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情再次醒來已是深夜,窗外星光燦爛,房裡有儀器的滴答聲,她看到秦長青趴在她床邊沉沉睡著。房裡氣溫宜人,秦長青隻穿了件月白的亞麻短衫,偏著頭枕在光裸的手臂上,她的頭發很長了,緞子一樣鋪在身後,卻還是遮不住那脊背的單薄。她的呼吸是很淺的,隨著她的呼吸,她的身子微微起伏,仿佛一朵悄然在夜間盛開的蘭花。令蘇情從睡夢中醒來的疼痛仿佛淡去了,在這樣的美景麵前。蘇情偏著頭盯著秦長青,一時有些不明白她為什麼又出現在了自己的床邊。難道睡前離去的那陣腳步聲隻是她的錯覺?可是她即便撞到了腦袋,也不至於導致記憶紊亂,那麼就是後來秦長青又過來了。秦長青可能在擔心她,這才又過來看她,然後就這樣趴在她床邊睡著了。想明白了這一點,蘇情心情複雜,她從小到大沒受過什麼傷,沒生過什麼病,記憶中,也沒人這樣無微不至地照顧過她。從前的她經常出入醫院,聞了太多醫院的消毒水味,但那時候都是她照顧彆人,像這樣反過來要人照顧,並且人家還把她照顧得很好,這是第一次。謝紅塵也沒這樣對待過她,因為紅塵自己不會伺候人。可是秦長青,這個家世不低於、甚至隱約高於謝紅塵的人,此時卻好像真的在親力親為地照顧她,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一件事,她們這種人,不是信奉有錢走遍天下的信條的嗎?她為什麼不給自己請看護呢,她不是很忙的嗎?這時膝蓋上的傷口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仿佛被燒紅的烙鐵碰了一下,火辣辣的疼,蘇情控製不住地抓緊了被子,悶哼了一聲。麻藥的效力終於過去,她開始嘗到苦頭,而秦長青,也在這一聲痛呼中醒來了。她受驚般彈起來了,眼神卻還是迷蒙的,但她第一眼就去看蘇情了,蘇情的眼睛很漂亮,繼承了東方人常有的棕色,但是顏色要淺一些,在黑暗的長夜裡,隻要有一點燈都能看清楚,秦長青沒想到蘇情也在看她,兩人的視線便對上了,她盯著蘇情看了兩秒,突然想起了之前的那聲痛呼,立刻就有些緊張,起身把燈打開了。刺目的燈光在一瞬間填滿了房間,蘇情眯著眼拿手擋了擋眼睛,過了一會兒才適應過來,這時候秦長青已經走回了床邊,彎腰去看她的傷口,那裡沒有出血,紗布還是雪白的一片,她稍微放下心來,轉頭看向蘇情:“怎麼了,做噩夢了嗎?”在她看來,傷口沒有出血,那應當就不是身體的關係,可是蘇情卻說:“我腿疼。”比起剛才,現在膝蓋那裡更疼了,火燒的感覺蔓延開來,受傷的地方都有了反應,仿佛都被喚醒了,蘇情咬著下唇,深深地吸氣,劇烈的疼痛使生理淚水流了出來,她睜著濕漉漉的眼睛無措地看向秦長青。秦長青立刻按鈴叫醫生過來,這個時候應該也是有值班醫生在的,即使彆人不在,她帶來的醫生可還是在的,果然不一會兒,蘇情白天見過的那個醫生便走了進來,脖子上掛著聽診器。“病人是有什麼情況嗎?”“她說她腿疼,我之前看了下,紗布沒有滲血,但我不能確定傷口是不是裂開了。”秦長青抓著蘇情的手和醫生說話,她是謹慎的性格,即使之前確定了蘇情的傷口沒有滲血,但她專業不在醫學上,不能直接斷定傷口有沒有裂開,況且這種事情,多檢查幾次總不會嫌多。那醫生過去檢查了一番,了然道:“沒事,是麻藥的勁頭過去了,她會持續感到疼痛,一開始可能有些不能忍受,但是之後會慢慢習慣的。麻醉劑對神經有損害,我們不敢給她多用,這麼大麵積的傷口要上麻醉的話,劑量是不小的,離痊愈還早呢,她也不能一直依靠麻醉劑。你多看著點吧,可以給病人含片糖,這種事情隻能她自己捱過去了。”“可是她疼得受不了,是不是可以再打一針?過了最開始這幾天痛感應該不會那麼劇烈了,到時候再停藥吧。”秦長青幫蘇情擦去突然冒出來的冷汗,猶豫了片刻,建議道。“這樣理論上倒也可行,隻是最好還是彆再打麻藥,我給她開點止痛劑吃吃就好了。”“這樣就可以了,現在沒有剛才那麼疼了。”蘇情虛弱道。她也怕麻藥損傷神經,況且其實隻是一開始會痛到讓她不能忍受,大約人還是會不斷提高忍耐力的吧,蘇情覺得自己能捱過去。在她說不打麻藥的時候,長青一下子抓緊了她的手,卻也沒在說什麼了。在秦長青的要求下,醫生再次檢查了一次,確定蘇情傷口沒有開裂,眼見蘇情的各項指標都還挺穩定——除了心臟因為疼痛的刺激加快了跳動——這也沒到臨界點。他放下心來,又叮囑了幾句、保證蘇情沒有大礙就離開了。“真的能忍受嗎?現在是第一天,傷口剛剛開始愈合,正是最痛的時候,你如果覺得很疼的話,一定不要強忍著。”護士很快把藥劑送了過來,秦長青把藥給蘇情吃下,臉色仍然不太好。蘇情扯了扯嘴角:“安啦,沒什麼的。”過了一會兒,她想起了什麼,望了望秦長青,緩慢道:“我這裡不用總守著,很晚了,你白天忙了一整天不會晚上還打算在這裡看我一整晚吧?你要回隔壁睡覺嗎?大半夜的,跑來我這裡難道是因為我的床比較軟麼?”秦長青這才想起自己這時候本應該在隔壁睡覺的,想到自己趁著蘇情睡覺跑過來偷偷看她的事情被蘇情發現了,她的臉蛋有些發紅。但其實......她就是故意的,她問過醫生了,蘇情不宜移動,她早已做好了在這裡陪蘇情幾個月的準備,如果每天晚上都要被這小混蛋趕去隔壁睡覺,她就白比蘇情多活了好幾年了。對於蘇情,她從不吝惜自己的溫柔,而必要時,她還很能示弱。她就是故意讓蘇情看到她這麼的想要陪著她的。今晚的效果不明顯,不過沒關係,一次不行那就兩次,蘇情並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她隻是有些任性,秦長青知道,自己總有一天能捂熱這塊石頭的。隻是,今晚怕是不能再呆在這裡了,畢竟,蘇情一直很不喜歡她把自己看得太緊。隻是一瞬間,秦長青便做了決定:“那我回去睡了,你有事情的話,抬手就能按到鈴的。”她直接回避了蘇情的問題,她打消了接下來一整晚都留在這裡看著蘇情的念頭,打算離開。她確實也很困了,剛才被驚醒,腦袋還昏昏沉沉的,但是現在要讓她去睡覺,她可能也睡不著的。“秦長青,我腿疼。”這時,蘇情嬌軟的聲音響起在房間裡,令秦長青停下了腳步。“我知道,可我不能代替你疼。你又不打麻藥,我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你乖乖的,等下止痛片的效力就上來了,就不會那麼疼了。”“你彆去隔壁了,在這裡陪著我睡吧,你抱著我,我覺得暖和一點的話,就不會那麼疼了。”蘇情又說。雖然溫暖和甜食的確可以令人減輕痛苦,但是蘇情的這個理由依舊很扯淡。但要她主動開口留秦長青在這裡睡覺已經很艱難,秦長青如果還傻到拆穿這個借口,那麼就不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秦總了,果然,秦長青隻是詫異了一下,秀美的臉上便浮現出喜色,她從善如流地關了燈,小心地爬上了床,真的把蘇情抱在了懷裡。這是第一次,她光明正大地抱著蘇情,沒有遭到蘇情的推拒。黑暗中,秦長青無聲地彎了彎唇。被秦長青抱在懷裡,聞著這女人獨有的幽香,蘇情倒真覺得沒那麼疼了。這不代表她淪陷了,她隻是,她隻是不想秦長青過幾個小時又跑過來看她,也不想接下來的日子裡經常發生這種事,這樣折騰來折騰去,最後她也會受折騰的。對,就是這樣。過了很久,估摸著秦長青睡著了,蘇情悄悄離開了一些,可是立刻,長青又湊了過來。蘇情再試了幾次,無論怎麼往後縮秦長青都能準確湊上來把她抱著,最後將要縮到床邊的她妥協了,無奈地窩在秦長青懷裡很久,在疼痛變成習慣後,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