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進門後見廚房裡有人,她有些疑惑,喊道:“老葉是你在廚房麼?”下一秒,廚房門開,是笑容滿麵的葉慈:“當當當,文姨,是我啦。”“啪!”女人手上的菜掉在地上。葉慈見她這表情,眉毛一塌:“看到我回來,你不開心麼?”文慧回過神,強自壓下心慌,忙解釋道:“怎麼會,我這是開心得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老早就盼你回來,今兒可算給盼回來啦,這次怎沒提前打個電話,我好去接你呀。”“嘿嘿,提前打電話,不就沒驚喜了麼。”葉慈笑嘻嘻地道,“我做了你最愛吃的菊花魚,馬上就好,你先休息一下,等下就可以開飯啦。”語畢她又重新關好廚房門。文慧鬆了口氣,心卻仍舊撲通撲通狂跳不已。她沒想到葉慈會突然回來,一點準備都沒有,也不知道剛葉慈看她那反應有沒有起疑心。心裡壓了座大山,她已寢食難安多日,葉慈回來不僅沒讓她鬆口氣,反而讓她更加坐不安席了。中午吃飯,麵對滿桌美味佳肴,她隻覺味同嚼蠟。葉慈卻不停地給她夾菜:“文姨你多吃點,這次回來看你憔悴了好多。”葉爸爸附和道:“可不是麼,自從我生病以來,你文姨就沒睡過幾天安穩覺,這幾天剛空一點,她嫂子那邊又有事兒,天天早出晚歸的,比以前上班還累。”文慧笑笑,笑容裡藏著一絲微不可查的心虛:“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午飯過後幾人坐著聊了會天,葉爸爸習慣了午休,打著哈欠去睡了。葉慈和她文姨坐在客廳拉家常,兩人聊了沒多久,文慧的就手機響了。鈴聲響起的瞬間,女人表情裡快速閃過一絲驚惶,就好像那鈴聲是催命符一般。於是,葉慈越發確定她文姨有事瞞著他們,而且這事兒肯定還挺大。自從葉城坐牢後,父親對她可以說是百依百順,兩人感情也好,這麼多年來從未吵過架。有什麼事情,竟然連她爸都不能說?葉慈聽不清楚電話那頭的聲音,隻聽到她文姨全程就說了兩個字,“嗯……好。”掛斷電話後,她便對葉慈說:“葉慈啊,剛舅媽打電話過來說讓我過去拿魚,舅舅上午去西塘釣的,我過去一趟,順便幫她把被單晾了,上午洗完給忘了。”葉慈知道她在說謊,試探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好久沒見他們了。”文慧果然慌了,故作鎮定道:“你去休息一會兒吧,上午坐車那麼累,中午還給我們做飯,就彆跟著我到處跑了,等下你爸醒後沒看到人又該著急了,我一會兒就回來。”葉慈不再為難她:“成,那我去睡會兒,晚上咱們仨再一起出去逛逛。”文慧心頭鬆了口氣:“好。”葉慈在她走後沒多會兒也跟著出了門,一路尾隨她出了小區,上了出租……後來,她發現文姨根本不是去舅媽家,而是打的去了城東一家當鋪,不是去贖東西,而是將她爸給她買的那隻玉手鐲給當了!那隻鐲子十幾年前就要五千多,現在怎麼著也得管四五萬。她文姨竟然把它當了!她這是得有多缺錢啊!可她為什麼會缺錢?自己半個月前才給她打了五萬!葉慈看到她從當鋪出來後心都亂了,而更讓她心亂的是,文慧從當鋪出來後,拿著錢進了一間茶樓,把那些錢直接給了一個女人,那女的葉慈見過,是她文姨的“好姐妹”。文慧從茶樓出來後有些失魂落魄,一個人沿著江邊走了許久。葉慈覺得她沒法再裝聾作啞了,將她叫住:“文姨。”文慧聽到聲音,回頭看到葉慈的瞬間,整個人都慌了:“葉慈?!你……你不是在睡覺麼?”“我沒睡覺,一直跟著你的。”葉慈臉上很平靜,開門見山問她,“文姨,究竟出了什麼事?我上次不是剛給你打過錢麼?你為什麼還會這麼缺錢?”文慧不敢說實話,撒謊道:“我……我那個好姐妹她家出了點事情,急需用錢,所以……”葉慈打斷她:“文姨你還在騙我!究竟出了什麼事?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事你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你這樣騙我,我很傷心你知道嗎?”文慧一聽她這話,腦子裡繃了多日的神經砰然斷裂,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她邊哭邊說:“葉慈,對不起,對不起,我隻是……隻是想為這個家出點力而已,沒想到會弄成這樣,她們說那人要辦新廠,需要資金周轉,七分的利息,借十萬一個月光收利息就能拿七千,半年還本金,那人的手續全都是齊的,我們也簽了合同,上個月的利息他給得都很及時,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卻找不到人了……”葉慈聽明白了,她文姨被人騙了。她吸了口涼氣,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問她:“你借了多少出去?”“起初隻借了10萬。”文慧流著淚,囁嚅道,“後來又找好姐妹借了20萬給他。”九天驚雷當頭劈下,葉慈都想哭了,她有些激動:“你都不了解那人,你就借這麼多錢給他?!”那可是我爸的救命錢啊,我累死累活攢了好久都沒攢夠,還給曹璐借了5萬,竟然全沒了!文慧哭得更凶了,解釋道:“是葉城她小姨認識的朋友,她們先借的,說那人很有誠信,每個月都按時給利息。她是我妹妹,我想她肯定不會騙我,所以就……就借出去了,葉慈,對不起……”“你們沒報警嗎?”文慧哭泣道:“葉城他小姨那朋友去報了,警察說人數太少,構不成非法集資案,不給立案。”她們三個人一共借了150萬給那人,她算是借的最少的,她妹妹那朋友借了80萬出去,兩口子現在正在鬨離婚,她妹家裡跟他們家一樣,女人管錢,所以家裡人都還不知道。隆安市五月中旬白天的氣溫已能達到26°左右,葉慈此刻卻隻覺自己身在冰窖,渾身發冷。30萬!她不吃不喝都得攢兩三年才能攢得起來。本以為自己很快就能解脫了,沒想到她文姨又給她加了30萬的債。她真的好想大吼一聲:我不伺候了,你們愛咋咋的吧。可是不行,她不能不管她,因為她是葉城的母親,也是照顧了她十幾年的親人。她沒法看著她整日寢食難安。她做了個深呼吸,問她道:“你還欠你那好姐妹多少錢?”文慧聽她話裡的意思,眸底深處升起一絲微不可查的希翼:“剛給了她5萬,還差15萬。”“這事兒我來想辦法,你先回去吧。”葉慈叮囑道,“彆告訴爸爸,一個字都不能說!”得到了葉慈的“支持”女人心裡暗自鬆了口氣,問她:“你要去哪裡?”“我去東城那家事務所問問,看能不能走法律途徑,不行再想彆的辦法。你先回去吧,等下爸爸醒了你跟他說我出來找個朋友,等會兒就回去。”葉慈把她文姨支走後,並沒有去什麼事務所,而是坐在江邊的長排椅上發呆。這種類型的騙局她聽過很多,騙子手段不算高明,卻是十騙九成,受騙的幾乎都是像她文姨這種文化程度不高,法律意識淡薄,愛貪便宜的中年婦女。這種案子十例裡有一半幾乎都是無疾而終的。就算能把錢追回來,那過程也會極其漫長。現在警察不給立案,就隻能向檢察院提申請,通過檢察院要求公安機關立案偵查,然後她們三個勢必得積極配合調查。聽她文姨的意思,葉城她小姨不想讓家裡人知道,不打算追究了。所以,這事兒如果鬨大了,不光她父親會知道,可能還會害的另一個家庭雞飛狗跳。最後也不定能把錢追回來。葉慈啥都不怕,就怕她父親知道這事兒,加重他的心理負擔。上次他就因為錢的事兒,死活不肯去做化療,她好說歹說才說動他。這事兒如果被他知道了,葉慈簡直不敢想象她爸的心理負擔得有多重。在江邊坐了半下午,葉慈最後還是隻得摸出手機給曹璐打電話,不想對方關機了。今天星期天,她以為曹璐會在家休息,轉頭又撥通了她家座機,還是沒人接,語音留言說她去美國看奶奶去了,要下個星期才會回來,葉慈又撥嚴斌的手機,也是關機。看來兩個人都去了,而且現在正在飛機上。前天晚上她倆通電話都沒聽曹璐提到過這事兒,今兒怎突然就走了?難道是她奶奶生病了?葉慈本來已做好被曹璐臭罵的準備,哪想竟然沒打通,心中莫名慶幸了小半秒,但是,隨之而來的卻是滿腹的焦躁——她文姨那“好姐妹”已經知道她們的事黃了,最近一直催她還錢,不然就把事兒捅到她爸那裡去。她得想辦法先籌錢。下午四點過,葉慈回到家,重新換上笑顏,同她文姨一起演戲騙她爸。晚上吃完晚飯一家人還去逛了趟百貨大樓,葉慈覺得自己其實也挺能裝的,心裡明明苦得都快受不了了,看著她爸時,麵上卻還能笑得跟撿了錢似的。晚上回去後,她借口太累,洗完澡早早地就回了房間,繼續給曹璐打電話,還是關機。她躺在床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天花板,盯了許久,久到眼睛發痛,痛到眼中起霧。她卻像在跟自己暗自叫著勁兒似的,不準自己眨眼睛。於是水霧越聚越多,全都包在眼裡,模糊了她的視線。手機鈴聲響,她一驚,眨了眼,淚水終究還是從眼角滾了出來。她手忙腳亂將其擦乾,接通電話:“喂。”“睡了沒?”男人估計又喝酒了,聲音聽起來慵懶而性感。葉慈整了整情緒,溫聲道:“正準備睡呢,你呢?”“沒睡,在想你,想你怎麼都不跟我打個電話,我想聽聽你的聲音。”他的語氣非常溫柔,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還帶著點撒嬌的味道。葉慈平時聽到這話肯定會臉紅,此刻聽他這樣說卻想流淚。半晌,她壓住情緒,輕輕回了一聲:“我也想你。”她偽裝得很好,若是換個人來肯定聽不出她語氣裡的異樣,可那人是侯域,立馬便察覺到了不對勁,語氣一變:“你的聲音不對,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他的語氣是那樣的篤定。葉慈吸了口氣,強自鎮定道:“沒事呀,之前陪爸爸在外麵逛了很久,有些累而已。”侯域不說話了,在那頭沉默了很久,久到葉慈有些心慌。半晌,她聽他輕輕說了一句:“葉慈,其實你自始至終都沒真正信任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