。”丹妮歎氣。“他……不喜歡表達？”靈西聽起來很不敢相信，畢竟蕭老師跟自己比起來，已經算是巧舌如簧了。“確切地講，是習慣報喜不報憂吧。”丹妮露出回憶的神色：“他還不到二十歲的時候，隻靠著給雜誌畫稿子過活，那時候稿費不多，收入也不穩定，記得這傻小子借錢給阿鬆去買原畫集，自己身無分文，默默地連吃了一個月的饅頭，最後都低血糖了……哎，後來他發展的不錯，倒是什麼都跟我們講，也經常主動幫忙。”旁人口中的蕭雲深和程靈西認識得幾乎是兩個樣子，她聽到他曾那麼辛苦，心疼得眼淚都要掉到碗裡，努力憋著，才終於沒失態。正在這時，忽然一股涼水噴到她臉上。緊接著就是孩童調皮的笑聲。靈西詫異回頭，見識個拿著水槍的小男孩，虎頭虎腦的模樣很可愛。“邱仁俊，不許欺負姐姐！”丹妮訓斥過後，不好意思地解釋：“這是我兒子。”小男孩特彆外向，過來就拉靈西的手：“姐姐，來陪我玩！”“可是……”靈西望著手裡的雞蛋。“去吧去吧，聽到我的話沒，要是欺負姐姐小心我揍你。”丹妮瞪眼睛。“不會的，我有好多好多的玩具！”仁俊手舞足蹈，拽著靈西就往樓上跑。一下子認識這麼多人的程靈西已經有些運轉不過來了，她懵懵地說：“弟弟，你慢點，不要摔著啊。”56邱仁俊這小孩兒剛剛二年級，因為受到爸媽不靠譜的性格影響，格外地早熟與淘氣，他先是人模狗樣地帶著程靈西參觀了下自己的書房和遊戲室，見這個大姐姐老是呆萌呆萌的，便忍不住搗起蛋來，纏著她陪著自己看電視。現在的網絡盒子上的節目應有儘有，仁俊顯然整天在家折騰，顯得十分熟練。他最後選中了《咒怨》，笑嘻嘻地瞧著程靈西。靈西頓時臉色一僵：“不要看這麼可怕的好不好，我們看動畫片？”“可是我想看嘛，媽媽說要有大人陪著的時候才可以看，姐姐你是大人嗎？”仁俊問道。靈西語結，卻不曉得該怎麼忽悠小孩子，隻好妥協：“那好吧……”仁俊立刻把燈關掉，興衝衝地盤腿坐在她旁邊，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了起來。程靈西無論如何也不算膽子大的女孩兒，之前跟蕭雲深看得侏羅紀已經是她的極限，麵對神神鬼鬼的靈異畫麵，她簡直成了驚弓之鳥，實在想奪門而去。邱仁俊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可畢竟也才不到十歲。當電影裡的小鬼正雄從被子爬出來時，他忍不住發出了驚恐的慘叫！這下子故作冷靜的靈西完全崩潰，完全不受控製的也跟著叫起來，然後恐懼的淚水奪眶而出。仁俊一看到她哭了，再也憋不住情緒，頃刻嚎啕飆淚。混亂的動靜把樓下的大人們都嚇了上來。丹妮率先衝到屋裡，打開燈罵道：“仁俊，你乾什麼呢！”“媽媽，有鬼！”小男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抱著靈西死不撒手。“你活該，說了一萬遍不叫你看，瞧你把姐姐嚇得！”丹妮又好氣又好笑，立刻把他揪起來抱到懷裡，然後給靈西遞紙巾。早就因為眾人圍觀而緩過勁兒來的程靈西，看到蕭雲深一臉懵比的遲來救駕，忍不住又抽噎了下，啪嗒掉了滴眼淚。——晚上的聚會因為這個插曲而變得格外好笑，一群中年人像學生似的，開始湊在一起講靈異事件，驚魂未定的程靈西什麼都不想聽，滿臉魂不守舍，老是拉著蕭老師的胳膊不放手。“好了，我們該走了。”蕭雲深跟朋友們聊完開新公司的事，便看看表如此說道。邱鬆喝得很開心，嘖嘖道：“有了小西都不愛跟我們待著了。”“我明天得上班。”蕭雲深失笑：“改天再請你們喝酒。”趁著這個功夫，丹妮已經裝好新出爐的蛋撻，叫兒子交給他們。仁俊挨了頓收拾，看起來老實多了：“姐姐，下回再來玩兒。”“謝謝你。”靈西趕緊接到手裡。“臭小子，你怎麼不叫我再來？”蕭雲深一把把他抱起來：“跟我走吧，我送你奧特曼的手辦。”邱仁俊立刻滿懷期待地看向老媽。丹妮崩潰道：“兒子，你還真想跟著走啊？叫他們自己生！”圍觀的眾人立刻哄然大笑。——漫畫家夫婦的彆墅位於郊區，離靈西的住處有段不短的距離，幸而大晚上進城的車子不多，蕭雲深開得飛快，還悠閒說道：“丹姐人挺好的吧？”“嗯。”程靈西點點頭。“我剛來北京時，想混到美院聽課，老是有保安不讓我進，她是美院的學生，見我不容易，就天天帶著我去上課。”蕭雲深回憶道。他的過去聽起來如此辛苦，可是認識了晚上那群個性鮮明、嬉笑怒罵的人，又仿佛在辛苦中帶著鮮活的快樂，靈西很遺憾自己錯過了所愛之人的青春年少，故而小聲道：“好想跟你青梅竹馬。”“這個隻能下輩子開始的時，跟老天爺商量一下了。”蕭雲深笑了笑。“晚上對不起，沒看好小朋友……”程靈西想起痛哭的仁俊，覺得很鬱悶。“那小孩兒就是喜歡作天作地，丹妮當媽的都沒辦法。”蕭雲深說：“彆亂想，他們都挺喜歡你的。”“真的嗎？”程靈西眨眨眼。“是啊，你看你比邱仁俊乖多了。”蕭雲深彎起嘴角。“我不跟小朋友比！”靈西頓時鬱悶。“誰叫你膽子跟小孩兒一樣。”蕭雲深想起她今天崩潰的樣子，還是覺得很逗趣。“不是的。”程靈西鎖緊眉頭。“誒，你聽過半夜在高速上開車的那個鬼故事嗎？”蕭雲深立刻變了話題。“沒有！沒有！我不想聽！”程靈西捂住耳朵。“你回頭看看後座。”蕭雲深壞笑。“彆說了，你不許說了……”靈西頓時全身僵硬，哪還有勇氣回頭，立刻扶住他握著方向盤的胳膊。蕭雲深樂得不行，隻可惜自己在開車，沒有辦法趁機占占便宜。驚慌不已的靈西轉而把能開的燈全都打開，然後又披上防冷氣的毯子，滿臉到聽天由命。“好了，不逗你了。”蕭雲深終於恢複正形，說道：“我知道你不愛跟人打交道，不過這些朋友都還不錯，偶爾帶你跟他們見見麵、聊聊天，好過整天悶在家裡。”“嗯。”程靈西知道他的好心，如果不是被《咒怨》嚇到了，今天晚上還是挺高興的，畢竟當蕭老師介紹說自己是他女朋友時，憋不住的小快樂就會在心裡冒泡個不停，而且大家看起來那麼開朗、那麼熱情，沒有人特意去主意她的腿，也沒有人多問什麼不妥的話，就好像自己特彆特彆正常，壓根不存在什麼不妥似的。“看你沒怎麼吃東西，要不要宵夜？”蕭雲深問道。“我飽了。”靈西搖頭，然後愧疚道：“我都沒什麼朋友可以介紹給你。”蕭雲深微笑，趁機說道：“如果有機會，我想見見你家裡人。”“啊？”程靈西張大眼睛。“你媽不會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吧？”蕭雲深忍不住追問。“知道是知道……”靈西沒料及他會有見家長的想法，又有點不確定的問：“……那你呢……”“你去看病，梨姐就在親戚群裡說開了。”蕭雲深似乎對此很頭疼。程靈西不再敢多打聽，她的狀況跟蕭老師不一樣。和自己這樣平凡的女孩在一起，好像也算不得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