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方揚推門走進母親的屋子裡，剛好看到韓雪華合上那個木匣子，然後隨手放到床頭，抬頭笑著問道：“揚揚，怎麼還不睡覺？”方揚看到韓雪華的眼眶還有一些紅紅的，不過他也裝作沒有見到，隻是輕鬆地走到韓雪華身旁，一邊幫她揉肩膀，一邊笑嘻嘻地說道：“睡不著哇！第一次帶女朋友回家，還不知道母親大人的組織結論是什麼呢！”說起蘇荷，韓雪華也露出了滿意的神色，笑眯眯地說道：“瞧你說的，就好像我是惡婆婆一樣！蘇荷是個好女孩，媽當然能看出來了！我很滿意！”方揚很誇張地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笑著說道：“那我這心裡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下了！怎麼樣？您兒子本事不錯吧！給您找的未來兒媳婦，在我們榕大可是知名校花呢！”韓雪華愛憐地看了方揚一眼，心中也是一陣欣慰，這段時間以來兒子的變化非常明顯，性格也變得不像以前那麼封閉了，而且朋友也多了起來，還找了一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女朋友，韓雪華是滿意得不得了。母子倆坐著閒聊了一會兒家長裡短的小事，韓雪華突然問道：“對了揚揚，你是怎麼跟縣委韓副書記交上朋友的？”方揚知道韓雪華肯定忍不住會問這個事情的，他隻是笑了笑之後，輕鬆地說道：“韓書記和我一個朋友是很好的哥們，上次就是我那朋友陪著我回來的，所以他給引見了一下，我們就認識了……”“朋友？”“嗯，我那朋友叫方旭，是省委方書記家的小孩！”方揚依然輕描淡寫地說道，“不過我跟他是私人交情，倒是與方書記無關。”韓雪華終於掩飾不住自己吃驚的表情，她嘴巴張得大大的，半晌才說道：“你還和三……方書記的孩子相熟？”她發現自己對兒子的了解越來越少了，方揚現在還在上大三，開學才大四，結交的朋友卻一個比一個牛，今天那個楚小白雖然韓雪華不認識，但是一看那氣度韓雪華就知道，楚小白一定也是京城某位大領導家的小孩。如果方揚是從小在韓家長大的那倒不奇怪，京師豪門的那些世家子弟們平常交流交往是非常多的。但是方揚卻是生在南浦長在南浦，從小生活貧寒，而且一直性格也都很內向，這短短半年的時間內，變化簡直超乎想象！韓雪華不禁多看了方揚幾眼。方揚淡然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道：“交朋友最重要的是脾氣相合，我知道無論是方旭還是韓文海，亦或是楚小白，他們個個都身份顯赫，但是我結交的是朋友，不是他們的家世，所以跟他們交往的時候，我都是以平等的姿態去麵對的，相信他們也是如此，否則也不可能成為我方揚的朋友！”韓雪華聽了方揚的話，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她第一次感到兒子真的是長大了，他已經有了自己的主見，有了自己的獨立思想，不再是那個需要自己羽翼嗬護的小孩子了。韓雪華在感到欣慰的同時，心裡也閃過了一絲失落。也許每個父母都是如此吧！看著孩子慢慢長大，羽翼漸漸豐滿，最後終將遠走高飛，過屬於他們自己的生活。這時，方揚輕輕地說道：“媽，前段時間我去京城拜訪老師期間，衛戍區的韓淩飛政委找我談了一次話……”方揚的聲音很輕，但是聽在韓雪華的耳中無異於一聲驚雷，她的身體明顯地顫抖了一下，整個人都僵住了。半晌，韓雪華才艱難地轉過頭來，盯著方揚的眼睛，聲音顫抖地問道：“揚揚，你……你都知道了？”方揚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我很早就知道了，不過韓政委講得比較詳細，跟他談過話之後我才知道，原來當年發生了那麼多事情。”“那他還說了什麼？”韓雪華帶著一絲緊張問道。方揚歎了一口氣，輕輕地說道：“媽，韓政委告訴我，韓長征同誌的身體狀況不太好，可能……可能時間不是很多了……”韓雪華聽了方揚的話，仿佛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般，軟軟地坐在椅子上半晌說不出話來。多日來的擔心終於還是被證實了，韓雪華覺得此刻心中充滿了悲傷的情緒。方揚有些擔心地看了母親一眼，還是接著說道：“韓政委希望我能做做您的思想工作……”韓雪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盯著方揚的眼睛問道：“揚揚，這個事情你是怎麼想的？”韓雪華知道韓家這樣的高門大第對年輕人的吸引力，如果能夠認祖歸宗，方揚就是韓老爺子的嫡親外甥，那無異於是一夜之間飛上了高枝，從一個家境貧寒的農家子弟變成了共和國締造者之一、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近親屬。韓雪華擔心方揚抵擋不了這樣的誘惑，心態發生扭曲。從韓雪華內心來講，她是根本不希望兒子當什麼所謂的世家子弟的，政治豪門中那些勾心鬥角讓韓雪華感到很厭倦，她不想方揚以後變成跟那些整日裡遛鳥鬥狗聲色犬馬的紈絝子弟一樣的人。如果讓韓雪華選擇的話，她寧可方揚平平淡淡地度過這一生。方揚迎著母親的目光，眼神很清澈，他淡然地說道：“媽，我當然尊重您的意見。從感情上講，我對韓家很不滿意，無論當年你的行為對與錯，他們都不應該幾十年對你不聞不問，您這些年來所吃的苦，我是都看在眼裡的！就憑這一點，我就對韓家沒有一點好感！而且我相信，憑借我自己的努力，完全能讓您過上幸福富足的生活，根本不需要靠什麼韓家馬家的……”韓雪華能感受到，方揚這番話完全是發自肺腑，沒有一絲作偽的成分在內的。她也不禁老懷甚慰。無論生活如何艱難，至少我還有一個好兒子，而且是完全不輸於那些豪門子弟的優秀兒子！方揚輕輕地摟住母親的肩膀，輕聲說道：“但是，這次我還是答應韓政委，儘量勸您回去。原因隻有一個，韓老爺子是您的父親。麵對一位行將就木的遲暮老人，所有的怨恨都應該煙消雲散了。無論歲月如何變遷，親情都是永遠割舍不斷的，我不想您因為沒有見到韓老爺子最後一麵而後悔愧疚，也不想您壓抑自己對於親人的思念！”見韓雪華陷入了沉思之中，方揚也就適時地閉上了嘴巴。該說的話他都已經說了，該如何決定，就是韓雪華的事情了。不過無論韓雪華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方揚肯定都是無條件支持的。韓雪華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她雙手緊緊地絞在一起，眼裡露出了複雜的色彩，顯然她也在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毫無疑問，韓雪華是希望能回去見見老父親，見見母親還有大哥的，但是她心中的顧慮卻也不少。首先家族裡的人是否會接納她就是個問題，韓家是一個很大的家族，不止有韓淩飛韓俊飛等自己的至親，還有許多叔伯兄弟，不少也都身居高位，在家族內有一定的話語權，韓雪華回去的話，一定會要麵對很多的閒言碎語和異樣眼光的。還有就是韓雪華也擔心自己無法適應家族的生活，她在南浦將近三十年時間，早已經完全褪去了當年豪門大小姐的光環，習慣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清苦日子，回到京城去，韓雪華肯定會感到諸多不便。當然，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韓雪華心裡非常亂，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韓老爺子以及母親大哥等親人。但是，最終還是對父親的牽掛占了上風。百善孝為先。老爺子時日無多，當年任性出走本就傷了老人的心，在這最後的日子裡，如果還不到老人身前侍奉湯藥，那是絕對說不過去的。因此，哪怕回去之後唾沫星子能把自己淹死，韓雪華也要闖一闖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艱難地說道：“揚揚，你告訴你大舅舅，我願意回家……”說出這句話之後，韓雪華仿佛渾身都輕鬆了，逃避了這麼多年，總歸是要麵對的，既然決心已下，就不會再有諸多顧慮了。方揚點了點頭，很善解人意地對韓雪華說道：“媽，你回去的話，主要就是去老爺子身邊儘儘孝心，將來一旦老爺子西去，而你又在韓家過得不開心的話，隨時都可以離開。兒子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產業，以後啊就由我來養你！您養了我這麼多年，也該我儘儘孝心了！”韓雪華重重地點了點頭，望向兒子的目光中充滿了欣慰，她的眼眶裡也是飽含著淚水。“那行，媽您早點兒休息吧！我馬上就跟韓政委聯係，這段時間您也收拾收拾，隨時準備赴京！”方揚說道。從韓雪華的房間出來，方揚掏出手機找到韓淩飛的電話號碼，給他發了一條短信，內容隻有四個字：幸不辱命！很快，韓淩飛就回了一條短信過來，方揚拿起手機一看，上麵寫道：方揚，謝謝你！再給我幾天時間，最晚一個禮拜，我親自來東南接小妹回家！